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帝生兩憂,明遠出航(求保底月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餘人字數:4346更新時間:24/06/27 01:17:00
    二月中旬,京城的雨水明顯多了起來。

    淅淅瀝瀝的雨點宛如綿綿細絲,顯得悄無聲息地灑落在西苑的土地上,這裏道路邊上的泥土冒出生機。

    湖邊的樹木冒出新枝,花圃的枯枝吐出新芽,八百畝的大液池已經冰封,宮殿、觀潮閣、橋樑和涼亭等點綴其中,又有縷縷青煙從湖面升騰而起,更有漂亮的妃嬪或宮女的身影穿行其中,這裏宛如這時代最美的畫卷。

    養心殿,嫋嫋的檀香飄散在空氣中。

    身穿龍袍的朱祐樘蓄着的鬍鬚已經初具規模,劍眉下的眸子如星芒,整個人平增幾分男兒氣概,身上的皇威越來越強。

    他現在已經完全融入這個時代,若皇帝是一個職業的話,那麼他則是一個十分合格的皇帝。

    只要不是感冒發燒,他都能夠做到風雨無阻,每日總會按時出現在養心殿中,認真地處理來自兩京十三省的政務。

    “陛下,奏疏送到了!”

    在司禮監秉筆太監錢義的帶領下,一衆太監抱着奏疏走了過來。

    內書堂是一個很合格的教育機構,每年都爲文書房輸送優秀的人材,致使現在朱祐樘壓根不缺協助自己處理奏疏的太監。

    由於兩京十三省傳遞上來的奏疏是雜亂無章,朱祐樘打亂以前按官職和省份的劃分方式,改爲輕重緩急四大類。

    “這一堆奏疏先送到內閣!”

    朱祐樘深知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所以主要的精力放在重要的奏疏上。

    針對那些被挑出來的輕度奏疏,像宗人給嬰孩取名字,祭祀歷代皇帝、皇后生辰、死忌的人員安排,亦或者是各地有關祥瑞的彙報,這些奏疏通常都由內閣裁定,自己甚至都不會過目。

    錢義當即擺了擺手,讓身後的兩名太監將那堆奏疏送到外面的南閣,交由劉吉爲首的閣臣進行處理。

    “看來是真的逃不過了!”

    朱祐樘看着眼前被歸爲重要的奏疏,由於最近邊境沒有軍事衝突,所以劾章通常被歸爲“急重”一類,而眼前的一摞奏疏無疑是劍指王越居多了。

    雖然他身處深宮之中,但自己通過錦衣衛、東廠和鎮守太監構建信息網絡,故而能夠第一時間知曉各地的最新消息。

    王越所引發的都察院審訊風波,自然全都傳進了自己耳朵,亦是已經知曉程壎在都察院大獄裏瘋掉。

    朱祐樘在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裏便已經隱隱產生一種強烈的不安。

    儘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亦有一些無可奈何之事。自從杜銘和萬安先後離開朝堂後,而今看着這個形勢,似乎又要輪到王越了。

    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朱祐樘覺得這話同樣適用於帝王,自己登基以來,基本每一年大明帝國都會出現一件不如意的大事件,至於所信任的臣子亦是陸續離開。

    只是程壎在都察院大牢中瘋掉,這個事情其實已經超出自己的掌控。且不論程壎是真瘋還是假瘋,只要他不恢復理智,那麼王越自然算是第一責任人。

    朱祐樘自然是想要庇護王越,但一些事情比很多人所想得要複雜。

    哪怕程壎是有重大的嫌疑,但現在的身份終究是自己的親衛。作爲帝王固然是要愛國愛民,但自己的親衛同樣需要進行維護,畢竟這個羣體是自己人身安全的最大保證。

    正是如此,他現在不僅不能全力偏袒自己的寵臣王越,而且還要妥善處理好程壎被逼瘋這件事情。

    “陛下,這裏基本上都是彈劾的奏疏,主要受彈劾的還是昨日那兩個人!”錢義將奏疏送到朱祐樘的面前,顯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祐樘翻開最上面的一份,映入眼簾的正是太常寺卿程敏政的奏疏。

