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禮耕藉,帝播新種
類別: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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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人字數:4314更新時間:24/06/27 01:17:00
二月的京城,春意漸濃。
隨着萬物復甦、冰雪消融,京畿一帶的農田多了許許多多農夫的身影,勤勞的人們已經開始着手春耕事宜,甚至用春種培育春苗了。
這並不是一種孤例,而是遼闊華夏土地正在上演的主旋律,從南到北處處彰顯充斥着農耕社會的氣息。
此時居住在金碧輝煌皇宮中的大明帝王朱祐樘亦不在東暖閣處理政務,而是已經來到宮外,登上宮車前往城外的山川壇。
朱祐樘在的時候,亦是有打造飛機、大炮和核潛艇的狂想,但真正來到這個時代後,卻發現科技從來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連個彈簧都是有心而無力。
看着某些書中的“密匣直奏”很爽,只是自己真想要效仿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鎖丟在了該死的二十一世紀。
至於自己心心念念的燧發槍,即便腦海中存在燧發槍還算完整的草圖,但工部根本打造不出來,交由南京的汪直督造至今都沒有消息。
到了這一刻,他總算知道前世的互聯網巨頭爲何燒錢搶菜販的飯碗,着實是想要科技創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像你覺得指甲鉗的原理是肉眼可見的簡單,但你將草圖給工部的官員和匠人,他們只能向你拼命叩頭謝罪。
事實證明,除非伱擁有愛迪生的技能穿越過來,否則普通人來到了這個時代,還是要腳踏實地站在農業的根基上,然後慢慢推動科技和製造業進步。
正陽門直街已經被清場,皇家儀仗隊浩浩蕩蕩地從正陽門出來,徑直朝着位於官道西側的山川壇而去。
若是以正陽門的廷伸線爲中軸的話,東側是山川壇,西側則是天地壇。
值得一提的是,天地壇原本是以南北形式分開的,但朱元璋突發奇想,認爲自己是天子,天是父,地是母,父母豈能分居,於是創立了天地同壇合祭之制。
山川壇是先農壇的前身,外有壇牆,裏面則是太歲殿、神廚庫、耕藉所、觀耕臺、具服殿、慶成宮、神倉及祭器庫、神壇等。
“臣請恭請聖安!”吏部尚書李裕等重臣早已經等候在這裏,顯得恭恭敬敬地跪禮道。
雖然今日並不算是隆重的慶典,但這一天比較特殊,所有前來參加耕藉禮的很多官員都換了一套補服。
在這個農耕的社會裏,耕作才是時代的頭等大事。
朱祐樘此次是穿龍袍、頭戴翼善冠而來,只是需要到具服殿換上黑色爲主格調的周王祭服,然後上香祭祀先農、太歲、風雲、雷雨、五嶽、五鎮、四海、四瀆和鐘山諸神。
祭臺上已經擺上了牛、羊、豬三牲祭品,禮部官員遵照朱祐樘的旨意,已經大幅削減了言之無物的祭詞。
朱祐樘在上香祭祀後,又到具服殿脫掉身上的祭服,換回屬於自己帝王的原裝,亦算是入鄉隨俗了。
祭祀完畢後,便來到耕藉所,在觀耕臺的南面有着一塊面積爲“一畝三分地”的田,六部九卿的官員都要在這裏觀禮。
“進耒!
“進鞭!”
“親耕!”
……
由工部尚書賈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紛紛送來物件,而後兩名大漢將軍扮作農夫在兩側扶犁,兩個耆老則牽着一頭溫順且斷角的老黃牛。
值得一提的是,倒不是禮部出於安全的考量將老黃牛的角鋸掉,而是選的時候便以此爲標準,斷角的上面還纏着棉絲。
朱祐樘在西苑騎馬是越來越熟練,倒不擔心這頭老黃牛發瘋。
原本只是裝一裝樣子就行,只是赤着足踏在充滿着泥土味道的鬆軟泥土上,發現其實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刑部尚書杜銘等官員看到朱祐樘竟然沒有不耐煩的神情,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現在早朝都已經改爲逢八上朝,日講和經筵更是直接廢除,卻是沒有想到這位帝王對非常規的耕藉禮反倒重視起來了。
不得不說,這位帝王的行事,有着讓他們這幫臣子是捉摸不透,哪怕想要拍好馬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推三返禮!”
