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769章 長樂的情理法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赴醉人字數:4284更新時間:24/06/27 01:19:38
隨着張亮等人的戰死,不管是在大唐還是在大明,其實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張亮不重要,甚至可以說,很多人都沒在意過張亮的死活。
重要的是唐明兩國接下來的關係到底會走到哪一步。
如果不用戰爭就能完成兩國一統,那必然是兩國百姓最樂意看到的事情,但決不是兩國官員最樂意看到的。
別看普西偌這會兒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可如果大明直接融入大唐,他可能第一個不答應。
很簡單,他也有自己的政治訴求。
這就是現實……
大明走到哪一步,對他們而言,也是尤其重要。
要不然,這麼多年的,他們爲什麼死心塌地的跟着李承乾,而且還毫無怨言,不就是抱着對未來最大的期待嗎?
而在此時,大明宮中,長樂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自從她決議要法治大明以來,那是一點兒也沒閒着。
甚至去信請教李承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時候,她甚至還會帶着衆人去各部實地走訪,力求掌握更多有用的訊息。
可以說,這些年在李承乾的薰陶下,哪怕是長樂,也給培養成了實幹派。
“法治最大的原則便是公平。”姚六說道,“這麼多年來,明王殿下在治理大明的時候,最看重的便是這個。
所以我覺得,既然要法治大明,那麼公平一定得放在第一位。”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商議,長樂她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章法了的。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至於無寸進。
“那你還不如直接照搬當初殿下提出的公平、公正、公開呢。”張小花聞言,搖了搖頭,這玩意兒,他們這些日月山的老人,其實早就見識過了。
當初日月山危在旦夕之時,爲了讓大家之間的關係不生嫌隙,李承乾就曾提出過這個。
“我這話不是沒說完麼?”姚六一本正經地說道,“真要走法治大明的路,這些都是必須的啊。
如今,我大明最大的問題就是內部構造的成分問題……”
“小胖子,閉嘴。”都沒等姚六把話說完,長樂卻是連忙說道,“兄長曾說過,這個問題,在大明存在,但只要我們沒有這種想法,那就不存在。”
她多聰明啊。
大明的組成是多民族的。
這是無法改變的。
“兄長說過了,在大明,我們都只有一個身份,大明人。”
“對,大明人才是我們共同的身份。”張小花也是連忙跟着說道。
她對大明還是很有歸屬感的,雖然當年在涇陽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但那時候的很多事兒,她都還有印象。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跟着阿耶追隨殿下以後,不單單是她,就連她阿耶的臉上,都多了些快樂。
而且,在大明,衆人看她的目光和在涇陽,是不一樣的。
這可能有身份的原因,但絕不僅僅只是因爲身份的原因。
因爲她發現,在大明,大家就算看待昔年如同她一般的人,眼神也是如此。
所以,她們這些人,很喜歡大明,也很認同大明人這個身份。
“說了半天,一句有用的沒有。”武媚在一旁聽了半晌,她對大明倒是沒有那麼強烈的歸屬感,聞言也只是說道,“真要想做到法治大明,首先第一條,考慮的不應該是法麼?
這才是法治的根本好吧?”
她這話一出,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兒茫然,半晌,長樂才說道:“算了,她後來的,不懂。”
衆人聞言,這才一臉的釋然。
武媚都呆住了。
“啥意思?我說錯了不成?”她來大明也有些年頭了,雖然也漸漸融入、適應了大明,但終究和長樂她們這些人不一樣,不是陪大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沒經歷過大明最爲艱難的時候,自然也難以理解長樂她們的很多東西。
“你沒說錯,法治自然要以法爲重,這沒毛病,哪怕是鬧到我兄長那裏,他也挑不出個理來。”長樂想了想了,說道,“但在施行法治之前,最重要的卻不是法治,而是我們之前提到的三公,即公平、公開、公正。
這是老百姓信服我們所謂法治的前提,能理解麼?”
“不是,當我們就律法頒佈下去,老百姓難道還敢不信服不成?”武媚有些費解。
她出生在大唐,而且還是公侯之家,自小聽聞和見識的便是如此,所以長樂她們說的那些,她真的不懂。
“這是大明,不是大唐,知道麼?”琢磨了一番,長樂說道,“大唐可以用你說的那一套,畢竟在那裏,啥都講個恩出於上,用兄長的話來說,在大唐,更遵循聖人之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在大明不是這樣的。
因爲大明起家於微末之際,加之之前姚小胖說的,大明成分問題,所以大明從一開始,就很注重讓老百姓知道我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沒辦法,當時大明別說兵力,就算人口也只有數百之衆,藉着日月山,硬撼慕容順數萬鐵騎。
那個時候,不給他們解釋清楚,他們很難看到希望。
而當時日月山,哪怕只有數百人,但組成之複雜,你可能都不敢想。
在那個節骨眼兒上,公平、公正、公開,就顯得極爲有必要。
而最後哪怕我們拿下了慕容順,甚至一舉佔領了赤水源,但後面幾年,我大明也是連年大戰,這個習慣也就被保留了下來。
現在,大家其實都習慣了,不單單是百姓,就連朝廷也習慣了。
所以,法治的保障,便是三公,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其實長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反正她就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至於武媚能不能領會,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
好在武媚天生就聰明,而且與生俱來有着從政的條件,一聽長樂這麼解釋,多多少少還是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這才說道:“這也不衝突,但法治的最後,還得是法,我們是不是得先從這個爲突破口呢?
是以重典治國,還是以孝爲本?又或者是以什麼別的?
這法治,總得有個跟腳步是?”
“不,你搞錯了。”長樂搖了搖頭,說道,“法治,就是以法治國,如果硬要給它加點兒什麼東西的話,也只能是情、理、法。
但法一定是最重要的!”
