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捉迷藏（四）

    寒風襲來，唐煥勐地打了個抖擻。

    他純淨的眼睛露出了迷茫和不可思議。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卻覺得渾身發冷。

    是啊，孤兒院的男孩人數始終保持在169個人。

    如果人死了的話，爲什麼還是169個人？

    唐煥一直覺得程野是最後一個入院的，也是因爲169這個數字。

    數字從來沒有增多過。

    一直是169個人。

    而不久後，恐怖遊戲出現了。

    但是他忘記了一個事。

    這個時候他也才剛剛入園不到一週。

    他怎麼知道在他之前，沒有開始遊戲呢？

    說不定這個遊戲，是從很久很久以前，是從孤兒院成立那天就有的呢？

    小孩終究是小孩，他不會去方方面面考慮問題。

    大概是第一場遊戲給唐煥帶來的衝擊力太高，所以導致他……

    無心思考別的。

    下意識避開捉迷藏。

    有關捉迷藏的一切都不想思考，盡力避開。

    只想活下去。

    程野忽然想到剛剛唐煥口中的尚傑。

    “你說尚傑被抓到過一次？”程野眯起眼睛。

    那他爲什麼沒死？

    唐煥點點頭：“對，我親眼看到他被抓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沒死。”

    “只有他沒死？”程野覺得哪裏不對勁。

    唐煥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程野的眼神有些嚇人，他認真回憶了一下：“我不認識其他人，我只知道我看見尚傑被抓了，但是他沒死。”

    “我第二天還是看到他來上課了。”

    “你怎麼確定其他人死了？”程野還是覺得奇怪。

    人數沒變過，他也看到過尚傑還活着，他爲什麼相信其他人死了？

    提到這個，唐煥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不，放過我……”

    “……求求你了，放過我，放過我……”

    他的狀態變得極爲驚恐起來，整個面部肌肉扭曲，眼睛瞪得極大。

    “啊，啊啊！血，都是血！”

    “紅了，地板是紅色的……”

