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當時只道是尋常

    永夜的夜色，好美啊。

    這種獨屬於遊戲的夜晚，有種不太真實的虛幻的美。

    月亮彷彿就在人的身邊，似乎走近了，人就只有半截高。

    空氣裏散發着溼冷的味道，似乎水蒸氣被風攜裹着，讓人鼻子癢癢的。

    胖子一下車就呆呆地看着月亮，忍不住感慨道：“老大，這就是永夜啊。”

    程野不太清楚當年他們爲什麼會兵分兩路，但也大概心中有數。

    他跟着感慨道：“是啊，好寧靜的感覺。”

    他們誰也不知道，永晝和永夜可以互通的原因，竟然是因爲齊光不再殺戮了。

    永夜的空氣裏已經很久沒有血腥的味道。

    那段刀光血影的日子，似乎已然成爲了傳說。

    齊光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所有的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軌。

    最初的晝夜城，似乎也要回來了。

    【你到永夜了？】

    楚月的短信。

    【是啊，在和胖子散步，不得不說，這種氛圍感真好。】

    程野秒回。

    楚月看到信息笑了一下：【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就那樣。】

    程野啞然失笑。

    確實，習慣是破壞期待的利器。

    【晚點我和胖子來家裏，你想出去吃還是家裏？】

    楚月想了想：【永夜才剛剛恢復秩序不久，飯店可沒有幾家，我的廚藝也是因爲永夜才鍛鍊出來的。】

    【說的很委屈的樣子。】程野忍不住笑了，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好。

    【能見到你就很高興啦，不過怎麼會突然想來永夜逛逛，我記得你不是還有一堆事要做？】

    看到這條消息，程野沉默了一會。

    永夜的風和永晝完全不一樣。

    是那種溼冷的，帶着寒意的。

    彷彿瞬間從夏天來到了冬天。

    這夜裏清涼的風讓程野神志一凜。

    他微微皺起眉頭，眸中有化不盡的哀傷。

    【你過去跟着我，是不是很委屈？】

    楚月愣了一下：【你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說這個？】

    程野低頭苦笑：【最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感覺你付出了太多。】

    【怎麼會，我一直覺得很幸福。】

    【真的嗎？】程野迫不及待地發送着信息。

    這會的他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有一堆話想說。

    【可是我覺得，你放棄了自己生活的節奏，全面迎合我的性格，爲了我的理想去奮鬥……我，我覺得很委屈你。】

    楚月看到這條信息，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

    她不知道程野怎麼了，打出的字刪了又刪，最後說道：【我也想你了寶寶，我也很想你。】

    緊接着：【我們不要有犧牲感好不好，從我們在一起到現在，我們都是爲了共同的目標在努力，沒有誰爲了誰犧牲什麼，我們都想離開這裏，我，胖子，阿輝，都都，還有已經犧牲的兩名隊員，我們都是，我們願意相信你，追隨你，是因爲你有能力帶領大家，不是因爲我們退讓犧牲。】

    因爲這段話的篇幅有些長。

    程野望着屏幕發呆了很久。

    直到消息聲響起，他才猛的眼睛一亮。

    看完了整段話，只覺得心裏發酸。

    無窮無盡的酸楚感蔓延起來，朝着周圍擴散。

    這一刻，似乎風變得更冷了，颳得人眼睛想落淚。

    他好想說，傻瓜，我都知道。

    我現在才知道或許有些太晚了，但是他還是知道了。

    什麼叫跟隨他啊。

    他一心只有遊戲，忽略了感情。

    這種淡漠的感情相處，放在正常的平和年代不就是冷暴力。

    怪不得當初楚月略微震驚，說他有了變化。

    人活着，最重要的不就是人本身嗎？

    而他呢，都幹了什麼。

    想着每個隊友到底適不適合這個隊伍，大家能不能爲他所用。

    常理來說這麼做確實沒什麼問題，最初他們也是因此才聚集到一起。

    但他們經歷過生死了啊，他們已經是彼此心中的夥伴了。

    他怎麼還可以把所有人當作機器人呢？

    一直以來，是他太過自私了。

    他自認爲對的道路，未必沒有人適應不了。

    有些人就是遲鈍一些，有些人就是貪玩一些。

    這裏是戰場沒錯，當就算是打戰，在聖誕節那一天，三軍還都同時停戰慶祝了。

    他把自己活成了無情無義只有通關的機器，連帶着隊友也是一樣。

    忽略了衆人都需要的情感。

    面對生死離別的時候，他想做的竟然只有逃避。

    所以……

    程野閉上眼睛，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掉出來。

    所以，認識微生安真好啊，認識小明真好啊。

    這裏雖然是地獄，但他不能過成地獄啊。

    他無法想象以前的自己能那麼苛刻的要求自己，又對隊友有幾分情意。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不會了。

    他允許任何人悲傷，允許任何人有情緒的波動。

    不過是遊戲罷了，兄弟難受就算暫停幾天又何妨。

    這裏的時間是停止的，他們的人生早就按下暫停鍵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大家更應該相互取暖。

    【我確實就是想你了。】

    程野抖動着手，將短信發送了出去。

    他是想楚月了，真的想了。

    很想抱抱她，很想充個電。

    回想起路人曾經說過的他，忽然覺的楚月真不容易。

    或許大家都想離開這個遊戲。

    但他的節奏，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挺下去的。

    可是楚月，從未有過一起怨言。

    她只是努力地成長，努力地讓自己更優秀，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

    甚至在選異能的時候，想的也是如何爲自己利益最大化。

    他今後，也要分出一些精力和情感給身邊所有人。

    就像微生安一樣，即便他什麼都不說，卻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平衡了所有關係。

    他能當這個老大，確實是衆人的謙讓。

    【那我等你們過來，我現在去準備一下晚上的餐食。】

    楚月回覆得很快。

    程野關掉了屏幕，看向站在一旁的胖子。

    “小明離開了你很難過吧？”

    胖子沒有逃避程野的目光：“老大你確實變了很多。”

    程野苦笑了一下：“以前隊友死的時候，我是不是說不要爲此影響心情，我們要繼續前進？”

    胖子動了動嘴脣，但沒有接話。

    程野垂下頭：“我肯定說的是，死亡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但我們不能停下腳步，不然他們就白犧牲了。”

    胖子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什麼都不能說。

    他知道他們還有重來的機會有多麼不容易，程野可以說出來，但他不能給提示。

    除非，程野完全地恢復記憶。

    “胖子啊，我想去看看他們。”

    胖子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們埋在哪裏？”

    程野笑着搖頭，是啊，若是曾經的自己的話。

    想必都不會萌生出將他們的屍體帶回家的念頭。

    因爲會影響遊戲。

    因爲，可能會影響遊戲。

    真令人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