第五十五章：落幕

    沖天而起的光柱在漆黑的天幕下留下了一條異常顯眼的白痕，足足過了數秒才逐漸被狂風和暴雨洗刷乾淨。

    嘀嗒，嘀嗒……

    由蔚藍色的核心包裹而成的戰場上，雨水和融化的晶壁摻雜在一起，拍打在散發着炙熱的氣息的大地上。

    封閉的空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坍塌的宮殿般，地面和牆壁上都滿是焦痕的殘破戰場。

    “呼，呼……！”

    雨水拍打在辛萊萊有些麻木的面龐上，順着臉上的黑色鱗片緩緩流下，只見辛萊萊靠在晶壁上，用牆壁和手中等神機支撐着身子，望着眼前的景象，大口地喘着粗氣。

    細胞能量不同於法力，是支撐身體生命活動的重要基礎，因此瞬間抽空4000點細胞能量的感覺，絕對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

    但相對的，那一炮的威力，甚至超越了辛萊萊在不開破魔套加成的情況下的詠唱魔法的傷害。

    “如果換正常的大BOSS來的話，再怎麼樣到這也該結束了吧。”

    如同吐槽般的聲音響起，將最後的鍊金藥劑注射完的辛萊萊看着眼前的景象，緩緩站起了身子。

    咚！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烏拉諾斯的身影一點點地從濃煙中走出，露出了高大的荒神之王此刻的全貌。

    燃燒。

    是的，龍人那原本附着射着如純銀般的鱗片的身軀，此刻正安靜地燃燒着。

    手臂，軀幹，大腿……

    白色的鱗片因燃燒變成了漆黑的炭色，強壯的血肉在火焰中一點點化作灰燼，露出了精鋼般的骨骼。

    哐當！

    兩面燃燒着的事物重重砸在地上，從形狀來看隱約能夠辨認出那是一對被折斷的雙翅。

    咚！

    烏拉諾斯再度向前踏出一步，露出了背後如被折斷的樹枝一般的不規整的傷口。

    在最後的時刻，荒神靠着將自己的雙翅折斷重疊，然後當作盾牌擋在身前的做法，硬生生抗下了這一記恐怖的炮擊。

    “就算是怪物，也終歸要有個限度。”

    漆黑的大劍再一次舉起，辛萊萊凝望着眼前宛如從地獄中着爬出來的荒神之王，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巨大的劍身舉過肩後，雙腳邁開，做出了蓄力的姿勢。

    渾身燃燒着火焰，如地獄中的死神一般的烏拉諾斯看着眼前的辛萊萊，同樣緩緩邁開雙腿，身子微壓，金色等豎瞳中倒映出辛萊萊的身影，做出了揮拳的架勢。

    轟隆！

    天空中，猩紅的雷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重重砸在兩人之間，躍動的雷弧濺射在兩人身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下一瞬——

    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猩紅的雷光照耀間，然後……

    轟——！

    霎時間，整個天地彷彿都在這一瞬化作了黑白二色，一聲巨大的轟鳴聲炸響，一黑一白兩道聲音重重碰撞在一起，接着交錯而過。

    傾盆的暴雨砸下，沖刷着火焰與鮮血的痕跡，暴雨中，辛萊萊和烏拉諾斯的身影背對而立，如兩尊雕塑一般，屹立在暴雨中。

    一瞬間，整個戰場彷彿突然陷入了無聲的死寂當中，直到烏拉諾斯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寂：

    “可惜……”

    一道道細小的裂縫從淡藍色的半透明晶體上出現，最後，在一聲清晰的破碎聲中，荒神高大的身軀重重砸倒在了地上。

    勝負已分。

    【公告：因［世界之核（殘缺）］已被破壞，［世界之核·僞］已恢復公證效力】

    【提示：距離世界坐標生成剩餘時間：4分26秒】

    結束了。

    辛萊萊望着視線邊緣中的提示，身子驟地一軟，白色的光芒閃過，零餘子的身影出現，攙扶住辛萊萊的身子。

    “最後…終究還是，沒能改變這個結果。”

    虛弱的呢喃聲從一旁響起，辛萊萊轉過頭去，看向的聲音的方向。

    只見胸口處被斬開一道巨大的傷口的龍人荒神艱難地翻過身子，仰面朝天，目光渙散地望着天空中旋渦狀的烏雲，喃喃着。

    “還真是…神奇，現在的我，既沒有怨恨，也沒有不甘，反而有一種，輕鬆的…暢快感。”