    “嗚嗚嗚……”唐煥蹲了下來，掩住自己的臉，似乎這樣就能屏蔽住腦子裏的畫面。

    整個身子在劇烈的顫抖，彷彿痙攣。

    程野看着面前的小胖墩。

    有一個猜測漸漸浮上心頭。

    他微微闔眸，開始思索。

    對面的孩子八歲，這點很重要，所以不能用成年人的要求去要求他。

    他最擔心是死亡，是消失。

    他參與的第一場遊戲一定是經歷了足夠慘絕人寰的畫面。

    所以才讓他如此害怕。

    而關於慘絕人寰的畫面這一點，在接下來的遊戲中，會一一驗證。

    所以這點可以暫時保留。

    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衝擊如此之大……

    程野微微暼了一眼還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唐煥。

    會讓他忽略掉很多不可思議的細節。

    比方說：明明第一次死了那麼多人，多到足以讓他提起就膽顫的程度。

    可是他卻沒注意到人數沒變化。

    他明明在之後的遊戲中，看到了尚傑被抓到。

    可是第二天見到他來上課也不覺得奇怪。

    ……

    程野正想着。

    天色又暗了一度。

    按照正常情況，現在應該是早上八點多，正是陽光正好的時間。

    可是現在，漆黑的就像夜裏十點。

    雖然還能看的清，但一切已經變得朦朧起來。

    物品的輪廓變得柔和，像是要和黑暗融爲一體。

    而且，世界太安靜了。

    世界是不會有絕對0度的。

    任何物質即便緩慢仍保持着運動。

    聲音是由物體震動產生的。

    有運動，粒子間自然有碰撞，再安靜的環境下，也只會感覺到似乎有沙沙沙的噪音。

    又或許是人類聽不見的分貝。

    但怎麼會，這般安靜？

    程野搖搖頭，把自己的思路轉了回來。

    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基於在地球那個時空裏的底層邏輯。

    現在這個世界，鬼知道是什麼設定，想這個幹嘛。

    程野皺着眉，繼續往下思考。

    如果……

    如果剛剛唐煥口中的尚傑變得不一樣了，並不是真的不一樣了。

    而是，人家根本不認識你。

    他根本就不是原來的尚傑了。

    只是頂着相同名字相同外貌重新生成的一個人……

    一瞬間，程野宛如陷入了冷窟窿裏，渾身都被寒意包裹住了。

    陰冷的氣息從腳跟向上，直通腦門。

    我們，或許是補位。

    不是只有我們是一個月進來的。

    其他孩子，可能都是。

    這場遊戲，擁有着自己的祕密。

    我可能不是第一代墨江，小胖墩也不是第一代唐煥。

    他以爲自己叫唐煥，可能只是他以爲。

    這場捉迷藏或許已經進行非常久的時間跨度了。

    在這個名爲墨江，唐煥的名字下。

    或許是無數的血與肉。

    每一個名字下面，都是無數個‘孩子’。

    這一刻。

    程野再次露出了個頭看向操場時。

    有了不一樣的感觸。

    那些安靜的籃球框，擺在跑道上的椅子，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這裏，或許死了無數的陰魂野鬼。

    就宛如亂葬崗一般的存在。

    耳邊，空無一聲。

    世界安靜得可怕。

    程野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思維模式，不再將這個孤兒院當作正常世界來看待。

    或許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有着奇特的，別緻的另外規則。

    對於那些死後又頂着名字進來的小朋友來說，我們，也是老人。

    程野嘆了口氣。

    所以，每晚必須喝的那個飲料一定有問題。

    它應該不僅僅是安眠的，讓人記憶恍忽這點，還有別的功效。

    今天晚上得想辦法存一些下來。

    這時。

    孤兒院的廣播再次響起：

    「恭喜三組抓到了第五十個小朋友，是第六組的洪俊智。」

    「第一個人數目標已經達成。」

    「解鎖：狂暴的女巫監視。」

    「小朋友們，從現在開始，大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哦。」

    「被發現，可是很慘的。」

    ……

    監控室內的胖女人已經吃完了三包薯片了。

    桌子上亂糟糟的，都是薯片的殘渣。

    現在拿着一杯鮮紅的飲料正在喝着。

    也不知道她喝的是什麼。

    津津有味，脣角留下了殷紅的印記。

    她卻不以爲然，死死盯着屏幕，甚感快樂。

    “逃啊，小崽子們。”

    “看你們能逃去哪裏……”

    孤兒院的攝像頭遍布整個院子，包括所有教學樓。

    胖女人不缺錢，她只是不捨得給這些小崽子們花而已。

    ……

    系統聲剛剛結束。

    程野就從地上扶起了唐煥：“別害怕，遊戲已經進行一半了。”

    “再堅持堅持，就結束了。”

    唐煥點點頭，似乎平靜了一些。

    只是小小的胸脯還在來回起伏。

    他是抑制不住的膽顫。

    “我問你，你的腳爲什麼自始至終不離開這個位置？”程野指了指他的腳，問道。

    唐煥說道：“不要動，不能動，動了會被發現。”

    “可是你的上半身不也是在動嗎？”程野不離開。

    “震，震動……”

    “只要腿不離開，他們就感受不到震動，就不會發現我們……”

    震動？

    程野理解了唐煥所說的意思。

    但還是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三組的小朋友都這麼牛逼了嗎？

    還是說，抓人的不是三組呢？

    程野挑眉：“我們每次進入這個遊戲，都是躲避嗎？”

    唐煥點點頭：“對。”

    “一次都沒抓過人？”

    “對。”

    程野沉默了。

    感覺抓人這件事也隱藏着祕密。

    他時刻都沒有忘，自己的副本任務是什麼。

    找到這個孤兒院的祕密。

    這個祕密，應該指得是真正的祕密。

    到目前爲止，感覺四級副本比初級副本難的地方應該是線索太雜亂了。

    他到從進入遊戲到現在，最靠近四級副本的一次就是【想念】。

    因爲莫名其妙的原因，讓他升級了副本。

    但是因爲他那個時候還是初級玩家的原因，副本最高就給他升到了3+程度。

    也是層層抽絲剝繭，複雜得不行。

    感覺【捉迷藏】會比【想念】還要麻煩。

    這次，會是什麼呢？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唐煥覺得好些了，主動說道：“捉迷藏在最後十分鐘的時候，世界會變。”

