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心上人（4000大章）

    “奈落竟然已經來過了嗎？竟然這麼早就在白靈山佈下後手。”看到白心上人的姿態，白痕有些意外。

    “這樣啊，奈落他已經死了嗎。”白心上人睜開眼睛，枯槁的面容看向兩位不速之客，平靜的聲音中很難聽出他的想法。

    “一個充滿生機的空殼，一個靈魂已染上黑暗的色彩卻未被污染的人類，真是奇妙的組合啊，那麼二位今日來是爲何事呢？是爲了斥責我，還是要被我斥責？”白心上人昏暗的目光怔怔的盯着兩人。

    “老實說，在見到您之前我也不太清楚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但是見到您之後，我有些問題想向您請教。”在外面流傳已久，生前毫無污點的完美無瑕的聖人，如今卻是以這副墮落的模樣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還和奈落有了牽扯，桔梗知道爲何白痕會將自己帶到此處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想看透我的內心嗎？”白心上人注意到了桔梗眼神，厲聲喝問。

    “就算我不看，您的心也已暴露無遺。”依舊籠罩着整座白靈山的結界便是對白心上人內心最好的解答。

    “但我想親耳聽聽看，您的想法。”桔梗走到了白心上人的身前。

    白心上人經過短暫的沉默，緩緩開口道：“我在生前毫無迷惘的救了很多人，不論是好人，惡人，男人，女人，老人或小孩，我都一視同仁的將其拯救。”

    “我圓寂是因爲那持續了數年的饑荒，因爲全國上下都充滿了屍骸，疫病也就應運而生，就是這樣的念頭，我在施與病人救援之手的同時，自己也病倒了。”

    “人們聚集過來，悲傷，哀嘆，充滿惶恐。我不得不回答大家：‘不用擔心，各位，我會成爲活佛，永遠保護這片土地上的人。’”

    “那之後，我按照約定，在大家的守望之中被埋入土中，連接我與外界的，只有一根用來透氣的氣管。”

    白心上人講到這裏，基本與外界流傳的傳說別無二致。

    “我在土下不停的搖鈴，這是爲了在鈴聲停止之時，告知大家我已經死去。大家都在外面祈禱，希望我能早日圓寂，希望我死去……”

    桔梗明白白心上人的感受，曾幾何時，她也一度被衆人請求再次安息，迴歸冥界，這樣的回憶充滿絕望與痛苦。

    “後悔之情第一次席捲我的心頭，對生存的執着以及對黑暗的恐懼源源不斷的涌出了我的內心。”

    “‘我全心全力的服務着世人，然而，我爲何非死不可？’帶着這樣的疑問與怨恨，我去世了。”

    “我的亡骸按照人們期望的那樣成爲了活佛，但是我的靈魂卻沒有得到救贖，還停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然後，那個男人出現了。”

    “奈落他告訴我可以憎恨，愚蠢的人們將我捧成聖人，不被允許任何悲傷與迷茫，強迫我答應他們在土中成爲活佛，然後把我丟到了孤獨的黑暗中，期盼着我死去。”

    “那是我埋在心底，但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話。”白心上人講到這裏，情緒似乎也有了一絲起伏。

    “他告訴我可以放下僞裝，和他一起走，一起活下去；他告訴我可以憎恨，憎恨世人，憎恨世界。”

    “很可笑吧，救濟滄桑，饒恕世人的聖人，竟然會在迷惘與痛苦中死去，最後靈魂還被奈落這樣的妖怪所拯救。你們就是打敗並殺死奈落的人吧，可憐我連爲他報仇的能力都沒有。”白心上人帶着自嘲的語氣說道。

    “被拯救了嗎？”桔梗低語道，他那股完全無法掩飾的悲傷明明已經充斥了整片空間，卻還是沒有勇氣正視自己嗎？

    “我不是什麼聖人，我在去世前的那一刻知道了這一點。”白心上人緩緩說道。

    “聖人難道是你自封的嗎？”OMO許久的白痕重新連接。

    “我從未自詡過自己是聖人，更不認爲自己有資格成爲聖人。”