    烏拉諾斯望着天空，手掌艱難地移動着，放在了自己空蕩蕩的胸口上，自語道。

    “啊嗚～！”

    忽然，一道稚嫩的叫聲響起，烏拉諾斯微微一怔，渙散的瞳孔中頓時重新凝聚了幾分微弱的亮光，看向了身旁。

    只見倒塌的晶壁上，一道幼小的身影正艱難地扒開枯萎的枝條，興奮地朝烏拉諾斯衝來，像是看到了終於忙完了工作期待和父母玩耍的小孩一樣，繞着烏拉諾斯，啊嗚啊嗚地叫着。

    “孩子，對不起……”

    烏拉諾斯望着眼前的小家夥，金色的豎瞳中露出一抹愧疚之色，艱難地移動着手掌，摸在了小家夥的腦袋上。

    “啊嗚？”

    小家夥感受着腦袋上逐漸冰冷的溫度，看着眼前血肉近乎都被燒盡，胸口被斬開的烏拉諾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安靜了下來。

    天空中，暴雨停息了下來，辛萊萊望着眼前的這一幕，眼眸微垂，沉默了下來。

    “神選者…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短暫地溫存後，烏拉諾斯將目光移向了辛萊萊，用虛弱的聲音說道，金色的豎瞳中的目光似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我想拜託你…照顧這個孩子。”

    話語落下，一旁的小家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好奇地擡了擡腦袋，在辛萊萊和烏拉諾斯之間來回看着。

    沉默。

    辛萊萊望着眼前的烏拉諾斯，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點了點頭，在零餘子的攙扶下，緩緩走到烏拉諾斯身旁，蹲下身子，擡頭一點。

    柔和的淡藍色光芒閃過，一張牛皮紙質地的契約開始在辛萊萊手中生成。

    【已消耗1000樂園點數生成實體契約】

    “啊嗚？”

    小家夥望着眼前的契約，琥珀般的小眼睛中露出一抹好奇之色，啊嗚一聲，張口朝契約的邊角咬去，然後被一隻寬大的手掌按住了腦袋。

    “把手按上去，孩子。”

    烏拉諾斯望着眼前的小家夥，用溫和而虛弱的聲音說道，指尖輕輕勾住小家夥軟塌塌的前肢，引導着小家夥朝契約上按去。

    最後，在小家夥不解的目光中，完全沒有傷害的小爪子啪唧一聲拍打在了契約的一角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爪印。

    【簽訂完畢，單位［未命名］身份已變更爲先驅召喚物】

    淡藍色的光芒綻放，契約上的文字飛出，沒入辛萊萊和零餘子以及眼前的小家夥體內。

    “啊嗚？啊嗚啊嗚！”

    面對眼前這神奇的一幕，小家夥不明覺厲地啊嗚了兩聲，興奮地摸了摸文字沒入的部位。

    “謝謝…神選者。”

    烏拉諾斯望着眼前的這一幕，用虛弱的聲音開口道，然後看向了懷中的小家夥，將沾染着血跡的手掌輕放在了小家夥的身軀上。

    “神選者…我並不後悔，我們一族，生來就是爲了吞噬而生。”

    烏拉諾斯溫柔地撫摸着小家夥柔軟的的身軀，金色的瞳孔如燃燒到盡頭的殘燭般越發黯淡。

    “吞噬生命，吞噬萬物，乃至…吞噬神明。”

    天空中，雷聲不知何時停止了下來，烏拉諾斯望向視線中緩緩消散的烏雲，無神的目光彷彿在傾訴着什麼。

    “這是…我們一族的…宿命，可是…你身後的…存在，無法容許…它。”

    “因此…我們抗爭，無論多少次…不會改變。”

    “但是…這些孩子…不同。”

    “它們…不需要…吞噬，它們…不應當…揹負…這份宿命。”

    淡藍色的倒計時安靜地流逝着，荒神之王的聲音越來越細微，到最後，已經是近似於呢喃聲一般的存在。

    “這或許…沒有意義，但對我…來說，它們…是……”

    “希望。”

    形如枯槁的手掌停止了移動，點點晶瑩的淡藍色光芒從烏拉諾斯的胸口中飄出，沒入小家夥的體內。

    “啊嗚？”

    小家夥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從手掌下探出腦袋，望着眼前逐漸崩散做光點的烏拉諾斯，爬到對方面龐前，伸出舌頭，輕輕舔舐着對方的眼眸。

