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捉迷藏（十九）

    走廊兩邊有監控，程野不太想在第一天晚上就冒險出去。

    雖然監控不一定是時時觀測着，但他不太想冒這個險。

    可是不出去就這麼傻坐着也挺……蠢的。

    程野嘆了口氣，眼眸半垂，有些懶懶的。

    身後，是一衆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168個小朋友被他打成豬頭了，可他們依舊在呼呼大睡。

    這種藍色的藥劑果然有問題。

    程野雙手撐起下巴，盯着深藍色的天空，一輪明月孤零零地掛在天空。

    他就這麼盯着月亮，看着它彎彎的，內心平靜。

    忽地。

    程野渾身顫了一下。

    他站了起來，死死地盯着天空。

    這裏是郊區嗎？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雖然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裏一定是偏遠的地方。

    城市裏看不到星星是因爲燈光太亮了，有光污染。

    可是這裏呢……

    程野望向遠處的漆黑。

    已經熄燈了。

    整個孤兒院一片漆黑，可即便如此，今晚也沒有星星。

    天空萬里無邊，乾淨得就像嶄新的白紙，除了那輪明月，什麼也沒有。

    今晚並沒有雲，也沒有起霧。

    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無法看到星星。

    如果這裏看不見星星的話，那張照片是在哪裏拍的？

    它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程野從胸口掏出了那幾張照片，是不同角度的星空。

    其中一張照片上似乎還有流星劃過，有一條黑線。

    程野盯着照片看了許久。

    似乎陷入了沉思。

    這些照片看起來年代久遠，並不是很清楚。

    再加上像素粗糙，感覺像拍立得的質感。

    終於，他像是記住了照片上的所有細節，再次將照片塞回胸前收好。

    他重新走回了宿舍。

    周圍人還在熟睡。

    平穩而又緩慢的呼吸，讓空氣都覺得倦怠了幾分。

    程野慢慢地朝唐煥身邊走去。

    漆黑中，一個身影在偌大的宿舍裏走動。

    很快，他到了。

    他盯着唐煥熟睡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唐煥分明還在熟睡。

    白嫩的肌膚上高聳着巴掌印。

    小小的胸脯上下起伏。

    下一秒，程野麻利地掀開了唐煥的被子，然後將他三下五除二脫光了。

    緊接着把自己也脫光了。

    換上了他的衣服。

    “抱歉了。”

    程野再次說道。

    然後他蹲了下來，仔細看了看掛着的牀牌，想了想，把他的牀牌和別人的換了一下。

    孤兒院裏的小朋友每個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畢竟體型有大有小，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偏好。

    程野換上唐煥的衣服後，低着頭闖出了孤兒院。

    他打算到處逛逛，看看夜裏的孤兒院和白天的有什麼不同。

    走出宿舍後，程野儘可能小心地避開攝像頭。

    他一直低着頭，就算被拍到了，也會誤認爲是唐煥。

    反正那小子現在啥也不記得想，用來頂鍋最合適不過了。

    程野這麼想着，走向了食堂。

    夜晚的食堂空蕩蕩的。

    一排一排的塑料桌子椅子安安靜靜地擺在哪裏。

    因爲窗外的月光，影子交錯在一起。

    窗口處也空蕩蕩的。

    中午用來放餐食的地方已經被收起來了。

    顯得空曠。

    所有的物體被籠上了一層澹澹的慘白，靜得有些滲人。

    走路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有回聲傳來。

    程野從食堂的這頭入口出發，緩緩地向那頭走去。

    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就是白天去掉了人羣的食堂。

    桌子，椅子，都還是那個樣子。

    沒什麼特殊的。

    程野稍微逛了一下就離開了。

    食堂的旁邊穿越小樹林就是辦公樓。

    程野擡頭可以依稀看到辦公樓的頂。

    好想去啊。

    現在還不是時候……

    嘆了口氣，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孤兒院裏逛了起來。

    操場還是那個操場，小道還是那個小道。

    都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他掃視了一眼，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就這麼一直觀察着。

