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收尾

    它的聲音就好像有魔咒一般，在程野的腦海裏飄啊飄啊飄。

    他差一點點就一口應下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掌控世界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嗎？”程野問道。

    它愣在半空中，一時間光團裏的線條也不跳動了，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誒，不是，怎麼會有人問出這樣的問題的？

    光團想了又想：“你會成爲這個世界的主人，這樣不好嗎？”

    程野笑了一聲，指了指天空：“可是，據我所知，好像上一個天道即將滅忙了。”

    他娓娓道來：“明明是你們需要新的天道修復這個世界，怎麼說的好像是要給我一個大好處一樣？”

    不過片刻，程野就發現了更新的信息，從而得出了新的結論。

    不止止是三條線，應該還有第四條。

    屬於天道的那一條。

    屬於自我修復的那一條。

    程野的話讓石頭啞口無言，關鍵是它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可是它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它愣了又愣，遲疑地說道：“可是，可是......”

    沒想好下一句要說什麼。

    程野笑了笑：“我倒是很樂意替你解決這個麻煩。”畢竟我們的任務完成也跟這個有關係。

    “但你若是要爲難我的話，我就沒有很想幫忙解決了。”所以試煉什麼的大可不必了，直接把鑰匙給他，讓他成爲那個人，成爲失蹤的公子吧。

    他這份無賴的感覺就好像是跟小明學的。

    有那麼三四分像。

    小明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着，雙手環胸好整以暇。

    楚月略微驚訝地看着程野，她覺得他似乎有一些不一樣了，有點點沒有以前那種瘋狂和自信了。

    若是以前的程野，估計直接應下然後進入試煉了。

    這是他新生出的人格嗎？

    她記得系統說過，刪除掉兩年的記憶，很有可能會改變一個人。

    人是由不同的經歷，情緒，和陪伴在身邊的人和事構成的。

    整整兩年的遊戲時間，將他完全組建成了後來的程野。

    但柵格化的程野重新回到了兩年前，所以，現在的他，是如今重新成長起來的他嗎？

    楚月暗暗觀察着這個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忽然覺得，確實不一樣了。

    他的五官不似以前那般冷峻。

    下頜骨的線條也沒有那麼冰冷鋒利。

    他整個人，似乎擁有了一種柔和的氣勢，而那種柔和，名爲溫柔。

    這次他的重新入場，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兩年前的他，是垂死掙扎，從萬具屍體上踏出了一條血路。

    帶着她，帶着他們，努力活了下去。

    而現在的他，重新歸來，卻擁有了絕對不可能會有的，處事不驚的溫柔。

    他的新隊友啊，一定是能力很強的人。

    一定在這段日子裏，沒少教導和幫助他。

    就像當年，他對他們一樣。

    楚月忽然低下頭輕笑了一聲，心裏涌上了亂七八糟的情緒，說不上來是哪種。

    有人曾說過，當你站在生命的盡頭時，你會發現你的人生從來只有一條路。

    可是現在，程野明顯，走向了第二條路。

    就像他在選擇主城的時候，選擇了太陽永遠不會下山的永晝。

    他沒有回來，沒有回到永夜，沒有想到當初他們約好的，換一個主城避避風頭的事情。

    不過沒關係了。

    再次仰起頭，楚月恢復了所有情緒，她澹澹的笑着，就好像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程野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他對細節的掌控達到了一種幾乎變態的程度。

    更何況，從進入這個副本開始，程野的注意力就一直停在楚月的身上，所以。

    楚月短短一瞬間經歷的所有情緒變化，都被程野看了去。

    他有些疑惑，但壓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人生在世，誰沒有幾個祕密。

    何況，這或許是他曾經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一切都像他心中猜測的那樣，他都不敢去想，這些日子裏，他們，都經歷了什麼。

    石頭想了又想，最後似乎下定決定了，它說道：“好吧，你的提議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你已經得到天道的認可了。”

