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捉迷藏（二）

    程野這麼想着，悄悄地將自己混跡在了孩子中。

    他的個子不高不矮，只要不擡頭，不故意做一些奪人耳目的舉動，一般不會引起注意。

    早上拉着他手非要跟他對話的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旁邊。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爲什麼躲着我？”

    程野剛想解釋。

    他又緊接着說：“就因爲我不讓你喝飲料？”

    程野側目看向他。

    他長得有點胖，肉都都的，十分可愛：“那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不會以爲我想拿走是想自己偷偷喝了吧？”

    程野想了一下，點點頭。

    小朋友氣得面紅耳赤：“你……”

    逗小朋友也挺好玩的。

    就在這時，另一只隊伍也過來了，是清一色的女孩子。

    程野挑了挑眉。

    看來在孤兒院，男女是分區的。

    男孩子一百六十九人。

    女孩子……倒是有些少。

    這麼一眼看過去，大概也就三十多個，而且從七八歲的小女孩到十來歲的少女都有。

    沒看到成年的。

    如果忽視掉性別，女孩子那邊的年齡看起來更像一個正常的孤兒院。

    從幾歲到十幾歲都有。

    而男孩子這邊，感覺更像是篩選後的物品。

    就像超市裏的瓜果蔬菜，個個果大顏色鮮豔，看起來長得差不多。

    而真正去路邊買自己挑來賣的菜，反而有些歪瓜裂棗不好看。

    都是因爲篩選。

    所以，這羣孤兒院的男孩子，應該篩選過的。

    不對。

    程野眯起眼睛。

    不止男孩子。

    女孩子也一樣。

    雖然對面幾歲到十幾歲都有，有了年齡上的變數。

    但是，她們都長得極爲標緻。

    美貌是沒有定數的，各有各的美。

    她們也一樣，有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秀氣，也有英姿颯爽幹淨利落的大方。

    有些小女孩雖然才七八歲的樣子，但是眉眼之間已經隱隱有了大美人的跡象。

    但凡長開，又是一個美人。

    她們，也是經過挑選的。

    程野正想着，操場上音樂突然放了起來。

    詭異的小調音樂，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

    在詭譎的音樂中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空洞數數的聲音。

    音樂一響，所有孩子都開始舞動。

    程野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跟着旁邊的小朋友一起舞動。

    雖然動作會慢一點點，但是在兩百多個人中，也沒有顯得特別突兀。

    小朋友再怎麼自律，終究不是機器人。

    有人快有人慢，再正常不過。

    ……

    有驚無險度過了十來分鐘的早操，小朋友立刻被分開上課。

    男孩子比較多，被分成了十三組，每組十三個人。

    而因爲這樣的分組，讓程野也清楚了女孩子的數量。

    一組十三個人，她們是三組，三十九個人。

    爲什麼剛好是十三的倍數？

    十三在西方是不詳的數字，但在東方並沒有這樣的說法。

    就像黑貓在西方是不祥之物，可是在東方是能帶來祥瑞的吉祥之物。

    這裏的人的面貌都是亞洲人，應該沒有不詳的意思。

    程野思索着。

    而那個小朋友不依不饒，他湊了過來：“你爲什麼不理我。”

    “我昨晚沒睡好……”程野怏怏地說道。

    小朋友愣了一下，轉兒眼睛裏透露出驚喜：“你沒喝飲料。”

    程野點點頭。

    飲料真的是他所猜測的含有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嗎。

    小朋友湊近了程野：“我跟你說，那個飲料不是好東西，它會讓人越來越傻，失去自我。”

    失去自我？

    一個小孩子怎麼會說這麼成熟的話？

    程野有些詫異。

    但轉念一想，這裏是孤兒院，經歷顛沛流離的生活的人，都會一夜長大。

    “我昨晚沒喝……”程野給了小朋友肯定的回答。

    小孩很開心，他語調輕快：“我們會逃出去的，你要聽話一些，我不會害你的。”

    “……我記不太清我以前的事了。”程野低着頭小聲說道。

    小朋友頓時有些慌張：“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我是誰？”

    程野想了想，猶猶豫豫的膽怯地點點頭。

    小朋友立刻抓住他的手：“這件事你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說。”

    他話還沒落音。

    老師來了。

    “大家安靜~”

    還是那個穿紅色衣服漂亮老師，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第五組小朋友想不想贏過其他組？”

