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救贖（八）

    紫色的光芒一瞬間覆蓋了整個房間，就彷彿天女散花一般，沒有遺漏任何一個角落。

    在靠近桌子的位置，籠罩出一個紫色的光團，逐漸形成了人的模樣。

    那裏面，就是這幾天一直跟隨程野，還來過這裏的老鼠。

    程野明明脣角揚起，但眸中毫無溫度，一步一步緩緩靠近。

    “見面了。”

    他止住了腳步，語氣輕鬆且沉穩。

    那人被紫色光芒層層包裹着，看不清面龐。

    掃描道具有捆綁的作用，或許是因爲已知無法反抗，那人竟也放鬆下來。

    “好久不見。”

    戲謔的，輕鬆的語調。

    聲音有些熟悉。

    程野皺了皺眉，正準備仔細想想此人是誰時。

    對方又突然開口：“你怎麼抓到我的？”

    程野：“如你所見，高科技。”

    那人冷笑，譏諷道：“呵。”

    程野繞着此人轉了一圈，只見對方嘗試了幾次，無法掙脫，束縛得十分牢固，不由得點了點頭。

    微生安直到這時才緩慢地從實驗室中走出來，就彷彿事不關己一般。

    在看到抓住了老鼠，也只是澹然的點點頭，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優哉遊哉地拉出一把椅子，慵懶地坐上準備看戲。

    胖子則在程野跑出來的時候就跟着跑出來了，現在已然目瞪口呆許久。

    程野氣定神閒，也拉出了一把椅子。

    他反向坐着，雙手搭在椅背上。

    再次打量了面前的紫老鼠，見綁得結實，倒也不介意替對方解惑。

    “嗯......那天你分明在這個房間裏，可是我們使用了掃描道具卻依舊沒有發現你。”

    那人愣住：“你怎麼知道那天我在房間裏？”

    他那天確實在，所以今日才放鬆了緊惕。

    畢竟那日，這個道具可是無法發現捕獲他的。

    程野笑了笑：“你要不.......打開手中的文件看看？”

    文件拆了個口，還沒來得及看。

    那人遲疑着，嘗試動了動自己的胳膊，發現可以小幅度轉動，但若是有逃跑的心裏，紫色的光芒便立刻變得有力。

    還挺智能。

    他放棄了掙扎，盯着文件袋，小小的袋口像是在引誘着他。

    手緩慢地伸進裏面，卻陡然止住。

    他笑眯眯地看着程野，即便對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依舊笑得誇張，就好像一個變態。

    “哈......我總覺得有詐呢。”

    程野無所謂地聳聳肩：“隨你咯，反正現在你落入我們手上了。”

    “那又如何？”那人終於笑出了聲，無所畏懼。

    程野指了指他身後的實驗室：“也沒什麼，就是讓你和他們一樣。”

    他看過被試驗者的慘狀了。

    那人依舊無動於衷，即便紫色的光籠罩着他，但彷彿可以透過這厚重的枷鎖看到他臉上欠揍的笑容。

    “你不會。”

    程野覺得好笑：“你又不是我的誰，我怎麼不會這樣做？”

    那人卻來勁了，興奮得大喊：“你還想讓我當你的誰啊？”

    程野：“......”

    他不想跟這個人說話，轉頭問微生安：“丟進去試驗？”

    微生安慵懶地靠在椅子上，面對程野的詢問，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他懶散地開口：“隨你咯。”

    】

    程野：“胖子，來搭把手。”

    那人依舊不說話，就彷彿躲在光環裏饒有興致地等待着。

    胖子嗯嗯了一聲，小跑着過來，直接架住那人。

    微生安卻此刻打斷了程野：“他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如何試驗。”

    那人彷彿看到了知音一般，居然興奮地用力拍了下手，發出了清脆的掌聲。

    “聰明啊寶貝，你真聰明，我喜歡你！”

    程野：......?

    他怎麼知道自己不知道如何試驗？

    他也是玩家？他這個聲音.......