    “那麼，我們就忽略試煉這步吧。”

    程野平靜地看着石頭，既沒有驚喜，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在如此提議的時候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

    天道即將消散，而自己是新的接班人。

    它們，會比自己更着急才對。

    所以自己，根本沒必要冒着會消散的風險，去參加什麼試煉。

    程野看起來是溫柔的提議，實際上已經算是威脅。

    天道消散在即，它們已經沒有另外的人選了。

    從一開始，石頭那句話中：「距離你下山已經過去了738天，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287天，表現優。」

    他就窺探到了一切。

    一個接班人經歷的歷練，居然用了738天，但是在它的口中，依舊是優異的表現。

    而陳白說過，在凝香宮出現後的三天內，天道就會消失。

    它們沒時間了。

    該着急的是，它們。

    石頭認真地觀察了一下程野的表情，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它慢慢地飛到程野的面前：“現在，你張開手，握住我。”

    程野照做了。

    石頭，或者說那團光團輕輕地飄到程野的手心。

    頓時，一股強烈的光籠罩住了他所有身形。

    劇烈的強光，照得在場的人都睜不開眼睛。

    程野感覺自己的肉體在消散，似乎那些污濁的，渾濁的東西在源源不斷地往外上。

    不知怎的，他的腦中突然涌出了：不過一身臭皮囊這句話。

    所以他們真正的靈魂，才是屬於自己的嗎？

    一時間，各種繁雜的論據，各種縹緲的想法，各種不可理喻的念頭，各種理念拼命地朝他腦子鑽。

    他原來和天地之間的那種隱隱的聯繫，忽然覺得強烈起來。

    就彷彿他一揮手，就會下雨。

    一擡手，便是晴天。

    他似乎，真的成爲了這片天地主人。

    他感覺到他肉體的空虛，又感覺到天地的遼闊，又愈發覺得自身的渺小。

    他似乎被丟進了廣闊的星河之中，無根無垠，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他試圖發出聲音來，卻發現如今他的力氣根本沒辦法張口。

    他好像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是，他就是這片天地。

    他要保護好這片天地。

    程野的眼眶之中憋出了一抹眼淚，眼淚在眼皮下方打轉。

    終於，他勐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依舊是耀眼的光亮。

    它和當時在凝香宮裏看到的光亮一模一樣。

    但是現在，他已經可以用眼睛去直視它了。

    沒有任何不適。

    就彷彿是伸出了左手看了看手掌心的痣。

    這種感覺太過奇妙，雖然他人現在站在這裏，但彷彿他能感應到幾千公裏外的事情。

    不對，是這個星球的每一寸土地，只要他想，他都能感受到。

    他嘗試着想看得更遠一些，他的視野飄過了大江南北，穿越了叢山峻嶺，來到了某處還未發展的野生村落中。

    他看見他們衣不裹體，毫無羞恥之心都裸露着自己的生殖器官。

    他看見他們已經學會了用火，從那河裏捕撈的魚已經學會了在篝火上燒。

    他似乎穿越了千年，看到了不同發展速度下的不同世界。

    【融合程度80%，恭喜你已經可以使用一部分的能力。】

    程野的耳邊突然想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並不是系統播報的那種聲音，而是就像是一個女人在他耳邊輕聲說話的聲音。