隨着最隆重的親耕禮開始,旁邊響起西周流傳下來的宮樂,編鐘銅磬,黃鐘大呂、蕭笙簧笛合伴而奏,彷彿要帶大家穿越時光回到上古時期。
每個時期都有着自己所追求的社會形態,而在封建時代的士大夫看來,只要恢復周禮時代便能天下大治。
正是如此,唐、宋、明都是努力效仿着周朝的禮儀,希望帝王效周王卑服等,而今又是要求帝王親耕來宣教天下。
朱祐樘自然不會信奉這一套,亦不會信仰那個奴隸制的周朝,哪怕要真信亦只會相信共產主義。
且不說周朝有沒有士大夫們所描繪的那麼美好,而落後就要捱打早已經得到證實,偉人所提倡的“發展才是硬道理”方是至理名言。
朱祐樘雖然很想要改變有關理念和信仰的東西,但讓一個人捐出一個億很容易,但讓他捐出一百塊很難,因爲他真的有一百塊。
你跟奴隸主宣揚人人平等的社會主義社會是行不通的,他們的日子過得很好很好,憑什麼要改變呢?
朱祐樘知道想要改變這一切,那就要先成爲一位真正能生殺予奪的帝王,不然甩出《資本論》也是自己唱獨角戲。
“天子禮畢!”
禮部左侍郎徐瓊早已經站在田邊,急忙扶着朱祐樘上來道。
其實在場的官員倒不見得全都開心,禮部右侍郎劉健的心情顯得非常煩悶,而今他跟徐溥兩位帝師都被淪爲朝堂的邊緣人物。
特別在最新由吏部尚書李裕所主持的京察中,已經不再以德行爲考覈的第一標準,卻是重於官員的實務,歷來他們禮部是穩穩的上等,但現在反而淪爲了下等。
原本他還想以自己在禮部的聲望來壓徐銘一頭,但自己所籠絡的底班已經岌岌可危,面臨免官或外放的風險。
朱祐樘從鬆軟的田地上來後,看到身上的衣服和腳都沾了泥土,便回具服殿洗足,同時按流程換上一套新龍袍。
在這一場禮儀裏,他便要更衣三次,偏偏帝王穿衣是一件比較頻繁的事情。
朱祐樘坐在椅上享受着溫水浴足,藩金鈴此次仍舊隨行過來,正小心翼翼地幫朱祐樘嫩白的雙腳洗去田泥。
雖然她還是乾清宮裏的宮女,由於最近時不時便得到臨寵,而今地位可謂是水漲船高,而足間的掛鈴亦是換上名副其實的金鈴。
“陛下,在田裏赤足踩泥是不是很好玩?”牛蒙蒙由忠心而受寵,給朱祐樘送上茶盞便好奇地道。
朱祐樘看着這個臉蛋紅彤彤、眼睛一片雪亮的活潑少女,便是無奈地道:“等哪天朕從海外弄回土豆,在西苑開拓一塊田,交由你來打理!”
“什麼是土豆?能吃的嗎?”牛蒙蒙的眼睛微亮,卻是困惑地道。
朱祐樘沒有理會這個好奇心十足的少女,便在藩金鈴的引領下開始穿衣,而今的藩金鈴升格爲貼身貼牀宮女。
耕藉禮並沒有結束,還需要到北邊觀耕臺的寶座上觀禮。
朱祐樘在重回到這裏的時候,尚書和九卿官員行“九推九返禮”已經接近尾聲,正是由最後的禮部左侍郎徐瓊行耕藉禮。
徐瓊整張老臉漲紅,倒不是被尿憋的,而是能夠被恩准參與,證明離禮部尚書的位置僅僅半步之遙了。
從南京國子監祭酒到禮部左侍郎本就是一個夢,而今又看到禮部尚書的寶座在朝它招手,如何不讓他感到興奮呢?
隨着九卿的“九推九返禮”結果,而後由順天府尹宋澄帶領數十名老農耕完一畝三分地內的剩餘農田。
禮部右侍郎劉健成爲一個怨婦,看到春風得意的馬屁精徐瓊滿臉漲紅,卻是感慨着這個世道不公。
明明他才是品德高尚的正義君子,是清流的中流砥柱,更是新君的帝師,但自己竟然得不到重用。
“播種!”
在犁田完結後,這場耕藉禮並不僅限於儀式,而是還要在這一畝三分地中耕種,接下來還要打理和收成。
“稻!”
“黍!”
“粟!”
“麥!”
