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捉迷藏（七）

    漂亮老師似乎注意到了程野的目光，她笑眯眯地看向程野，開口說道：“169有什麼疑問嗎？”

    其他小朋友的目光此刻都匯聚在程野的身上。

    程野沒有絲毫不適應，他繼續盯着老師，然後緩緩環視過周圍的另外9名小朋友，搖了搖頭。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老師的哦。”漂亮老師又笑着補充了一句。

    只是她的笑太過僵硬，讓人非常不適。

    這是建模沒建好嗎？還是……

    等等！

    程野忽然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就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笑得十分乖巧，甜甜地說：“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吃飯啊，我好餓了。”

    漂亮老師眼珠子一轉，像是要在程野身上看出花來。

    過了一會，她又笑了起來：“吃飯啊，是啊，你們也餓了。”

    程野雙手放在桌上疊疊擺好，坐得端端正正，一副十分聽話的樣子。

    漂亮老師盯着程野看了許久。

    “那就解散吧，大家去食堂吃飯，下午自由活動。”她說道。

    孩子們頓時一鬨而散。

    而程野，慢吞吞地跟在孩子們的身後，走出了教室。

    他剛剛，發現了一個問題。

    唐煥告訴過他，老師們只會喊他們的編號。

    比如，169，073……

    確實，剛剛漂亮老師喊他確實喊的是編號。

    可是……

    程野清晰的記得在遊戲中，廣播裏的那個女孩，每次喊的都是名字。

    ［三組李家俊小朋友英勇神武，居然一次性抓到了三個小朋友。］

    她念的是，名字。

    ……她，不是老師。

    程野眼眸垂下，跟隨着一涌而出的孩子們來到了食堂，就像林黛玉第一次進賈府，看着別人的動作有模有樣的學着。

    拿餐具，排隊，和阿姨說要什麼菜，然後端走。

    不過打飯的阿姨，長得也很奇怪。

    這個孤兒院好像特別喜歡紅色，老師的裙子都是紅色的，餐桌是紅色的，板凳是紅色的，就連打飯阿姨的圍裙，也是紅色的。

    一切紅通通的。

    就像捉迷藏第三個環節人血染溼了世界一樣。

    刺眼的紅色。

    程野端着盤子很快來到了阿姨面前，他隨便點了幾個菜。

    這裏的阿姨手不抖，一大勺就是一大勺，穩穩當當，汁水都不漏。

    程野看着自己盤子裏堆滿了菜，忍不住嘴角抽搐。

    吃不完啊……

    他默默的端着盤子走了。

    坐到了離人羣更遠一些的角落，默默吃起飯來。

    這個食堂和大學食堂有些像，偌大的空間，感覺可以一次性容納一千人就餐。

    小孩子吵吵鬧鬧的，互相打鬧，完全看不出來剛剛他們進行了一場生與死的遊戲。

    他們就像最最普通的孩子，剛剛不過就是單純的玩了一次捉迷藏，現在吃飽飽後去午睡，下午自由浪蕩。

    像極了幸福的孩子。

    可這太不對勁了，他們是沒看到剛剛死的人嗎？

    一點心裏陰影都沒有嗎？

    還是說……忘了？

    程野機械式地吃着東西，如同嚼蠟，毫無滋味。

    吃東西，也只是爲了保持體力，方便他做更多的事情。

    很快，餐盤裏堆滿了的菜就被他消滅了一大半。

    這時，有個女孩子忽然坐到了程野旁邊。

    她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比程野高大半個頭，清瘦清瘦的，皮膚慘白，看起來身體不是很好。

    整張小臉精緻可人，即便面無血色，也遮掩不住她精美的五官。

    小巧的嘴巴，挺翹的鼻子，黝黑明亮的眼睛，有一種讓人充滿保護欲的病態美。

    她什麼話都沒說，端着一口就能吃完的餐食坐到了程野旁邊。

    纖纖細手拿着勺子，敲打着餐盤，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跟程野說，只是沒想好應該說什麼。

    眉頭微微蹙起，美人惆悵，令人心碎。

    沒有男人能不疼惜。

    程野側過身子。

    一雙銳利的眼睛打量着女孩。

    沒有任何溫度。

    這是刷NPC的機會嗎？

    主動出現的人物，身上應該帶有什麼線索才對。

    他想了一下：“有什麼事嗎？”