    程野收回了自己遠處的視野，在原地來回看了一下，沒有人，他還在光圈內。

    【你不必找我，你看不見我。】

    【現在，好好地感受一下力量吧。】

    她的聲音太過溫柔，程野跟隨着聲音放鬆了警惕。

    他開始嘗試着去控制已經進入身體內部的力量。

    就像第一次玩某個英雄一樣，雖然你知道技能是什麼，腦子裏也勾勒出了怎麼殺人，但操作起來就是跟不上腦子。

    程野倒也不心急，他慢慢地讓自己和這團力量結合地更加融洽。

    他開始了一遍又一遍的試驗。

    而那個聲音一直在陪伴着他。

    【融合程度100%，恭喜你。】

    在光團所有的能量都涌進程野的身體之後，她輕聲說道。

    而在這個過程中，程野沒少去試驗自己的能力，他努力地讓自己和能量結合得更徹底，也更輕鬆。

    在接收了所有的能量之後，光團消失了，程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體驗。

    就彷彿，這棵樹是他，這個建築也是他。

    這朵雲是他，這只鳥也是他。

    他似乎跟所有的生命之間都有了隱隱聯繫。

    而這種生命，並非只有碳基生物。

    程野還沒來得及適應這種感覺，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在第一次發現入侵者的時候，我就剝離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知道光靠我自己，是沒辦法毀滅它的。】

    【我發現它的時候，我已經被蠶食了不少。】

    【我必須，釜底抽薪。】

    那個聲音隱隱有了笑意，一陣風吹來，就彷彿是她的手拂過了程野的身體。

    【我既然已經阻止不了入侵，那麼我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去放鬆它們的警惕。】

    【我裝作我很弱的樣子，在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過程中來回拉扯了兩年。】

    【這爲我尋找新的接班人留出了時間。】

    程野雖然看不見她人，但因爲完全得到了世界的鑰匙，和世界有了緊密的聯繫，他似乎可以看見她那幾乎透明的身子就站在他的面前，笑着跟他說這一切。

    而他也完全明白了，爲什麼，當時在楚月的複述中，陳白說的那句話是：“這是天道用了它最後的力量幻化成的寶物，它具體究竟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因爲這個力量，就是天道自己。

    它將自己的所有精華提取了一遍，裏面包括了萬物的理論基礎和與它們溝通的能力。

    它孤注一擲，將自己分裂。

    它當時面臨的結果只有兩個，1，等死，2，拼盡全力然後等死。

    可是它在絕境中想到了第三條路。

    給對方營造它虛弱的假象，然後在它消散的時候，新的，強力的接班人一次性替代它，然後完全將入侵的東西趕出。

    這是它在自己都要消散了的時候對天下衆生的交代。

    它，一定會保護好大家。

    不過。

    如果說，穿越者是入侵者，那麼，爲什麼他們不是？

    他們分明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那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不是入侵者。

    遊戲的權限已經大到，這不過是遊戲中的一個小世界罷了。

    這裏，也屬於遊戲。

    想到這裏，程野勐地打了個冷顫。

    他不敢置信，會是這麼一回事。

    他的胳膊，忍不住地開始抖起來。

    遊戲究竟是什麼，爲什麼會擁有，這樣的力量。

    甚至對於一個世界的天道來說，都不算入侵？

    可是現在，他沒有時間去深思這些了。

    從他接手天道的力量，成爲了新的天道之後，他也能感應到那個入侵的東西了。

    它就盤旋在那裏。

    在天道消失的那一刻，它似乎十分開心。

    似乎，鬥智鬥勇了兩年，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完全擊敗天道。

    它歡呼雀躍了一會，然後開始收起自己的力量。

    程野眼睛一眯。

    他完全明白了，天道要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就是對方以爲完全擊敗了它之後，完全放鬆的那一小段時間。

    現在的它，也很疲軟，估計不會那麼快就接手這天地。

    所以它，會稍作休息一下。

    而這，就是程野的機會。

    王五並不在現場，程野環顧了一下周圍人擔心的目光，露出了一抹笑意。

    時間來得及，既然是要用王五的犧牲一次性趕走它，那不如通知一下王五吧。

    畢竟是，他的江山。

    程野感應到這個國家的國運和窩藏之後的龍脈。

    它們似乎等這一天也很久了，都在等程野一聲令下。

    程野笑了笑，開口道：“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我。”

    “去把王五喊來吧......”

    “對了，還有那個少年。”

    程野背嵴筆直，目光穿過高挑的天花板，望向了無盡的天空。

    “我們給這個故事，收個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