    “你當然沒有資格決定自己是否爲聖人，也沒有人有資格爲自己加冕聖人的稱號。”白心上人聞言，昏黃的眼睛略微張大，看向白痕。

    “一生行聖人所行之事，而被衆人所承認的人爲什麼不能稱之爲聖人？就因爲聖人心中也存在迷惘，恐懼嗎？正因爲即便內心存在着屬於人的情感，但依舊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才更應該稱之爲聖人嗎？”白痕這句話不僅是對着白心上人說的，更是對桔梗說的。

    白心上人，桔梗一時之間沉默不語。

    桔梗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我生前也是一樣，努力讓自己不迷惘，不犯錯。”

    “果然，你也是亡者嗎？”桔梗的存在過於怪異，讓白心上人在此前有所猜測但一直無法確認，此刻知曉答案之後倒也不意外。

    “所以我多少理解您的痛苦，人都會迷惘，所以才想變的崇高。”

    “我生前未能成佛，對生存的執着讓我的靈魂墮入地獄。”白心上人所能回的也只有這一句話了。

    “愛惜生命而落淚，這並不可恥。”桔梗溫柔的迴應着。

    “你們是想要平息我的靈魂嗎？但是不論伱們想說什麼，我被活埋而充滿了怨恨與憤恨的靈魂是無法得到救贖的。”白心上人依舊嘴硬。

    “我本身就不認爲我一介巫女，還是同樣伴隨着怨恨而出現的亡魂能夠拯救您的靈魂。我只是想知道，您在悲傷些什麼呢？”

    “你是說……悲傷？”白心上人不敢置信的張大了眼。

    “就算是離您這麼近，我所能感受到的依舊只有悲傷，而不是怨恨和憤恨，您究竟在爲何哭泣呢？”明明在發自內心的感到悲傷，卻依舊以根本不存在的憤恨與怨恨作爲遮羞布，不願意直面自己的內心。

    白心上人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嗎？桔梗不禁對自己的內心發出了詰問。

    “對了，我本想作爲一個聖人順利圓寂，但事與願違，我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柔弱之處，我是因爲被自己內心的軟弱所擊敗而哭泣。”白心上人垂下頭顱，將自己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之下。

    桔梗用悲傷的語氣說道：“您當時一定很痛苦吧。”

    白心上人用哽咽的聲音說道：“很痛苦……”

    桔梗用溫柔的語氣安撫着白心上人那顆哭泣的靈魂：“您已經爲人們做的夠多了，請您……請您讓自己自由吧。”

    “這樣可以嗎？”白心上人喃喃低語道。

    “可以了。”

    聽到桔梗肯定的答覆，白心上人安心的閉上了眼，身體漸漸化爲……

    “等等！”白痕連忙打斷了白心上人的昇天儀式，強行將身體已經半透明的白心上人留了下來。

    “？”飛了一半被強行拖回來的感覺並不好受，白心上人一臉問號的看向白痕，連桔梗都被白痕的操作搞懵了。

    “白心上人，麻煩您也給我一點時間，幫我解開一些疑惑之後再昇天也不遲。”白痕滿臉笑容的說。

    白心上人打算收回自己最開始說的話，這人靈魂一定早就黑透了，連他這個已經死了一次第二次都死了一半的老年人都強行留下來加班。

    “那麼請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良好的素養讓白心上人很快恢復了一顆平常心用來面對白痕。

    白痕毫不客氣，直接進入正題：“成佛後是什麼感受呢？”

    “我並沒有成佛。”這也是白心上人此刻爲數不多的遺憾了。

    “我知道，現在呢？”桔梗終於理解了白痕的意思，美眸因爲驚訝而微微睜大。

    “我……”白心上人還想重複自己的話，但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人應該不是會隨意做出無意義行爲的那種人。

    於是白心上人閉上雙眼，用心感受。

    ‘外面那麼亂，這裏還能有這麼一處世外桃源，真是多虧了白心上人啊。’