情理法?
聽長樂這麼說,衆人一時都有些無言。
他們也不知道,長樂其實早就有了一個粗略的想法。
甚至可以說有了一個以法治國的輪廓。
只是她年紀不大,加之能力確實有限,無法將其具象化。
這會兒衆人聽到了她法治的核心,當即就有人問道:“情理法,法我能理解,但情和理各代表什麼?”
“之前我考慮過,以孝治國,雖然不可取,但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長樂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情,便是取的以孝治國的可取之處。
比如,有人侮辱了某一人的父母,作爲子女,他該怎麼做,能怎麼做?律法又支持他怎麼做?
這需要一個詳細的準繩來給每一個人答案。
這就是情。
這也是之前兄長一直唸叨的,法理不外乎人情。
至於理,那就很簡單了,單純就是道理。
正所謂,理不辯不明,所以,我們允許任何未被大明律法判定爲有罪之身的人,進行有罪或無罪辯護。
因爲在大明律法判定之前,他本身就是無罪之身,是應該享有我大明百姓,基本擁有的權利的。
這不是誰賦予他的,這是他作爲大明百姓,與生俱來就擁有的權利。
這便是理,可以辨證,也可以避免真有人冤死在我大明的監牢之中,更能在不斷的辨證之中,完善我大明的律法。
至於法,那就是最後的準繩,是衡量一切罪惡與善良的標尺。
是懸在每一個大明百姓頭頂上懸而不發的利劍,既在警告每一個大明百姓,勿要作奸犯科,也在保護每一個大明百姓生命財產的安全。
這就是情理法!這就是我心中的法治大明!”
聽她說完,衆人都有些呆愣。
他們也沒想到,長樂心中的法治已經有了如此清晰的輪廓。
當下,衆人又開始了七嘴八舌的交談。
大家都不傻,他們都知道,真要徹底完善了大明的法治,哪怕他們中間有人是女兒身,也必將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時間,長樂的寢宮裏嘰嘰喳喳的。
好不熱鬧。
至於張亮戰死沙場,好吧,他們好像真的沒有關心過。
而就在衆人有了個簡單的輪廓時,長樂剛帶着衆人準備去刑部,找慕容孝永請教一番,卻被王進攔了下來。
“殿下,近些時日不宜出宮?”王進本來是守着日月山內的酒精作坊,不過隨着那一片都被劃歸了大明宮,加之李承乾也離開了,他如今更重要的還是負責長樂的安危。
長樂倒是有些意外,她這幾天都沒出過宮,以前也沒遇到這樣的事兒,一時間還真有些愣神:“這是發生了什麼?”
她倒是不會覺得王進會故意怎麼着,出現這種情況,唯一的原因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
對於王進,她還是很信任的,當初李承乾只要出征,都是王進負責她的安危。
“前些時日,大唐鄖國公、魯國公、武連縣公在大趙地界上,戰死。”王進倒是沒有隱瞞,他也從未將長樂當做平常人家的小孩子一般看待過,“所以,近些時日,殿下還是不宜出宮的好,不過殿下放心,密諜司已經開始在日月山清剿一切可疑分子,給他們幾天時間,殿下便可以出入自由了。”
如今李承乾不在日月山,那麼長樂的安危便是所有人的重中之重,倒不是說長樂的身份真就重要到了這個地步,而是有些時候,李承乾不在日月山,長樂在,那也是大家的主心骨。
說句難聽的,李承乾要是突然在外暴斃了,長樂這個大唐嫡公主的身份,也是有用的。
“那行,我這裏有份東西,你派人幫我送到刑部慕容侍郎的手中,讓慕容侍郎幫忙參考一二。”長樂並不是那種極爲刁蠻的性格,聽王進這麼說,當即便放棄了親自走一趟的打算。
等王進拿走東西後,長樂當即又對衆人說道;“走了,走了,回去了,趁着慕容侍郎過目之際,我們也可以再商議一番不是。”
說罷,帶着衆人就回到了大明宮。
只是在轉身回到大明宮的那一瞬間,長樂的臉色突然就陰沉了下來。
鄖國公?武連縣公?這兩人她都記得是誰,至於魯國公是誰,一開始她確實想不起來了,可再一回想,也想了起來。
那可都是大唐的股肱之臣啊。
戰死在了大趙王廷的地界?
自己那王叔什麼能耐她還能不清楚,也就是說,能讓這幾位大唐的股肱之臣戰死沙場的,只有大明的鐵騎!
這意味着什麼,難道還不明顯麼?
想到這裏,長樂的臉色就更差了。
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但終究還是發生了。
“殿下其實不用憂心。”姚六這個小胖子,見長樂臉色不好,當即笑道,“之前擔心殿下聽了會動怒,加之那時候我們正在商議法治的問題,所以很多事兒也就沒告訴殿下。
其實,在之前,那什麼鄖國公帶着人,屠戮了叔孫槐等百餘人……”
說着,小胖子還將這事兒詳細的介紹了一番。
之前,他們是真不敢讓這位知道,無他,整個大明最不想和大唐起衝突的估計就這位了。
畢竟一邊是自己的兄長,一邊是自己的阿耶,不管結局如何,最痛苦的人,莫過於她了。
但這會兒,事情已經發生了,紙終究沒能包住火。
聽姚六說完,長樂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
便繼續陷入了沉默。
其實,沒有人注意到,在長樂面無表情的沉默之下,袖籠中的小手拳頭緊握。
她想改變更想阻止這一切,但她無能爲力。
這是她最痛苦的地方。
都是自己的親人,又該向着誰呢?
“我累了,想休息了……”
聽到長樂的話,衆人都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好在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該給她一點兒私人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