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視角（完）

    胖子有些無奈地看着兩人，他不明白這兩個人爲什麼總是有話不好好說。

    見兩個人都放鬆地坐在沙發上，胖子忍不住了：“老大，他們都是曾經的員工……我們能救救他們嗎？”

    他指了指臥室的衣櫃。

    程野目光望了過去，嘆了口氣。

    “應該可以吧？”程野也不自信，他轉頭望向微生安：“目前來看，就是兩組實驗組。一組試藥，一組異變。異變到極致還沒死掉的就開始試藥，試藥沒試死的繼續異變，如此循環，無休無止。”

    胖子眸底閃過一絲不忍：“那對他們來說，就是無間地獄。”

    “所以我們得趕緊解除這個魔咒，通關副本。”程野若有所指地看了微生安一眼。

    微生安懶洋洋地縮在沙發上，就像待在自己家一樣，聽到這話慢悠悠地坐直了起來，語氣懶散：“走吧，讓我去看看乾淨的辦公室。”

    程野立馬起身。

    有人動腦子了，何樂而不爲？

    在離開時，他腳步放慢了幾分，又看了看衣櫃。

    微生安猜到了程野的想法：“那些藥治療效果不夠。”

    不過是徒增他們的痛苦罷了。

    程野垂下眼眸。

    先解鎖任務再說。

    他們很快來到了信息部。

    程野讓胖子拿着自己的員工牌，然後讓微生安拿着經理的員工牌，而自己站在走廊。

    “裏面我探測過了，沒有發現新的東西。”

    “爲了不影響你的思維，你先單獨看看。”

    微生安沒有說話。

    雖然得利於他曾經的經歷，讓他抓到了一點點答桉的邊角，但不確定這就是最終的答桉。

    他記得程野說過的話。

    明明應該有84個工位，卻只坐了63個人。

    現在是上午七點多，天剛亮，但所有員工已經到齊。

    他一眼掃過去，確實人是滿的。

    這會不會類似自己在書裏時，因爲是筆下的人數導致的強行設置呢？

    讓人看不見那些人。

    ……

    門外的程野背靠着牆，他雖然沒進去，但大腦還是高速運轉了起來。

    他一直記得這個副本想告訴他視角能看見不同的東西。

    得利於這條規則，他發現了很多東西。

    所以他隱隱猜測，那些員工，得讓自己和他們擺在同等位置，才可能知道真正的祕密。

    他得擁有和他們相同的視角才行。

    說不定只有自己也失去了身份，才有可能看到他們。

    或許等一會微生安觀察完出來，他就要冒險了。

    ……

    程野沒有等多久，大概二十分鍾左右，微生安就出來了。

    同時出來的還有胖子，他臉上掛着迷茫的表情，和對微生安的各種情緒。

    微生安開口第一句話：“我發現了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程野：“邊走邊說。”

    雖然上班時間不會有人來這裏，但還是以安全爲主。

    三個人來到了位於三十層的行政走廊。

    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胖子先開口，滿臉的孩子受欺負了找家長告狀的表情：“剛剛他讓我從門口不停地走回座位，走了十來次。”

    程野不解地看着微生安。

    微生安點了一杯飲料，漫不經心地問胖子：“你是有什麼意見嗎？”

    胖子縮了縮頭，沒說話。

    微生安笑了笑：“我好像看見了那些消失的人。”

    程野一驚。

    “用看見這個詞不太精準，應該說，我感應到了他們。”

    “他們還待在那間辦公室，甚至就坐在工位上。”程野一下子get到了微生安的意思。

    這就解釋了爲什麼明明有84個工位，卻看起來滿人了。

    “嗯……我準備觀察的時候，剛好發現胖子回到他工位時，每次都會特意地向另一邊繞一下，就像是要繞開什麼東西。”

    程野童孔微微放大。

    說過無數次了，他的記憶非常好。

    微生安這句話一出，他就想起了那天胖子去自己座位時，確實彷彿繞開了什麼東西。

    當時的程野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覺得可能是胖子太胖了，避免撞到桌子。

    但現在想想，一路走過去都不怕撞到人，怎麼會即將到自己座位時，就非得繞一下了呢？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存在，只是無法被看見了？”程野問道。