    程野臉色一變。

    那個死變態，小明。

    所有的一切匯聚到一起，倏忽間融會貫通。

    原來第三個任務出的這麼變態，就彷彿進入了死局，是因爲副本裏混入了這個死變態啊。

    上次跟他在同一個副本，他的身份就是醫學博士。

    而現在，他的出現難道就是爲了解決變異人員的問題的？

    程野忽然明白了爲什麼小明會說：你不會。

    因爲他也是玩家，他深刻明白他們幾個人都是頂替了原來身份的醫學草包。

    根本不懂得如何去進行試驗。

    而微生安的開口，不過是爲了留下他去解決第三個任務的難題。

    但是。

    程野皺皺眉，這個死變態，又怎麼可能會幫助他們。

    他不搗亂就算仁慈了吧！

    微生安站了起來，拍了拍程野的肩膀，拿走了他手中的掃描道具。

    他什麼都沒說，直接關閉了道具。

    小明身上的紫色光芒消逝，沒有了束縛，完好無缺地站在他們面前。

    他扭了扭自己的身體，旁若無人的拉伸了一下。

    還嘿休嘿休給自己加油鼓勁。

    做了半天動作後，發現面前的三個人都在盯着他看。

    他表情一怔，變得彆扭起來，伸出手在程野的面前搖了搖，然後又試圖去捏胖子的臉蛋，被胖子砸開了。

    小明捂着胳膊哎幼哎幼。

    然後。

    “你，你們能看見我？”小明齜牙咧嘴地震驚說道。

    程野冷笑譏諷：“看得見啊，小老鼠。”

    小明先是震驚，轉兒又笑了，像個瘋子一樣用力拍掌，在房間裏跳來跳去：“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不錯啊，程野同學，你有進步啊。”

    “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你是不是也一樣高興？”

    他毫不猶豫地將文件袋裏的東西拿出來，盯着看了一會，轉兒氣笑了：“我小看你了啊，程野同學。”

    程野虛心接受誇讚，搖搖頭：“哪裏哪裏。”

    小明笑得發冷，若是有把刀，他可能會砍死程野。

    他舉着拿出來的員工牌：“我怎麼不知道我是羅斯金的員工呢？”

    程野理所當然：“你現在是了。”

    小明：“你說是就是。”

    程野：“啊對，我是你領導。”

    小明咬牙切齒：“我把它撕了。”

    程野無動於衷，像是把剛剛小明的不屑還給了他，文質彬彬又緩慢地說道：“友情提示：你已經有身份了，撕了我們也認識你，被遺忘的人才會消失哦。”

    小明：.......

    程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看着他吃癟莫名地覺得爽是怎麼回事？

    小明忽然不說話了，甩了甩員工牌，不知道爲何，他的眼角居然有些紅。

    然後妥協地居然戴上了員工牌。

    “行吧，反正被你抓住了，那就服輸。”

    微生安挑了下眉，敏銳地感知到了小明的情緒。

    他眨了眨眼。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小明感同身受。

    小明，從小被父母拋棄了。

    而他，是被世界拋棄了。

    微生安喜歡強者，自己強才可能抽出能力幫助別人。

    而且他總是能看穿小明的一些舉動，就彷彿在這個荒誕的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只不過自己是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起來。

    而小明是喧鬧地毫不在意地，直接撕開給這個世界看。

    反正我就這樣，沒人喜歡就沒人喜歡。

    老子不在乎。

    微生安的目光在小明微微泛紅的眼尾停留了一秒，又假裝無事的移開。

    大概是那句‘撕了我們也認識你。’讓他內心有所波動吧。

    畢竟，這個世界上，彷彿真的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乎小明。

    唯一在乎他的外公外婆早就死了。

    他只有他自己。

    他和那些員工如此相像。

    不然在微生安印象中的小明，可沒有這麼好說話。

    他就像一個被周圍人拋棄的孩子，拼命想做一些事去引起他人關注。

    雖然就不願意用好好的方式去幫助別人，總要加點麻煩的是或者增加點難度。

    但他確實是在幫助別人。

    這可是會吃人的副本，沒有人有義務把辛苦找到的線索共享給可能會是敵人的玩家。

    可偏偏，他這麼做了。

    即便是用不討人喜的方式，但不能忽略本質，做了就是做了。

    而他這種行爲。

    就像是特別怕對方忘記自己。

    也怕對方沒有看見他的幫忙。

    像極了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幫助爸爸把掃把扶起來，也一定要大聲囔囔：快看快看！

    微生安搖搖頭，目光望向了窗外。

    其實自己不也一樣，只是他當了十來年的男主，被固有模式限定習慣了，不像小明那麼放飛自我。

    如果不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他倒是也想玩樂人生。

    小明跳累了，平靜了下來。

    他也拉出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想知道你怎麼判斷出我在這裏的。”

    程野不是很喜歡小明，他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微生安，見他似乎遊離在外，才又重新看向小明。