    忽然，一縷陽光照耀而下，穿過烏雲，照耀在了小家夥的身上，只見其身上雪白的毛髮頓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而小家夥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擡頭望向天空中破開烏雲的那縷陽光。

    “萊萊，它……”

    攙扶着辛萊萊的零餘子望着這一幕，似乎發現了什麼，目光微動，輕語着。

    “嗯。”

    辛萊萊輕輕點了點頭，望着眼前的烏拉諾斯即將消散的身體，俯下身，手掌輕撫過對方的眼眸，爲其合上了雙眼。

    下一秒，高大的荒神徹底崩散作漫天光點，光芒中，小家夥愣了愣地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辛萊萊抱起沐浴在陽光下的小家夥，擡起頭，看着視線邊緣中的文字介紹和天空中破開烏雲的那束陽光，安靜地凝望着。

    ……

    【（未命名）】

    身份：召喚物

    種族：荒神

    力量：3

    體力：3

    敏捷：3

    智力：10

    魅力：10

    技能1，共生之血（種族·被動/不可升級）：捨棄了吞噬的血脈，換來與萬物共生的能力，自然親和力大幅度提高，可通過吸收陽光補充營養，緩慢成長。

    ……

    無法吞噬，也無法進化，完全依靠吸收陽光，與自然共生來生存的荒神。

    辛萊萊不知道烏拉諾斯究竟是抱着怎樣的目的去促使眼前的小家夥誕生，也不知曉對方究竟是抱着怎麼樣的想法在進行着這場戰爭。

    唯一能夠理解的，可能就只有烏拉諾斯在最後那一刻選擇留手，沒有與他同歸於盡的理由。

    荒神與噬神者。

    人類與神明。

    樂園與世界。

    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已超越身爲一個過客般的契約者的他能解讀的範疇。

    “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回答得出答案吧。”

    辛萊萊腦中閃過空木蓮華與一衆噬神者的身影，閃過烏拉諾斯彌留之際的話語，喃喃道，看向天上的景象。

    “零餘子。”

    “嗯。”

    “這個小家夥的名字……就叫普羅米修斯吧。”

    ……

    【提示：本次空間戰場結束，裁決者將在5分鐘返回聖域樂園，請做好傳送準備】

    荒島上，戴着黑白面具望着身後滿目瘡痍的戰場，沒有說話。

    “看來，似乎結束了呢？”

    “嗯，結束了。”

    雨宮龍膽虛弱的聲音響起，裁決者轉過身，看着仰望着天空的中年男人，說道。

    “其他人…都已經走了嗎？”

    “都已經離開了，我是最後一個走的。”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

    雨宮龍膽望着眼前模糊的天空，喃喃着，黯淡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遺憾之色。

    “本來還想跟他道個別的來着，不過…這樣也好。”

    “畢竟，像他那樣的傢伙，要是看到這種畫面的話，估計會很難受的吧。”

    雨宮龍膽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微一動，看向一旁的裁決者，開口道：

    “對了，最後…能請你幫個忙嗎？”

    “什麼忙。”

    “你們當中，那個叫阿正的傢伙，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幫我帶句話給他。”

    “就說，正義之神…還挺管用的。”

    “嗯，我會的。”

    “那…多謝……”

    虛弱的聲音戛然而止，裁決者望着眼前雨宮龍膽的身影，掃了一眼從剛纔開始就站在旁邊的橘佐久夜，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從戰場上響起。

    ……

    “看來，似乎結束了。”

    Friar上，榊博士望着窗外的景象，楠六花站在他的身旁，呆呆地望着海面，沒有說話。

    “你知道嗎？在知曉哪怕我們獲得了勝利，也只是將一切重置回原本的模樣後，我其實動搖過。”

    榊博士的聲音響起，楠六花微微一愣，擡頭看向了中年學者。

    “當時我問蓮華，這樣的話，我們所做的努力，究竟有什麼意義？”

    “你知道蓮華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榊博士看着楠六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場景，微笑着說道：

    “他說……”

    遠處，旋渦狀的烏雲從中央開始潰散，露出了其後蔚藍色的天空。

    澎湃的海潮不止何時也安靜了下來，海水輕輕涌動着，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海風拂過，些許晶芒從戰場上飄起，吹向遠處。

    無人的戰場上，倒塌的蔚藍色晶壁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爲破敗的戰場憑添了一分神聖之感。

    天亮了。

    “正因爲如此，我們才是人類，而非神明。”

    ……

    第三卷：噬神，粉碎絕望★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