    “世界會變？”程野反問。

    “對，世界會變成另外一個模樣，都是血……屍體，殘骸，他們死去的破碎的屍骨……”唐煥的童孔微微放大，有些緊張：“然後我們得跑，努力跑，不讓他們抓到我。”

    “不是捉迷藏嗎？”程野覺得這個遊戲好奇怪。

    “是啊，捉迷藏，可是沒有迷藏了，不就只剩下捉了嗎……”唐煥有些絕望。

    程野緊皺眉頭。

    沒有迷藏了。

    世界會變。

    「又一個小朋友被抓抓了，大家要好好躲藏啊。」

    「盡情地享受遊戲的樂趣吧，下次播報會在達成第二目標數時。」

    隨着播報聲的結束。

    天徹底黑了。

    整個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連站在面前的唐煥都看不清輪廓。

    就彷彿，沒有這個人。

    程野站在原地，沒有亂動。

    他感覺附近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怪物，與黑暗融爲一體，隨時將他們吞掉。

    唐煥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

    也正是因爲這呼吸聲，讓程野確定了他的位置。

    程野嘗試着伸出手，摸了摸後面。

    站哨臺還在，世界並沒有改變。

    他們還在孤兒院內。

    “墨……墨江……”唐煥小聲地開口，試圖尋求安全感。

    程野回答他：“我在，我們保持不動，會沒事的。”

    或許是程野鎮定的聲音給唐煥帶來了一絲安慰，他小聲地迴應：“嗯……我會保持不動的。”

    “我們是每天都會有遊戲嗎？”程野思索了一下，問道。

    唐煥點頭：“是的，每天早操完就會有遊戲，然後吃午飯，吃完午飯下午是自由時間。晚上會上課，學習一些知識，然後就回宿舍睡覺了。”

    “每天的遊戲都有什麼？”程野吸收着唐煥所說的信息，在暗自規劃着接下來自己要做什麼。

    辦公室是一定要去的。

    這是那個漂亮老師命令禁止的事，那裏一定藏着祕密。

    “找手絹，老鷹捉小雞……還有堆堆高，剪紙……”唐煥回憶着。

    “是老師隨機決定每天玩什麼的嗎？”程野回憶了一下今天的遊戲，是老師直接說出來的，並沒有按照排班之類的流程。

    “應該是……這個我也不清楚。”唐煥在聊天中逐漸放鬆了下來。

    他的聲音也變得平和多了。

    “找手絹……不是丟手絹嗎？”程野問道。

    唐煥搖搖頭，轉兒一想程野這會也看不到他，於是開口：“是找手絹，在整個孤兒院的教學樓裏找，找到一個手絹即可退出遊戲，然後自由活動。”

    程野若有所思。

    看來找手絹和自由活動時間，是這個副本給玩家的生機，得好好利用這一點才行。

    關於孤兒院的祕密，應該是……

    孤兒院有很多小的祕密，這些祕密會組成一個藏在後面，不爲人知的巨大祕密。

    而副本，要的是那個巨大的祕密。

    只有找到那個祕密，才算通關。

    程野回憶了一下所有線索，陡然問道“狂暴的女巫監視是什麼？”

    唐煥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進入這個環節後，一定一定不能動。”

    “就好像天上有了一雙眼睛，只要你一動就會被發現。”

    “只要動就會被發現？”程野擡起頭。

    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但明顯，他動了卻沒有被發現。

    “腿，你的腿，不能動。一定不能動。”

    唐煥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帶着澹澹的哀傷：“當時尚傑就是因爲轉頭看到我們了，想過來和我們躲在一起，他剛擡腿，就被發現了……”

    “一雙紅色的手……”唐煥的聲音顫抖起來：“就像是沒有皮膚，只有底下血肉，血管，肌肉的裸露在外的胳膊，血淋淋地抓住了他……”

    “在抓到他的那一刻，廣播就響了……”

    程野聽完後，沉默着沒有說話。

    馬上就知道下一個場景會發生什麼了，等待吧，只能等待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緩慢得令人抓狂。

    在這漆黑的環境下，讓人覺得每秒鐘都煎熬。

    PS：再次強調，男主推測的是推測的，不一定是對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