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當時只道是尋常

    齊光從小空間出來花了點力氣。

    主要是和主空間的鏈接總是錯誤，但好早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在多次嘗試下還是成功出來了。

    而時間，已經來到了黃昏時刻。

    晚霞像被打翻了的顏料，血染半邊天。

    整個小鎮像是被披上了紅色的紗幔，別有一番風味。

    靈魂體依舊站在那裏。

    像是發呆，又像是死去。

    跟個木頭一樣。

    齊光本不想上前打招呼的，畢竟剛剛重複解密了無數次才從小空間出來，此刻也有點疲倦。

    但是想了想，還是走上前。

    “你好。”

    靈魂體微微一動，像是忽然被晃醒，這才回答道：“你回來了。”

    “我又要走了。”

    “你是專門來跟我打招呼的嗎？”靈魂體笑了笑，臉上帶着和他本人年紀不符的滄桑和慈愛。

    齊光點了點頭：“有始有終嘛。”

    靈魂體本來笑着，但突然止住了笑意。

    它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齊光。

    齊光不明所以，伸出手在它面前晃了晃：“誒？你怎麼了？”

    靈魂體複雜地看着齊光，半晌才說道：“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齊光輕聲。

    “許是我弄錯了。”靈魂體的聲音有些低迷，聽起來心情很是低落。

    齊光想了想：“你等的人可是小明？”

    靈魂體猛的眼神一亮，似乎連魂狀都有些明亮：“你，你見到他了！？”

    滿臉不可置信，眸中還帶着期盼和緊張。

    “嗯……算是吧……”齊光將儲屍器掏出，打開了蓋子。

    因爲處於壓縮狀態，此刻的小明看起來小小一個，就好像一個玩具。

    靈魂體呆呆的看着盒中的小明。

    一時間，它的臉上閃過了無數種表情。

    複雜的，難言的，悲痛的，情理之中的，理解的，痛苦的……

    過了很久，它才哽咽地說道：“你所說的思念就是他？”

    齊光點了點頭，純淨的眸子看向它：“你的思念也是他嗎？”

    分明靈魂體是無法流淚的，但不知怎麼的，感覺此刻它就是在流淚。

    它的聲音在顫抖，聽起來悲傷極了。

    它用力地點了點頭：“是，是他……”

    “我從未想過我還能再一次見到他。”

    齊光心中也莫名地滋生出哀傷，但他不懂得怎麼安慰別人，只能說道：“那你現在見到他了，也算是圓滿了。”

    “是啊，是圓滿了。”

    靈魂體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

    它原本就該消散的。

    在那天用盡了全力給程野觀看了小明的過去後，它就已經消耗了全部的能量。

    它早該在那天就消散的。

    但是執念，讓它保留着最後一絲力氣，讓它還能站在這裏。

    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

    它非常清楚，小明替它承擔了惡意之後，他是必死無疑。

    可是它的心裏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

    它總覺得，或許……

    或許還有機會。

    或許還有希望。

    或許……會有奇蹟。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小明確實死了，現在正靜靜地躺在它面前。

    而且是一副……屍骨的模樣。

    靈魂體很想哭，很想哭出來，可是它哭不出來。

    它早就不是人類了啊。

    它怎麼會有眼淚呢……

    無限的酸楚在心中無窮無盡地蔓延開，細枝末節到身體的每一處。

    它感覺自己累極了，又覺得委屈又覺得愧疚。

    小明能做出那個決定不就是想讓自己逃離那裏嗎？

    可是最後，它似乎也沒有接住小明的善意。

    它還是要消散了……

    堅持了這麼久……

    它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它只知道，小明的肉身已經不復存在，現在擺在面前的——

    是一具風乾了的屍骨。

    它沒有對得起小明的犧牲，沒有按照小明期待的那樣進入新的輪迴。

    可是它真的不甘心啊。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只有小明一個人讀懂了它，它真的真的很想……也替小明做點什麼……

    衆人誤會他，它就想解釋清楚。

    它害怕從此以後無人記得小明。

    它害怕小明跟他一樣，被所有人遺忘。

    畢竟真正的死亡，是從忘記開始的。

    所以它，任性了。

    而現在，它完全沒有力氣了。

    等待它的，只剩消散了。

    “對不起……”

    靈魂體輕聲說道。

    雖然小明再也聽不見這句道歉了。

    雖然小明也不需要這句道歉。

    小明能自由地選擇屬於自己的人生，那麼自然，也願意接受任何人自己選擇的人生。

    “你不需要活着他人的期待。”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若是小明在這，他一定會這麼說的。

    可惜。

    這個世上多的是誤解，錯過，遺憾。

    齊光敏銳地發現了靈魂體的不對勁，他厲聲道：“你要消失了。”

    靈魂體慘淡一笑，似乎不以爲然，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無礙。”

    它的身子變得越來越透明了。

    滿腦子都在想：爲什麼有些人一輩子只能見三次，而第三次就是死亡……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不太好。”齊光自言自語道。

    靈魂體擡起頭，虛弱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它很想說話，但他說不出來了。

    齊光看着靈魂體許久，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伸出手，牽動着不知名的力量朝着靈魂體指去。

    “你認識小明，應該也是他的朋友，小明是姐夫的朋友，姐夫是姐姐的愛人，等同於你也是姐姐的朋友。”

    “我說過，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姐姐開心，其他的事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但這點小事我還是做的到的。”

    “你忘掉一切，好好輪迴吧。”

    “下一次，不要再這麼年輕就死掉了，好好活着，記得開心。”

    齊光看着靈魂體，輕聲說道。

    這一刻，他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嗜血冷漠，眸中有些散不開的凜然之意。

    於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天然呆太久了，導致很多人都忘了，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無情，無感，無表情。

    他就像真正神祕的天選之子一般，充滿着祕密。

    靈魂體在他的牽引下逐漸有了實體，像是天地間的能量都在朝着它彙集。

    “快去吧，快點走。”齊光輕聲道。

    靈魂體眼神閃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