    ‘白心上人，保佑我和小春之間的事能夠順利吧。’

    ‘白心上人，我有錯，我不該對三郎隨便發火，害他在山裏受傷，求求您保佑他平安。’

    ‘白心上人，我……’

    ‘白心上人……’

    “這是？”白心上人震驚的睜開雙眼，他竟然聽到了白靈山內所有村民的聲音。

    祈禱，感謝，告罪，或者單純的每日問候，聲音都從他的心底源源不斷的涌出，伴隨着一股奇異的力量溫暖了他乾枯冰冷的身體。

    “對於一個可以因爲一點愧疚就一念成魔的人來說，成佛好像也不是特別難的事情，不是嗎？”白痕遞上了一面鏡子，讓白心上人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白心上人注視着鏡中的自己，此前那副枯萎的面孔與晦暗的眼珠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年輕時那副熟悉的面孔，甚至氣色比生前看起來還要紅潤。

    “現在能爲我說說成佛後的感受了嗎？”白痕向着桔梗露出了得意的眼神，讓桔梗有些無語，但是桔梗發自內心的爲白心上人的變化而感到欣喜。

    “我能聽到來自大家的心聲，感覺很溫暖，很讓人安心。”白心上人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而且我能感覺得到，有着源源不斷的力量正從人們的聲音中傳遞到我的心中，白靈山的結界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在不斷變強。”

    “來自人們心中的力量嗎。”白痕點了點頭，不出意外的那就是所謂的信仰之力，也可以被稱爲香火，願力。

    “你能用這股力量迴應他們的祈禱嗎？”白痕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我試試。”白心上人再次閉目凝神，不久之後睜開了眼睛搖了搖頭，“不行，這股力量我除了作用於自身以外，只能用在白靈山的結界之上，完全沒有辦法用它來響應村民們的祈禱。”

    “是因爲你成爲即身佛時立下的宏願是庇護白靈山嗎？還是說使用方法弄錯了。”雖然只是即身佛，但白心上人也是白痕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符合他心中期望的神佛了，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好，那接着下一項。”先將問題記下，白痕緊接着就開始了下一個問題。

    時間就在兩人的一問一答中飛快流逝，桔梗也時不時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在一次次的實驗中，白痕對於白心上人獲得的那股力量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對於四魂之玉的力量也有了新的看法。

    “白心上人，你還打算‘成佛’嗎？”最後，白痕向着白心上人問出了這個問題。

    白心上人自然理解白痕所說的‘成佛’是什麼意思，搖了搖頭，露出了溫暖的笑容：“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生前我未能一直守護着他們，現在我有了比生前更強的力量，自然要守好這一方淨土。”

    “不會孤獨嗎？”桔梗問向與一開始截然不同的白心上人。

    “怎麼會呢？他們可一直都在我心中陪伴着我啊。”白心上人指了指胸口。

    “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是時候告別了，那麼白心上人，希望未來還能再見。”白痕所說的未來是指戈薇那個時代，雖然不知道在這幾百年中發生了什麼導致神祕幾乎絕跡，但是如果是白心上人的話，應該能順利度過那些難關吧。

    “嗯，未來再見。”白心上人雖然不清楚白痕所說的未來是什麼時候，但他很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哎呀，貧僧受到二位如此大恩，但現在連二位的名字都還沒問過，實在是太失禮了。”白心上人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還不知道兩位恩人的姓名，一臉慚愧。

    “恩人算不上，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我在你這裏的收穫可一點也不小，各方面都是。我的名字是白痕。”白心上人成爲了真正的佛這點確實超出了白痕的意料，此行的收穫比預想中的大上許多。

    “我叫桔梗，白心上人真是客氣了，多虧了您，我才終於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桔梗心中也不再迷惘。

    “貧僧會將這兩個名字銘記於心的，希望二位早日達成自己的夙願。”

    在白心上人鄭重的送別中，白靈山之行終於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