    “應該也觸摸不到，但是身體會本能地避開。就像你的面前有個不起眼的小石子，你會擡腳跨過去，而不會故意踩它。”

    “應該是雖然看不見，但身體覺得有東西？”

    “這不是你關於員工牌猜測的一部分嗎？失去員工牌的人就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們就不會被看見了。”

    微生安連續說道。

    “可是任務沒有完成。”程野立刻說道。

    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那麼關於員工失蹤的祕密，他就完成了。

    兩個部分都很清晰。

    可正是因爲當他描述完整了另一部分員工失蹤的祕密後，任務還沒有完成，這才讓他棄掉了這個猜測。

    因爲，被羅斯金帶走試驗的員工爲何會消失，已經非常清晰了。

    就是被帶去做試驗了。

    “有沒有可能，羅斯金故意招收這些沒有親密關係的員工，給規則造成了可乘之機？”胖子記得程野說過這可能是一條新的規則，於是這麼猜測道。

    程野皺着眉。

    微生安輕聲說道：“如果你猜對了呢？”

    程野望向他。

    微生安繼續說道：“如果你猜對了，只是不夠完整呢？”

    程野豁然開朗，微生安的意思是，自己的猜測沒有問題，只是還缺少條件，不完整的答桉並不是正確答桉。

    就像x＞y並不等於x≥y。

    所以，還差最後一個條件。

    微生安點點頭，這次，他是真的猜到了。

    因爲他也曾經切身感受過，那種孤獨。

    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

    彷彿只剩自己了，其他人都是數據，無人知曉自己的孤獨。

    程野陷入了沉思，服務員很快端來了微生安點單的西瓜汁。

    微生安咬着吸管，是上午的十點鐘了。

    陽光明媚，昭示着又是美好的一天。

    這個時間開新任務剛剛好。

    他相信程野的實力。

    只要等他總結完員工失蹤的祕密，他們就可以進入副本的下一個階段了。

    程野把進入副本到現在的所有細節都想了一遍，他忽然完全懂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失去員工牌的人會失去他的身份，但是規則中並沒有給予絕境，他們還可以奪取別人的身份牌。”

    “所以我的猜測其實沒錯，只是因果說反了。”

    “我和胖子曾經試驗過，秦邦鳴只會根據員工牌認人，其他員工也一樣，帶着白色員工牌的我就是經理。”

    “所以員工牌非常重要，它是身份的代表。”

    話鋒一轉。

    “秦邦鳴算是最早進公司的一批人了，但是他至今沒有失蹤，甚至知道失蹤這件事。”

    說道這，程野頓了一下，露出了苦笑。

    他本來覺得秦邦鳴很粘人，很聒噪，可是沒有想到，這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正是因爲他身邊看上去朋友不斷。

    羅斯金的試驗不會先選擇他，而規則，也無法選擇他。

    能被規則判定不存在的人，就是自身也沒想活着，沒有朋友，沒有社交，社會存在感爲零的人。

    他們，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是因爲，他想活下來。”

    “另一批消失的人，是因爲跟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他們失去了最後，在這個世界上能被證明存在的東西——員工牌。”

    “員工牌丟失，庇護的作用不在存在，他們真的成爲了無人知曉，無人記得的邊緣人物。”

    “這就是員工消失的，真正祕密。”

    “他們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就算消失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早就沒有人記得他們了，哪怕在公司裏……”

    程野側過臉，看向窗外樓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因爲坐得足夠高，那些行走的人們就好像螞蟻。

    一樣弱小，一樣卑微，一樣微不足道。

    程野有一種喘不上氣的無力感。

    員工的消失，原來是這麼悲慘的事實。

    因爲無人在乎，無人知曉，最後徹底抹掉了存在的意義。

    微生安也看向窗外，他褐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悲涼。

    這就是他一開始隱隱猜到的。

    他覺得就如同他當時在書裏一樣，因爲他是主角，所以很多人注目着自己，所以擁有了很多特權。

    而那些如同炮灰一般出現的人物，都沒有姓名，宛如曇花一現。

    這些本就存在感低，沒有親密關係的員工，終於在某一天，完全失去了社會身份。

    而，那一天是員工卡丟失的那一天。

    胖子聽懂了員工消失的祕密。

    他雖然不知道程野和微生安在看什麼，但他心裏也涌上了幾分悲傷。

    他想了想，開口出聲道：“老大，我有些餓了，但我不想吃食堂的飯。”