    “想！”小朋友們異口同聲。

    “那大家一定要歇盡全力去玩遊戲哦~”漂亮老師大聲說道。

    “老師，我們今天的遊戲是什麼呀？”有個小男孩虎頭虎腦地站了起來，問道。

    漂亮老師眨眨眼：“今天我們玩捉迷藏，大家可以盡情地躲藏起來，除了辦公室那棟樓不可以去，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躲藏哦。”

    辦公室那棟樓？

    程野垂下眼眸，一會去看看。

    “大家有二十分鍾的躲避時間，躲避好後就不允許移動了，整個孤兒院都有監控，我們要做乖孩子，不可以騙人哦。”漂亮老師聲音甜甜的，但莫名覺得很是詭異。

    程野打量着臺上的漂亮老師，終於讓他發現了端倪。

    這個老師……

    像是用線縫起來的，她露在外面的網格黑色絲襪，像是爲了遮掩住腳上的縫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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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她的表情。

    程野終於明白爲什麼他從早上開始到現在，一直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個老師雖然笑着，但是她的肌肉輪廓完全沒有動。

    就好像她的皮膚和她的組織是分離的，各管各的。

    笑會刺激到全身53塊肌肉和無數條神經。

    可是她的笑，就像是畫上去的，浮於表面。

    “今天負責抓人的是三組的小朋友，他們會換上紅色的衣服，一定不要被他們抓到哦。”

    漂亮老師甜美的聲音繼續響起：

    “遊戲，開始！”

    話音剛落，小朋友們就接二連三地出去了。

    程野也跟着人羣走了出去。

    在離開的時候，他看見老師的臉上掛着特別詭異的表情。

    就好像某種奇怪的玩偶。

    程野垂眸。

    在離開教室後，那個小朋友就趕緊牽住了程野的手：“你跟我來。”

    程野沒有反抗。

    剛剛他很關心自己，說不定能給自己一些線索。

    他邊走邊說：“你叫墨江，我是唐煥，這是我兩的本名，你一定不能忘。”

    程野默默聽着，沒有說話。

    “在這裏，我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你是169，我是073。”

    “你記得老師喊169的時候一定要回答……”

    小孩說得很急很快，還回過頭來看了程野一眼。

    程野點點頭。

    因爲玩的遊戲是捉迷藏，所以沒人在意這兩個小孩會去哪裏。

    在監控室，那個胖胖的紅衣女人正邊吃着薯條邊看着屏幕。

    欣賞着這羣小朋友四處躲藏的身影。

    “我們一定要躲好了，不能被發現。”小孩鄭重地說道。

    “被發現會怎樣？”程野快步跟着他的步伐，輕聲問道。

    小孩臉色一白，僵硬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被抓到的人最後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程野皺眉。

    “對，比如說尚傑，他自從被抓到一次後就變得不一樣了。”唐煥有些緊張，鼻尖冒出了細小的汗水。

    “怎麼個不一樣法？”程野追問道。

    “他原來很活潑很有活力，可是在上週被抓到之後，他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他也閉口不談。”唐煥垂下眼眸，沉聲道。

    不願意說嗎？

    程野皺了皺眉頭。

    目前彙集在一起的線索太雜太亂了，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願意跟他人說就算了，爲什麼好朋友也不願意說，是什麼無法言說的事情嗎？

    但如果真是不好的事情，孤兒院又爲什麼會放他回來，不怕他說漏嘴嗎？

    孤兒院對小朋友也過於相信了吧。

    這真是矛盾的一點。

    “他現在就好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只會聽話的上課玩遊戲，服從老師所說的一切。”

    【偶爾聽老師的話。】

    唐煥剛說完，程野就想起了系統說過的這句話。

    所以，老師的話有些是不用遵守的。

    是可能帶來不幸的。

    “而且，我其實也失去了一些記憶，我察覺到飲料不對勁，就是從我發現我完全沒有晚上的記憶和記性越來越不好開始的。”唐煥停頓了一會，像是想到了什麼主動說道。

    “所以你停止喝飲料了？”程野問道。

    “對。因爲只有每晚喝飲料的時候，老師會一直盯着我們，直到我們每個人把飲料喝完。”他回答着，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所以我每次都是背過去喝的，其實悄悄把飲料倒了。”

    “你讓我也這麼做？”程野繼續問道。

    唐煥點頭：“你那個位置是最好隱藏的，至今沒有出現出不愛喝飲料的人，所以雖然有人盯着，但她們也只會檢查杯子裏是不是空的。”

    “可是你倒了，被子不就溼了嗎？”程野疑惑。

    唐煥嘆了口氣，可能在想程野怎麼失憶得這麼徹底，分明他昨天才跟他說過一次：“你把毛巾墊在被子上就行。”

