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視角（二十三）

    什麼員工會在非就餐時間餓了？

    肯定不是普通員工。

    普通員工爲了好好工作，矜矜業業地甚至連吃晚餐的時間都沒有。

    一天一頓，還要擔着拉肚子的風險。

    那是擁有白色員工牌的中層員工嗎？

    顯然也不是。

    中層員工的限制極少，甚至擁有管理員工的權利。

    他們就像古時候的掌印太監，雖然還是太監，但已經是奴隸中最大的掌管者了。

    再往上，那可是主子們的事。

    所以，這條規則在九條規則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能被如此特殊對待的人——

    說明他們，很有可能，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

    所有的時間是任由他們自己安排的，與此同時，他們也會擁有了限制。

    那就是——

    空間限制。

    不然完全沒必要特意地說明這一點。

    他餓了不會自己來食堂吃嗎？

    食堂可是隨時有餐的。

    就算不喜歡吃食堂，不能出了大樓去外面隨便就餐嗎？

    那裏可是應有盡有。

    誰沒事還點廚房裏難吃的食物啊？

    除非他，身不由己。

    程野垂下眼眸，掩飾住自己眸中的情緒，就宛如一個普通員工一般，緩緩地離開了公司。

    從一棟樓走向另一棟樓。

    烈陽高照，刺得人皮膚生痛。

    可程野只覺得興奮，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感到隱隱地興奮。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腳步輕快了幾分。

    而在他身後，有一個人站在二樓的窗戶邊，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人的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獵殺時刻弒殺者臉上的冷意。

    可是玻璃反光，從外面朝裏看，只會看到一大片的白色。

    這一次，程野依舊沒有發現他。

    （貼心注：第一次是在夜里程野探索食堂時。）

    走到主街時，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熱鬧，相當熱鬧。

    天上穿梭的飛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程野，這是一個忙碌，喧囂，且文明高度發展的城市。

    他站在街邊，莫名地覺得有些恍忽。

    就彷彿自己和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一般。

    程野想了想，突然緩緩地蹲了下來，摸了摸地板。

    他知道這個地板並不是真實的地板，而是某種特殊材質。

    在這之下，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那些被吸血就住在下面。

    全靠他們的血肉，天上城才會這般繁榮。

    而在那個世界裏，他們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也有自己的情緒，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朋友。

    那裏有……他的女兒。

    那個明知道他不是父親的孩子，卻依舊甜甜地喊他爸爸。

    跟他撒嬌，抱着他的脖子尋求安慰。

    甚至多次替他打圓場，做掩護。

    如此維護着他，就像他真的是他的爸爸。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程野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中午時間，是正常用餐的時間，觸發不了密碼。

    讓他想想。

    如果他是微生安的話，會在什麼時候點餐呢？

    應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吧。

    那個時候公司的員工應該都下班了，只有他們兩個，才能更好地認出對方，商量事情。

    程野朝着最近的一輛飛車走去。

    他要去地上城看看。

    大概是二十分鍾後，程野回到了地上。

    飛車有自動駕駛的程序，只有錢給夠，它能帶你去地圖上顯示的任何一個位置。

    程野回到了女兒家。

    再次看向這棟高樓時，不知道爲什麼，他有些緊張。

    這棟樓顯得更舊了。

    外層的漆已經變得斑駁。

    高層早就無人入住了，無論是水電，還是電梯管道，早就無人打理，任其廢棄。

    只有像他們這些低樓層的人，還能勉強居住。

    程野憑藉印象，向樓上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女兒還在嗎？

    又或者……死了？

    她能認出自己嗎？

    還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好呢？

    忽然，咯吱一聲門開了。

    是鄰居，他懷裏抱着自己的孩子。

    只一眼，程野愣在了那裏。

    他的腦中閃過了很多念頭，涌進了許多猜測。

    鄰居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借過一下。”

    程野連忙側過身，讓出了通道。

    鄰居就這麼抱着孩子從他身邊經過然後消失在視野裏。

    孩子大了很多。

    他們也認不出他了。

    程野笑了一下，突然對女兒充滿了期待。

    她應該活的好好的吧。

    他加快了腳步，三兩下走完了最後的樓梯，然後輕輕地敲了敲門。

    他忐忑地等待着。

    期待開門地會是自己女兒。

    過了一分鐘，沒有人開門。

    程野又敲了第二次。

    這次，依舊沒有人開門。

    他盯着這扇熟悉的門，心沉重了一些。

    舉起手，準備敲第三次。

    一時間，心情很複雜。

    這會是中午，難不成是在睡覺？

    又或者上學去了，所以不在家？

    因爲來得匆忙，程野還沒有來得及去搜索地上城的發展。

    隨着第三次敲門沒有人開門，他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搜索起來。

    可是網上就像是淨網一般，關於那段歷史都不允許展示。

    有的只有一片偉光正的報告。

    什麼地上城的孩子恢復了上學，天上城將幫助地上城重建，擁有地上城身份卡的市民可以享受十年免稅……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就彷彿，只是想安撫人心。

    程野想了想，喘着粗氣朝樓下跑去。

    他還記得女兒愛吃的那個漢堡，如果漢堡叔叔還在的話，應該可以找他問點事情。

    他跑得很快。

    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可是，窗口空無一人。

    只留下了遍地蠻夷滄桑，

    那些油嘰嘰都發黑了的窗臺，無人清理。

    程野緩緩地走上前，呆立在窗口。

    裏面黑黝黝的，沒有燈，看起來灰塵撲撲，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漢堡大叔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呢？

    那女兒呢，她吃不到自己愛吃的漢堡了啊……

    這時，忽然有人主動向他打招呼：“你是專門來吃漢堡的嗎？”

    程野愣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那人含着笑，說道：“店老板幾個月前過世了，你是很久沒回來了吧？”

    程野艱難地問道：“怎麼，這麼突然……”

    那人嘆息道：“這大叔年紀這麼大了還在賣漢堡，就是想供他的女兒和兒子能去天上城定居……”

    “……後來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他一下子就知道……他花大價錢實際上是送閨女和兒子去死……”

    “……這誰接受的了啊，聽說在某天自行結束了自己生命……”

    “要我說這羅斯金真不是人……”

    ……

    後面的話程野聽不太清了。

    他只是調轉了一個方向看向女兒在的那棟樓。

    雖然有一排高樓擋住了視線，但程野隱約中似乎能看到女兒。

    她還好嗎？

    她，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