    在程野的描述下，他成功知道了食堂的飯都是什麼東西。

    雖然程野再三說了，四樓食堂的食物沒問題。

    程野飄散的思路被打斷，他回過神來：“那走吧，對面就有商場，讓微生安請客。”

    微生安沒什麼意見，他這個身份……確實有錢。

    三個人朝着大樓外走去。

    暖洋洋地陽光不偏袒任何一個人均勻地灑在每個人的身上。

    融進了人羣之中，程野才覺得格外諷刺。

    明明有了看起來不錯的工作，但實際上確實被壓榨的底層，每天飯都吃不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

    但就這樣，在努力的生存中，失去了自己的身份。

    和世界越來越沒有交集，沒有朋友，沒有社交，沒有私人時間，逐漸喪失自我。

    程野一行人準備過馬路。

    忽然，報刊亭大姐喊住了程野：“你最近怎麼不來我這買烤腸了？”

    程野盯着大姐，倏忽一段屬於原主的記憶涌進了大腦。

    程野童孔微微閃動，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地說：“害，最近太忙了。”

    大姐也不意外，只是寬慰道：“工作重要，身體也重要啊，沒事了就和家裏多打打電話。”

    程野不知怎麼，說了句：“我沒有家人了。”

    大姐愣了一下，轉兒麻利又熟練地插上一根烤腸：“來來來請你吃，你這孩子，就算只有自己也要好好生活知道嗎？”

    程野沒有說話。

    只是接過烤腸。

    他腦海中迴盪着原主的畫面。

    原主爲了找妹妹來到這個公司，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根本沒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更別說找妹妹了。

    而有一天下班，他看見報刊亭的老闆娘一個人在搬貨物。

    雖然現在沒幾個人看報紙了，也沒幾個人有時間買本書。

    但她依舊經營着這家報刊亭。

    本來那天原主是應該回家的，但不知道怎麼停住了腳步。

    在看到老闆娘很辛苦地搬運貨物時，就上前幫忙了。

    後來，老闆娘跟他說了爲啥堅持開這家報刊亭的原因。

    因爲她想給這裏下班回家的職員，深夜能有便宜的東西吃。

    她進貨的東西都是能填飽肚子又健康又不貴的食物。

    她的女兒因爲常年三餐不定，最後胃癌走了。

    她希望能多幫幫和她女兒一樣大的孩子們。

    她的烤腸賣的極爲便宜，三星幣一根，拋去水電租金，實際上是虧本在賣。

    她進貨的是最好品質的烤腸。

    而從那天晚上之後，原主總會在淒涼的深夜，吃上一根人間溫暖。

    偶爾和老闆娘聊聊天。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填飽肚子，還是老闆娘的一份心。

    回憶到此結束。

    程野陡然明白了爲什麼那天老闆娘會叫住自己，原來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安排。

    程野忽然轉頭問微生安：“你說你感覺他們還在，對嗎？”

    微生安反應過來程野指那些失蹤的員工，他點點頭：“雖然摸不着看不見，但，應該是的。”

    程野這次愉悅地笑出聲了。

    說不定，這就是他來到這個副本裏的意義吧。

    他會救他們的，他會讓他們重新擁有存在的意義。

    一行人朝着馬路對面走去。

    【叮，經檢測，任務一已完成。】

    【叮，隊伍通報，全體隊員可聽見。】

    【經檢測，目前隊伍已經匯合，隊員任務一，任務二皆已完成，現在發佈任務三：拯救。】

    【請勿在npc上浪費太多時間，祝各位玩家順利完成自己的主線任務。】

    【祝玩家遊戲愉快。】

    （任務一完成）

    ps：下一卷，拯救。

    視角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