    自從程壎在都察院大獄瘋掉後,程敏政每日都呈上一份奏疏,而矛頭正是指向受自己器重的王越。

    朱祐樘其實知道王越的調查方向沒有錯,程壎將殺害王守仁的罪名推給李時珍的父親李言聞,致使他打一開始便懷疑程壎才是真兇。

    只是自己生活在這個時代,那麼就得遵守這個時代的遊戲。

    他作爲帝王固然可以沒有證據殺人,亦可以沒有緣由處決任何一位臣子,但這種做法很容易造成“一個人單挑整個權貴階層”的局面,亦不是自己的行事風格。

    若是自己不辯青紅皁白便將人殺了,哪怕做的事情是對的,但這種做法終究是人治。只是歷史早已經證明,聖人都可能會犯錯,唯有法治社會才能維護公平健康的社會環境。

    朱祐樘並不打算濫用皇權處理此事,而是想要努力營造法治社會。

    現在唯一的希望是王越能夠在七天內找出程壎的犯罪證據,從而將程壎光明正大地推上斷頭臺,至於程敏政則滾出京城。

    丘濬也進來了啊?

    朱祐樘翻閱着那一摞彈劾王越的奏疏,突然看到禮部左侍郎丘濬同樣將矛頭指向王越,不由得搖頭苦笑。

    “陛下,這是靜妃親自送過來的蔘湯,她說不敢叨擾陛下,所以在北門口等您喝完,她再帶着湯鍋歸去!”劉瑾從外面進來,顯得小心翼翼地彙報。

    朱祐樘的腦海不由想到皮膚最爲白皙的蘇州美人靜妃,看着劉瑾端上來的蔘湯,便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最近的皇宮同樣不平靜,自從謠傳自己立常皇帝不得生育後,雖然淑妃張玉嬌明顯活躍起來,但靜妃、北妃和淑容這幫女人反而變得更加團結。

    現在那一幫女人是交流心得,致使自己的補湯不斷,她們似乎是想要一起努力來打破那一個謠言。

    朱祐樘亦是暗暗慶幸自己現在還很年輕,身體機能都十分健康。按那幫女人最近的玩法,哪怕技巧差上一些,恐怕都已經玩不轉了。

    現在喝了靜妃的湯,卻是知道今晚將由靜妃侍寢,只是這個靜妃仍舊是菜鳥,自己收拾她恐怕是大炮打蚊子。

    在吃完靜妃送來的蔘湯後,他的目光落到工部都水司郎中於銘的奏疏上:“劉瑾,明致寶船是不是今日出航?”

    “回稟陛下,正是今日出航。這個日子是欽天監正親自選定的,而今那裏必定是晴空萬里,劉璋此行定能順風順水爲陛下帶回寶種!”劉瑾對政事亦是有所關注,當即便十分樂觀地道。

    阿啾!

    美洲總督劉璋剛剛登上船頭,看着眼前陰沉沉的天空,被海風猛地一吹,不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只是想到此次如果能夠帶回寶種,那麼他便能角逐六部尚書,當即挺直了腰桿,任由海風吹在自己的麒麟服上。

    “時辰到!”

    “響禮炮!”

    “寶船出航!”

    隨着天津碼頭的一個鑼響,接着便是禮炮震天,最後便是由朝廷重金打造的明遠寶船艦隊緩緩駛向汪洋大海。

    “賈尚書,你說能成功嗎?”

    “咱們一定要成功,劉璋必定能取回寶種!”

    工部尚書賈俊和戶部尚書李嗣親自前來,看着緩緩駛入大海的艦隊,卻是由衷地希望此次劉璋能夠不辱使命。

    爲了此刻出航,大明王朝可以說是舉國之力,打造至今爲止全世界最爲先進的明遠寶船。

    下午時分,京城的春雨停了。

    西安門前來了一批官員,他們紛紛向留守在這裏的文書房太監遞上奏疏。

    自從朱祐樘移居西苑後,原本左順門接收奏疏的規定進行了更改,由西苑西邊的西安門進行接收。

    劉瑾將奏疏轉送過來的時候,顯得苦澀地彙報道:“陛下,工部郎中於銘又將奏疏從西安門遞了進來!”

    “這個工部郎中真是不達到目標不肯罷休了啊!”朱祐樘感覺自己被人纏上了一般,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

    現在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兩類彈劾奏疏,一類是彈劾王越的奏疏,一類則是來自這位工部郎中的劾章。

    劉瑾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陛下,卑職以爲要麼處置於他,要麼還是跟他見上一面,不然此事怕是不得終了!”

    “你派人將他召進來吧!”朱祐樘知道明遠寶船其實是由於銘設計的,便是決定給這個人才一個機會道。

    於銘很快被召進了西苑,來到了養心殿。

    他是弘治二年的恩科進士,現在剛剛年過三旬,面相比較顯老,加之不修邊幅,整個人還帶着幾分傻氣。

    於銘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觸怒了皇帝,顯得規規矩矩地跪禮:“臣都水司郎中於銘敬請陛下聖安!”