    走着走着……

    不知不覺重新走到了教學樓。

    他看了教學樓半天，然後走了進去。

    和白天區別不大，只是這門開起來咯吱咯吱的響，讓人心裏有些慌亂。

    每一層都一樣。

    少了燈光，就只有月光傾灑在程野身上。

    他的影子被拉得極長，晃晃悠悠的，像喝醉了一般。

    很快程野就來到了三樓。

    三樓他早就搜查過了，地上凌亂的腳印可以證明這一切。

    他依次推開門看了看，然後又關上。

    不再有新的東西了。

    那些遺棄在這的舊的辦公用品，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程野一間間推開門，又一間間關上。

    空氣裏響起吱呀吱呀的聲音。

    走到最後一個房間的時候，程野有些累了，他乾脆坐在椅子上，開始想藍色飲料究竟是什麼？

    爲什麼一定要讓孩子們喝下。

    結合白天孩子們的表現……

    他們已經足夠乖了，乖得簡直不像有自己的人格。

    分明調皮才應該是孩子的天性。

    而且……

    這個藍色飲料不太像安眠藥。

    安眠藥只是讓人好入睡，而不是秒睡。

    更不是挨了十來個巴掌也不會醒。

    它更像一種全能的控制類藥劑。

    爲了什麼？

    還孩子們更聽話？更好掌控？

    程野不知道，開始把玩起桌上無用的紙和筆。

    上午他已經搜查過了。

    除了那本筆記本，其他的本子裏都是空無一物。

    是全新的本子。

    只是頁面稍微有些泛黃罷了。

    程野也想過會不會是用什麼隱形筆之類做的筆記，後來又想想，這沒意義。

    已經設置了第一層搜索的戲碼。

    要在搜索中二次搜索，既浪費時間，也沒邏輯性，更像是純粹折騰人。

    如果有美感的遊戲，做不出來這種設計。

    程野拿起筆，乾脆給自己做了思維導向圖。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孩子——軍人

    孤兒院——後勤處

    這是今天找到的線索中顯示對應的兩項，但還是不知道關聯是什麼？

    寫着寫着……

    程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看了看筆，又看了看紙。

    這個顏色……

    他將胸口的照片拿了出來。

    是了，這個顏色太像照片中星星的顏色了。

    程野一開始覺得是因爲像素不夠導致的融邊，可是現在看來，感覺更像是另藏玄機。

    會是什麼呢？

    程野在腦海中快速的思索着。

    他當時拿走照片，也是因爲覺得照片雖然普通但是很奇怪。

    他現在依然有這樣的感覺。

    如果說這裏之前是一個作戰部隊，而現在改成孤兒院的話。

    那星星呢？是從哪兒來的。

    同一個地方，同一個視角，星星怎麼就沒了？

    就算是星星消失了，也不可能同時消失，一個也看不到。

    更何況。

    光是有時間的。

    從星球上折返而來的光，很有可能是幾百萬年前，甚至上億年前反射回來的光。

    理論上如果我們速度足夠快，距離足夠遠的話，我們還能看見秦始皇登基的場景。

    而現在。

    程野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口。

    星星全部消失了。

    這裏是真實存在的世界嗎？還是說，這裏從來都看不到星星？

    又或者說……

    程野舉起了手中的那張照片，清暉灑在它的身上，泛起了晶瑩的光。

    程野盯着照片上淺藍色的星星。

    笑了。

    他望向房間內的牆。

    四處打量着。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可以在這裏找到那個。

    他漫不經心地在這只有四十平方的房間走動着。

    很快，他看到了西南角的位置曾經擺放過牀的壓痕。

    他走到這個位置，向上看。

    然後從四張照片中，找出了那一張擁有‘流星’的照片。

    他舉了起來，對準了牆角線。

    這一刻。

    照片忽然和牆角融爲了一體。

    照片就是這裏，這裏就是照片。

    一切迷霧都掀開了。

    程野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他看向四周的牆。

    它們現在白白淨淨，什麼都看不見，就好像最乾淨的地方。

    可是在肉眼看不見的底下，隱藏着的是——

    人命。

    這裏死過人。

    至少死過一個人。

    有人在這裏，這個房間，將人分屍了。

    血液濺灑在四周的牆壁上。

    那也是一個夜晚。

    四周漆黑。

    魯米諾和血液反應，綻放出了點點星光。

    那個兇手覺得好美啊，拿着相機拍了下來。

    他沒有什麼構圖能力，也不是專業攝影。

    只是單純爲了記錄，所以隨手這麼一拍。

    然後拍歪了。

    把牆角線也拍了出來。

    因爲光線不好，魯米諾的發光時間也就三十多秒。