    女孩咬住下嘴脣，面色有點點爲難。

    沒說話。

    程野想了想，還是追問道：“有事你說，說不定我能幫你。”

    有些NPC是得多觸發幾次才行。

    女孩終於小小聲地說道：“西西，西西她畢業了……”

    程野不知道西西是誰，也不知道這個女孩是誰。

    但她能找到他特意告訴他西西的事。

    證明之前他們幾個人都是想熟的。

    程野一瞬間想了幾百個回答方案，最後還是決定用最樸素的。

    “我……好像失憶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程野沉默地說道，

    誰知女孩一聽，先是瞪大了眼睛，緊接着嘆了口氣，像是向命運妥協，脣邊帶着絕望又惆悵的笑容。

    “無礙，也不知道你們怎麼了，都會失憶。”

    輕飄飄一句話，卻在程野的心中激起千萬層水花。

    都會失憶？

    也就是她們知道他們會失憶這件事？

    那個晚上的飲料，她們也清楚嗎？

    程野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裝出好奇的樣子問道：“我們都會失憶嗎？”

    “是啊。”女孩點點頭：“之前我們有個好朋友，也是突然不認識我們了。”

    女孩說完後，臉上表情帶着暗暗自嘲的笑，她開始小口小口地吃飯。

    邊吃飯，邊斷斷續續地說：“我是歡歡，西西是我姐姐，我兩是好朋友。”

    “本來男女都不在一起玩的，你們太小了，我們相差了五歲多也玩不到一塊去。”

    “後來你總是找西西，每次吃飯的時候就會找機會來西西這邊皮一下。”

    “我知道你可能喜歡西西，可是我們都知道，孤兒院談戀愛是違反的，院長太可怕了，她是真的會殺了我們。”

    “還有，誰會對八歲的小屁孩產生興趣呢！”

    女孩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程野，程野也看了一眼她。

    女孩調皮的笑了下，剛剛虛弱慘白的臉色似乎都好了一些。

    程野腦袋裏一閃而過一個猜測，只是消失的太快，讓他沒有抓住它。

    剛剛她說的話裏，有一個很重要的點。

    程野十分篤定這一點。

    他暫時將她剛剛說的話都記錄下來，等下午自由時間的時候再好好想一想。

    “上一個因爲談戀愛被殺的女兒至今還掉在實驗樓裏，就是爲了讓我們引以爲戒。”

    “所以我們只是一起吃飯，在一起聊天，互相說說對方的生活。”

    “就像最好的朋友那樣。”

    “當然，時間久了肯定有別的小朋友看不慣，女孩子本來就少，大家又特別聽媽媽的話，絕對不和男孩子說話，他們嫉妒你。”

    “因爲嫉妒，他們就會去調戲西西。西西長得太美了，是那種渾然天成的美，讓人忍不住心動的美。”

    “然後你，奮力拼搏，將他們驅散，讓西西沒有被揩油。”

    “後來院長，也就是媽媽還特意誇了你。”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們正式成爲了好朋友。”

    說到這裏，女孩頓了頓，她看着程野繼續說道：“這是你第二次失憶了。”

    第二次。

    電光火石間，程野忽然想明白了什麼。

    也就是說，原主和唐煥可能用過這個理由了。

    所以他們才覺得晚上的飲料有問題。

    說不定原主和唐煥也不是他們自認爲的一個月前來的。

    他們，也來過好幾次了。

    這個孤兒院到底是什麼？

    無限輪迴嗎？

    可如果是這樣，這些女孩子又是什麼？

    分開管理嗎？

    程野沉默了許久，他明白這已經不是歡歡第一次這麼做了。

    或許上一次自己想要利用她們說自己記不清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做了。

    所以這次的歡歡無比熟練。

    也就是對歡歡她們這些女孩子來說，時間是在流逝的。

    而對於程野他們這羣固定在八歲的男孩子來說，時間是永恆不變的。

    程野嘆了口氣，小聲地說道：“……畢業，畢業不好嗎。”

    歡歡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她看着程野，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程野的頭髮：“確實挺好的。”

    “可是，也挺不好的。”