    微生安要幫小明的目的很明顯，第三個任務得有人做。

    但，程野總覺得不止這個原因。

    算了，大家都是隊友，既然微生安沒有爲難小明的意思，那就不爲難了。

    “因爲上一次，微生安帶陶湉湉來這裏查看被感染的患者時，你就站在旁邊，跟隨他們一起上93樓的。”程野平靜地說道。

    這是他今天即將進入電梯時，忽然想到的。

    當時他覺得他的周圍有人，但又看不見。

    什麼人會下意識地覺得存在，但看不見？

    消失的員工。

    對，小明他丟失了自己的身份，也成了消失員工中的一員。

    他是利用了他的技能跟隨自己進入副本的。

    所以這個副本內，沒有他的身份。

    他一開始是實體的存在，所以自己能看見他。

    不，看見他的那時候，他已經在逐漸消失了。

    所以在食堂，他才會有：感覺到有人，但又沒人。

    分明小明就站在黑暗處，卻真真正正的和黑暗融爲了一體。

    他是半實體半抽象的存在。

    後來，他的存在感越來越低。

    而微生安在餐廳的時候，卻說有人在盯着自己。

    但程野，特意用餐具反光看過身後，根本沒有人。

    那爲什麼他要說有人呢？這很難不讓程野去懷疑他那特殊的感知力啊。

    再加上微生安後來發現日誌本被移動過後做的舉動，可以推算出，他早就猜到了。

    包括現在，他如此澹定，也是因爲，早就猜到了。

    所以，當時那本日誌本，並不是程野推論的那樣，早就被移動了。

    而是小明就站在他們旁邊，光明正大的查看了。

    在陶湉湉觀察那些患者的時候，小明也跟隨着一起查看，甚至說不定聽胖子介紹時，還搖頭晃腦的鼓掌叫好。

    反正沒人看得見他。

    小明故作誇張地發出了驚呼，讚歎道：“你成長了不少啊。”

    程野繼續謙虛地說道：“哪裏哪裏。”

    小明變了臉色。

    程野卻彷彿補刀一般，繼續說道：“所以我在察覺到你的時候，就沒有刷卡上93樓了。”

    他沒有鑰匙。

    他想去實驗室就只能和他們一起。

    程野露出了謙遜的笑容。

    小明眸底的溫度冷了又冷。

    他這是在把他當猴子戲耍啊。

    “你當時發了條短信。”小明說道。

    程野毫不隱瞞：“對，發給陶湉湉的。”

    程野露出了滿滿的笑意，脣角彎了起來：“我說我新招了一個手下，需要臨時補一張員工牌，急，很急。”

    小明面色平靜：“所以她申請了一下加快給你搞定了送了過來。”

    程野點頭。

    出乎意料的是，小明卻沒有什麼表情。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想了一會說道：“你很謹慎，你怕我看到短信內容所以你是盲打的，雖然我透過你的肢體動作能猜到你在幹麼，但我不知道短信內容。”

    “加上你也判斷出，我昨天一整天都跟隨着你們，所以我一定清楚你們之間的所有對話，也清楚員工牌的作用。”

    “我不會想到，文件袋裏裝着的是能讓我恢復身份的員工牌。”

    “而你讓陶湉湉用文件袋裝，就是爲了激發我的好奇心。”

    “我其實沒有什麼必要非要來這實驗室了，但是突然出現的文件袋一定會吸引我跟隨你上來。”

    小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就彷彿十分欣賞程野。

    “這樣，才給了你機會抓到我。”

    “你做的不錯，很謹慎，很聰明。你有了做我隊友的資格。”

    程野覺得好笑，誰要做他隊友了。

    而微生安卻陡然開口：“你想跟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小明卡機。

    微生安笑了，像是會蠱惑人心一般：“擁有自己的夥伴，可以彼此信任，互相包容彼此，一起去取得最終的勝利？”

    小明撇開腦袋，不看微生安：“有什麼好取得勝利的，人生這麼無趣，能不停下副本多好玩？”

    微生安澹澹地：“有朋友陪伴，無憂無慮的，沒事一起打遊戲，放鬆的日子不好玩嗎？”

    小明：“.......”

    小明：“我承認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微生安又慵懶地躺進椅子裏了：“那你，先把任務完成了吧。”

    小明：？？？

    誰跟你說我要替你們完成任務了？

    我還得先表忠心唄？

    我這是進入什麼傳銷組織了？

    程野從來沒看過小明如此震撼的表情，和如過山車一般快速變化的各種情緒。

    他不禁覺得好笑。

    忽然，他想到了這麼，微微皺起眉。

    再次看向小明的表情變得不一樣了。

    而他又陡然想起了在【女兒】副本的時候，微生安簡單的跟他介紹過小明的情況。

    所以......

    所以......

    程野眉頭擰緊，複雜地看着小明。

    一時間心情變化多端。

    胖子則非常好心地引領小明：“誒，你好，我是胖子，你跟我來，實驗室在這邊。”

    小明：.......

    這是哪裏來的傻逼啊！

    微生安早就不看他了，自顧自地去欣賞窗外的景色，懶散的樣子就像再說：趕緊做，做完再聊。

    而程野則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明：你們不怕我走出去嗎？什麼時候這麼信任我了？

    而胖子還在等待，他臉上笑呵呵的。

    開玩笑，任務莫名其妙就能自己完成了，能不開心嗎？

    他比這請的姿勢：“誒，誒，這裏這裏。”

    小明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