    所以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拍下來。

    他只是想記錄罷了。

    想記錄這一天的‘美好’。

    不僅如此，他還把照片洗了出來，然後光明正大的掛在牆上。

    程野朝着今天發現照片的地方忘了過去。

    痕跡還擺在那裏。

    這些現在在這個房間掛上很久了。

    是誰殺了人？

    又殺了多少個？

    爲什麼要殺人？

    不知道爲何，程野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日記本裏的最後一篇。

    「週一，她們說我病了，讓我在這好好休養。

    病了！？

    我怎麼會病？我可是殺敵無數的英雄。

    你們才病了，有病的是你們！」

    是因爲有人……

    在最後的十三天裏，沒有等來支援部隊，然後瘋了嗎？

    開始殺人……

    以殺人作樂……

    又或者是……

    程野聯想到了更恐怖的可能性。

    古人雲：“古今亂兵食人肉，謂之想肉，或謂之兩腳羊。此乃盜賊之無人性者，不足誅矣。

    是……

    哪種呢……

    程野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你們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莫名的，他似乎聽到一個女聲這樣說道。

    他扭轉着身體，像找到聲音的來源，可是什麼也沒有。

    房間除了這些桌子，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門外，陡然吹來一陣冷風，吹散了程野面前的燥熱迷茫。

    他一雙漆黑的眼眸凌厲嚴肅。

    這個房間，這個房間……

    他忽然跑了出去。

    推開了前面幾個房間的門。

    吱呀——

    聲音在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但程野權當沒聽見，繼續開着門。

    下午那會，他一直以找東西爲主，因爲每個房間基本上長得一樣，就沒有好好的去觀察。

    可是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他想證實它。

    程野打開了三樓所有的房間。

    房間內所有的東西一覽無餘。

    程野站在門口，一間一間地這麼看過去。

    然後走進去，認真觀察着地面。

    終於，他發現了端倪。

    所有辦公桌移開後，都能看到幾個壓痕。

    結合一張一米二小牀的大小。基本可以確認，曾經這裏擺的都是牀，而不是辦公桌。

    爲什麼更改了？

    程野又聯想起下午那會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爲什麼精心清理過，讓房間如此乾淨整潔，究竟想隱瞞什麼？

    這棟樓根本不是什麼教學樓，它真正的原身，應該是一個宿舍樓。

    專門用來休息的。

    爲什麼要更改，是爲了隱瞞什麼樣的祕密。

    又爲什麼要讓大家睡在一起。

    169個人，通通睡在一個大開間裏？

    程野站在走廊，眺望遠處。

    他的內心不平靜，充滿了疑惑。

    太安靜了。

    夜裏，太安靜了。

    孤兒院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這裏不是孤兒院，這裏就是曾經的作戰部隊的紮營處。

    漆黑的夜景就像是當前的迷局，讓程野的腦子很亂很亂。

    他想了半天，隱約有了個猜測。

    但是閃過去太快，他沒抓住。

    他眯起眼睛看向樓下。

    沒有人。

    太奇怪了這個地方。

    分明這麼多監控，夜裏卻連一個保安都沒有。

    對了。

    人呢？

    爲什麼整個孤兒院沒有人？

    程野面龐忽然失色。

    他勐的意識到了什麼，這些孩子喝了飲料之後睡着了。

    整個孤兒院就好像跟着陷入了一場深度沉睡。

    在他逛了這麼半天的情況下，既沒有人來抓他，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

    老師可能在休息，但……保安呢？

    沒有保安嗎？

    而且他也沒有看到老師休息的地方。

    所有地方他都轉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老師。

    還有……女生宿舍在哪裏？

    爲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清早做操時看見的女孩，到底真實存在嗎？

    程野一時間充滿了疑問。

    他覺得腦袋很亂很快，他覺得自己快要接近那個祕密了。

    這些線索，只差一個關鍵的契機，就可以全部串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