    “畢業不是能離開這了嗎？”程野問道。

    這麼奇怪的孤兒院，難道不想離開這裏嗎？

    歡歡點頭，但笑得詭異，聲音緩慢，帶着十分無奈：“是啊，可以離開這裏了。”

    “……但是從一個地獄去往另外一個地獄，有什麼意義呢。”

    程野聽到這句話懵了。

    他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但是不敢置信。

    他想了很久，才說道：“你來找我，應該是有事情吧？”

    歡歡打量着程野：“可是你失憶了，不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也不覺得我們曾經是摯友了。”

    程野明白歡歡的意思。

    有些事情，只有摯友才可能去做。

    所以，她確實是有求而來，而這個求，很困難，非常難辦。

    程野想了想，謹慎地說道：“你能多說幾件事，讓我確定我們是摯友嗎？”

    歡歡噗嗤一聲笑了：“你很想幫我？”

    程野盯着歡歡的眼睛：“你長得太好看了，不像壞人。”

    歡歡撇撇嘴：“整個孤兒院，就沒有不好看的女孩。”

    “可是姐姐不一樣，姐姐特別仙，就好像仙女下凡一樣，不帶一點塵土。”程野認真地說道。

    他現在用的是一個八歲小孩的身體。

    本來可信度就高，再加上程野無敵的演技，顯得整段話極其的真摯有誠意。

    女孩子都喜歡聽讚揚的話，特別是這種讚揚到點子上的話。

    若是誇一個胖子很瘦，再好的演技也有被打的風險。

    所以，誇對了，事倍功半。

    歡歡無奈地說：“我知道你是169號叫墨江，你最好的朋友是073唐煥。”

    “這大家都知道吧？”程野不覺得有可信度。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一開始的那張紙條：不要相信任何人。

    唐煥說過小朋友每天會玩的小遊戲類型。

    在那些小遊戲的類型裏。

    沒有一個和卡片紙張有關係。

    所以他那張卡片紙上從哪裏來的？

    爲什麼會有這張卡片紙寫的話？

    唐煥除了私心隱瞞了一些事，暫時也沒有其他的了。

    但是其他人呢。

    比如面前這個第一次見面，卻一點不意外自己失憶了的漂亮姐姐。

    她會不會有什麼壞心呢。

    歡歡歪着頭，看着程野，忽然說：“算了，這件事太危險了，你忘了也好。”

    危險？

    程野眯起眼睛。

    歡歡說完就開始收拾餐具，準備端着餐盤到餐具回收處，然後離開。

    程野拉住了歡歡。

    “告訴我。”斬釘截鐵。

    歡歡搖搖頭，苦笑着：“你也幫不到我們什麼。”

    程野不容置疑：“你如果把我當朋友，就告訴我。”

    “雖然我忘了你，但是你記得我啊，我相信我是一個很靠譜值得信賴的朋友。”

    程野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

    他讓歡歡說出有關自己的事，是爲了驗證她到底跟自己有多熟以及能不能多得到一些信息。

    雖然她說出來的事和唐煥所說的重複的，但不代表這個舉動沒用。

    而她想讓他做的事，他是無論如何都要知道的。

    做不做是一回事。

    知道的更多，對目前所處的環境才會更有判斷力。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信息。

    歡歡本來準備繼續收拾，可突然愣住了。

    她看着前方，自言自語了一句：“你們今天怎麼沒有一起吃飯？”

    程野：？

    想着邊擡起了頭。

    而歡歡的第二句話到了：“上次……好像上次也是這樣……”

    程野皺着眉頭，迎面走來的是唐煥，是剛剛死在那場遊戲裏的唐煥。

    程野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

    他的手下意識地捏成了一個拳頭。

    目不轉睛地盯着唐煥。

    他和「唐煥」長得一模一樣。

    可以說，他就是唐煥。

    只是，他似乎不認識自己了。

    他開開心心地朝程野走過來，說道：“你好呀，我看你這還有位置，我能坐下來一起吃嗎？”

    程野遲疑地看了看周圍。

    似乎……確實是只有自己這邊有空位了。

    “你坐吧。”程野十分自然地邀請他，順便拿紙巾擦了一下桌子。

    唐煥開開心心坐下，嘴裏模湖不清地說道：“你可真是個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