    雖然他僅僅入仕兩年,但因養草魚有功而晉升一級,在修建明遠寶船又立了功,所以接替原工部都水司郎中諸中直成爲新一任工部都水司郎中。

    劉瑾看到傻里傻氣的於銘,不由得想起時常有人提及的“傻人有傻福”,只是這個傻郎中的好運氣恐怕是到頭了。

    “你跟劉璋可有仇?”朱祐樘擡頭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於銘,直接開口詢問道。

    於銘沒有絲毫猶豫,很是肯定地搖頭:“無仇!”

    “可是有怨?”朱祐樘端起旁邊的茶盞,顯得不動聲色地詢問。

    於銘同樣沒有思索,便是肯定地搖頭:“無怨!”

    “那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彈劾你曾經的上官劉璋?”朱祐樘的臉色一正,像是發出靈魂拷問般道。

    自己執政以來,若是將事情的輕重分類的話,那麼寶種計劃要排在整頓鹽政和全國清丈之前,甚至比開採呂宋金礦還要重要。

    朝廷斥資打造明遠寶船橫渡太平洋,從南美洲帶回玉米、土豆和紅薯,此舉關係到整個華夏的興盛。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解決資金和技術的難題,更是選用負責督造明遠寶船的原工部右侍郎劉璋率隊前往。

    現在劉璋都已經出航了,結果被自己器重並提拔的於銘竟然一再堅持彈劾劉璋,讓他的心情相當鬱悶,甚至已經達到憤怒的地步。

    “此等貪贓枉法之徒,即便他現在仍是臣的上官,亦是人人得而誅之。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臣所奏都是鐵證之事,還請陛下明察!”工部郎中於銘並沒有退縮,而是正義凜然地道。

    經他認真覈查打造明遠寶船的賬本,卻是發現劉璋在督造明致寶船的過程中,竟然貪墨足足十萬兩之多。

    面對如此不法之徒,面對如此天理難容的鉅貪,他亦是第一時間將此事上奏,同時以自己的名義彈劾劉璋。

    只是讓他十分的不解,明明自己已經查到了劉璋的貪墨罪證,明明劉璋是一個大貪官,結果皇帝對此事竟然不聞不問。

    “於銘,你可知朝廷此次爲了取回寶種,戶部已經花費了多少銀兩嗎?”朱祐樘壓下心中的怒火,顯得十分平靜地詢問。

    於銘自然知曉,便是一本正經地回答:“單是打造明遠寶船這一支艦隊,戶部花費三百萬兩有餘!”

    “若爲了區區十萬兩便叫停此次出航,你可知其中的得失?而你又可知寶種可以讓多少百姓吃飽肚子?”朱祐樘深吸一口氣,顯得恨鐵不成鋼地質問。

    於銘擁有堅定的信仰,顯得有些不甘地質問:“如此貪贓枉法之徒,陛下若不嚴懲,公道何在?”

    “公道?何爲公道!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寶種能讓天下的百姓吃飽,這便是劉璋的奇功,朕絕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反觀你們其他官員都做了什麼,全都在京城坐享朝廷祿米,只是你自問給百姓帶來了什麼?若你能帶回寶種,這些礙眼的人,朕通通都可以幫你除掉,只是你不是怕水啊!”朱祐樘將沒有喝上一口的茶盞放下,亦是將自己的怨恨說了出來。

    跟很多擁有潔癖的聖人不同,他的眼睛還是能夠容忍得了沙子。

    此次大明爲了得到寶種,前後斥資打造明遠寶船艦隊已經超過了三百萬兩,可以說是振興華夏最爲關鍵的一步。

    只是眼前這位工部郎中,僅僅是因爲查到負責督造明遠寶船的劉璋涉嫌貪墨十萬兩,便是咬着劉璋不放。

    若是早些時候,自己還可能會進行調查核實,甚至將劉璋推上斷頭臺。只是現在劉璋已經出航,卻是沒有理由再次人召回來。

    如果劉璋將寶種順利帶回來的話,那麼劉璋將是華夏的頭號功臣。哪怕劉璋真拿了十萬兩白銀,自己定然不會追究,而且還會給他授爵。

    於銘面對這個靈魂拷問,亦是默默地低下頭痛苦地道:“臣……臣怕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