“菽!”
“棉花!”
……
原本按着一貫的耕藉禮是要種上五穀,但朱祐樘特意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在五穀中加種了棉花。
“棉花,這是唱哪一出呢?”
“周朝好像沒有棉花此物吧?”
“莫不是劉棉花舉薦,要做實劉棉花之稱?”
“天子關心百姓禦寒之衣,此乃是仁政也!”
……
在得知弘治在這場隆重的耕藉禮中加種棉花,雖然很多官員都感到了詫異,但衆官員都默默接受着這個結果,甚至直接推崇弘治這個舉動。
吏部尚書李裕、刑部尚書杜銘和戶部尚書李嗣都已經是門黨,而工部尚書賈俊、禮部左侍郎徐銘和兵部左侍郎何琮都是千方百計想要抱緊朱祐樘的大腿。
經過去年的朝堂鬥爭後,敢於跟朱祐樘唱反調的清流吏部左侍郎徐溥和禮部右侍郎劉健等都被壓制,而今皇權慢慢已經得到了彰顯。
特別朱祐樘將文臣和武勳都踢出了十二營,現在十二營徹底落在朱祐樘身上,他們在京城已經很難跟朱祐樘叫板了。
至於李裕等重臣,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後,早已經摒棄早前衣櫃太子的觀感,卻是知曉朱祐樘是一個擁有雄才大略的君主。
單從鹽政的成效來看,本已經被百蟲侵體的政體系統,開中法一度變得岌岌可危,但這位少年帝王愣是窺見了症結所在。
能窺見只能說是慧根,但如果能夠進行解決,那麼才是真正的明君,而朱祐樘已經正式超越了憲宗。
剛剛揚州已經傳來最新消息,王越和汪直在揚州再度聯手挖出了揚州的一窩蛆蟲,甚至軍政系統的官員都涉及其中。
若說早前朝堂對揚州鹽政體系官員還有庇護的聲音,但在得到以李之清爲首的鹽政官員每年竟然可以瓜分幾十萬銀,便是紛紛閉上了嘴巴。
隨着這一窩蛆蟲被挖出來,一旦大明鹽稅能恢復到宋時一半稅收的水準,大明的財政都能夠得到極大的改善。
現在弘治在這一場耕藉禮中加種棉花,自然不可能是胡鬧,想必是另有深意。
五穀和棉花種子紛紛埋進了土裏,這裏將會孕育出一片生機,而棉花是朱祐樘在弘治元年種下的第一顆種子。
在接下來的活動中,大家按慣例舉辦了酒宴,而朱祐樘對所有參與到耕作的官員和百姓都進行了恩賞。
朱祐樘在行賞的時候,對戶部右侍郎兼總督糧儲的劉忠認真地叮囑道:“劉卿,棉花之事務必重視起來!”
強軍之路離不開強有力的財政支持,而紡織業無疑是最佳選擇。
以英國爲例,其1802年紡織品的出口額超過780萬英鎊,是當時最大的創匯產品,亦是英國能夠四處征戰的底氣所在。
第二次世界後,英國之所以衰弱,正是美國、日本、西德和意大利趁機發展紡織業,從而搶佔世界的紡織業市場。
至於爲什麼重視棉布,而不是絲綢呢?
雖然絲綢同樣冠絕全世界,但終究是奢侈品。不說是海外,哪怕是大明本土,亦沒有多少人能夠穿得起的。
另外,棉布才是規模性產品,需要大量的紡織工人,而今給全世界輸送紡織品並不是最終目的,更重要還是打下華夏的工業基礎。
正是如此,只要大明能夠成爲全世界的紡織中心,那麼自己的強軍之路才有源源不斷的子彈,到時在世界地圖上想打誰便打誰。
“臣領旨,定不負陛下所望!”劉忠是很傳統的忠臣,當即便一本正經地表態道。
從雍城縣將李敏所貪墨的鉅額贓銀解押歸來後,由於葉淇不能完成購銀的差事而上疏請辭,他便接替了戶部右侍郎一職,故而一直對朱祐樘的恩寵是心存感激。
侍到這一切結束後,朱祐樘乘坐宮車浩浩蕩蕩地返回北京城,只是沒有返回紫禁城,而是拐向西苑。
歷史發生了一點小小的偏差,隨着一座名爲養心殿的宮殿拔地而起,大明的權力中心將由乾清宮東暖閣西移,而皇權勢必變得更加集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