    “那個飲料就一口的量，毛巾可以吸收的，第二天洗臉的時候再洗乾淨就行。”

    程野盯着唐煥，大腦在快速的思索。

    他覺得有個問題，必須要弄清楚。

    “唐煥，我們什麼時候來的孤兒院？”

    他的聲音很輕。

    唐煥想了想：“我們兩時間差不多，你比我晚一些，都是一個月前才進來的。”

    “那也就是說，除了我們，其他人可能在孤兒院已經待很久了。”程野說道。

    唐煥皺起眉：“對，我們兩是最晚的。”

    “我現在記不起來我是因爲什麼來的這裏，你記得你是怎麼來的嗎？”程野問道。

    這明顯已經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孤兒院了。

    “我在街上討飯吃，遇到了一個姐姐，她說能讓我每次吃好吃飽，再也不會餓肚子。”唐煥回憶了一下。

    “你就跟她走了？”

    唐煥點頭：“我那時候覺得殺了我都沒關係，只要能讓我吃飽飯……可是沒想到這裏更可怕。”

    “其實我到現在也無法指出哪裏可怕，可是我就覺得，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太可怕了，我寧可重新回大街上要飯去。”

    唐煥語無倫次地說着，他無法向程野說清楚他那種害怕的感覺。

    他有一種每天坐在塑料玩偶中吃飯睡覺的感覺。

    彷彿整個孤兒院，除了他和程野，再也沒有活人。

    但是他，沒有任何證據。

    畢竟其他人都是能說能跳，看起來就是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了唐煥，我們先躲起來吧。”程野反向牽住他的手，朝着操場走去。

    唐煥有些吃驚：“那邊太空曠了。”

    “所以不會有人躲在那裏，對嗎？”程野很冷靜。

    早上做操的時候他觀察過目之所及能看見的所有地方。

    他知道操場很空曠，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躲避的地方。

    是那種一眼望過去就知道有沒有人的地方。

    但是……

    有一個地方很適合躲避。

    唐煥隱約懂了程野的意思，可是這麼做有點太大膽了吧。

    他糾結着：“我們其實找個常規的地方，他們也找不到的。”

    “我們進行過幾次捉迷藏了？”程野問道。

    “第四次，今天是第四次。”唐煥回答道。

    “那麼，大家會躲得更隱祕，因爲怕被找到，他們不會來這的。”程野篤定道。

    只有十三個人，按照常規思維隨便找找就能找到了，沒必要逆向思維。

    何況，他們還都只是孩子。

    程野堅定地握緊了唐煥的手：“你相信我。”

    他不自覺地代入了父親的角色。

    唐煥糾結着整個小臉都皺了，但還是心一橫跟着程野走了：“算了，如果被抓，剛好看看到底被抓了會發生什麼。”

    這句話給了程野一個提示。

    是啊，他有死亡次數……

    不過用死亡次數換這個祕密，值得嗎？

    程野眯了眯眼睛，決定再看看。

    “捉迷藏時間會進行多久？”程野問道。

    “每次半個小時。”唐煥回答道。

    程野明白了，他此刻已經帶着唐煥重新回到了操場。

    在操場西南角，有一個小小的站哨臺，大概高一米左右。

    那是每次做操的時候，老師會站在上面。

    它的空間剛好夠兩個孩子從後面繞進去。

    這個位置，除非你走到西南角，繞後看，不然不會有人知道，看似臺階的下面，還藏着兩個人。

    唐煥一看這個地方，都有些吃驚：“我都沒想到這個臺階不是實心的。”

    程野只是笑笑。

    開玩笑，牀單被套都是化纖的，能指望他們做實心的？

    雖然這個地方看起來非常隱蔽。

    加上在操場的加持，顯得更安全。

    但唐煥依舊有些心神不定的，一直在惶恐不安地時不時探出腦袋觀察周圍，

    趁着唐煥全身心都在緊張時。

    程野輕鬆地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張紙條。

    他覺得原主應該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不然怎麼會給自己寫紙條。

    他應該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怕自己忘了，所以特意寫在紙片上。

    這個紙片摸起來還有些硬，感覺像是在某場遊戲中被他偷偷留下來的。

    所以，原主可能也留下來了一些線索。

    而他居然不告訴他的好朋友唐煥。

    會不會是……

    程野暼了一眼旁邊背對着他的唐煥。

    他或許，並不靠譜呢。

    他或許，到目前爲止只是演戲呢？

    這個捉迷藏的遊戲，或許有別的意義呢？

    程野打開了那張皺皺巴巴的紙，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不要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