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厄運（二十六）

    整個國家還剩三百多萬人。

    這是孩子的推測。

    那麼，拿出來一部分沒用的人作爲實驗鼠，保證其他人活下去，也不是不行。

    程野離第一個實驗室很近了。

    他的大腦運算得極快。

    讓我們一起想想，他們那個世界發生戰亂時，什麼樣的人最容易活下來？

    除了被重點保護的人，應該是一些不怎麼大範圍運動，無所事事，在家待着，沒有機會被厄運致死的人……

    所以，有相當一部分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用腦子不夠聰明，要經濟實力不行。

    這類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每天消耗僅存不多的食物？

    婦女的話可能還能在國家復興後多多生子，製造勞動力。

    可是，宅男呢？

    去掉精英的那一部分，剩下那些原本就是每天日夜顛倒，無所事事，除了遊戲啃着泡麪，卻僥倖活下來的那些人呢？

    爲了讓他們有更大的貢獻……

    所以，這幾百萬人中，應該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是早就被拋棄了已經定下來需要充當實驗鼠的身份。

    這也是程野，對‘消毒劑’的猜測。

    程野一把推開了第一個實驗室的門。

    裏面和第一次來時區別不大。

    幾排的玻璃缸裏，靜靜地擺放着水。

    有些水看起來乾乾淨淨，而有些水缸已經幹了。

    程野朝裏走去，一直走到最裏面的儀器前。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儀器。

    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沒注意這個。

    可是這些天所有的對話，經歷，以及小孩子對那個世界的描述擺在一起。

    讓他有了一個全新的猜測。

    他從褲兜裏拿出那瓶粉色的液體。

    就是在臨時搭建的醫院，他拿走的那一瓶。

    燈光下，液體散發着晶瑩剔透的光。

    液體像是一粒一粒的，許多圓形的珠子擠在一起。

    「肉體緩慢的消失，就像玩遊戲時對手消失變成碎片的特效，看着它們變成一粒一粒的東西。」

    小孩之前說過的話赫然重現在耳邊。

    一粒一粒的……

    東西……

    所以。

    光透過粉色照射在程野的眼睛裏。

    讓他的視線裏一片粉色。

    他眯了眯眼睛，將瓶子拿了下來。

    環顧着這個房間周圍的所有水缸。

    保護他們不被感染的粉色液體，也是人命。

    是被粉碎機粉碎後的人。

    它們在那個世界被遺棄了，沒什麼用，乾脆作爲‘防護服’一般的東西存在。

    所以一開始程野質疑爲什麼都能保護不被厄運感染了，卻不繼續研究……

    是因爲這個原因。

    他們一直在，以命換命……

    程野靜靜地站着。

    手裏握着那瓶液體。

    耳邊又回想起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工作人員舉着相同的粉色液體跟他說。

    每個人在穿防護服前都得噴灑這個。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

    程野苦笑一聲，這是用別人的命，來替自己擋厄運。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這種看似不起眼的粉色液體，可以阻擋厄運，卻沒有量產了。

    因爲，這也是活生生的人。

    它們那個世界，可以用那些被拋棄了，它們覺得‘無用’了的人批量生產護具。

    但這個世界不可以。

    這個世界還有法律，有一堆人盯着，不允許做這般喪盡天良的事情。

    所以，這個世界僅存的這些粉色液體。

    估計是用路上突然不見了的流浪漢，不被人注意的孤兒，那些沒人在乎的人，偷偷研發的。

    應該還有一個地方，那裏藏着更多的祕密。

    那裏有，通往兩個世界的出入口。

    ……

    程野垂下頭，盯着面前靜靜不會說話的儀器。

    他知道，當他打開這臺儀器後，應該會有更多的東西展示在自己面前。

    一開始，他沒有對第一個實驗室有多大好奇心。

    認爲只是別的項目小組的其他研究方向。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整個小組存在的意義，都是爲了拯救另外一個世界。

    而郭教授不顧衆人反對，一定讓自己當這個副教授的原因……

    也僅僅只是原主一心只有研究，所以好控制，不會破壞他的計劃。

    從一開始，從最早的時候。

    整個實驗項目，都是一場騙局。

    過了一會。

    程野像是消減了心中的鬱郁。

    他打開了儀器。

    從現在開始，他要進入自己完全沒接觸的範疇。

    去相信一些目前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這個儀器打開後，他會來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

    得到，真正的真相……

    屏幕開始微微亮了起來。

    顯示正在開機。

    長長的緩衝條過去了一半。

    程野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

    會顯示什麼呢……

    小孩也跟着好奇起來。

    一路上它也隱隱地猜測到了點什麼。

    畢竟這麼長的時間，顛沛流離的生活下，足夠讓它們有所懷疑了。

    可是沒有實證。

    而且還抱着可以救活父親的期望。

    小孩一直在自己騙自己。

    可是現在，它跟着程野的腳步，一步步往前探索着。

    心中的信念，開始動搖。

    它附身後，一開始是處於類似嬰兒的狀態，非常虛弱。

    需要補充非常多的營養。

    可是它附身的這個宿主不知道爲什麼，不吃東西。

    它的能量已經不夠了。

    所以在經過煎餅攤的時候，它利用最後一點能量，控制着程野吃掉那張煎餅。

    能量大，又有糖，最適合儲存能量的食物了。

    它就像路過沙漠的人一般。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口井，還得先把僅存的水倒回井裏，才能得到更多的水。

    就是從這裏開始，它恢復了元氣。

    然後跟着程野一步一步探索真相。

    它知道了好多好多事情。

    程野問它爲什麼告訴他時，它並沒有完全說真話。

    它只是隱隱覺得，自己可能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

    沒人在乎它的生死。

    而現在，當它看到這個儀器時，更是覺得吃驚。

    這個儀器和當初在它們世界看到的一批儀器很是相似。

    黑霧在程野的身後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它心中的某個猜測，越來越濃郁，越來越濃郁，似乎就要破膛而出。

    ……

    顯示器打開了，上面只有三個按鈕。

    1，開始實驗。

    2，轉換實驗。

    3，驗證結果。

    這在程野看來相當合理。

    如果這真的是那個世界的產物，爲了不被人發現端倪，一定不會顯示更多的內容。

    雲裏霧裏的，讓研究人員機械式的重複實驗就行了。

    就像做血常規化驗的護士，只要把血液放進機器裏就行了。

    不會告訴她，這是什麼，這爲什麼……

    程野靜靜地側過頭看向另一臺機器，他按照操作臺上標註的步驟，將粉色液體倒進了量杯裏。

    從量杯中倒出15mm放進特製的玻璃儀器裏。

    然後放進了一個方形的機器裏。

    「叮」

    響了一聲。

    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了。

    就好像機器失靈了一般。

    程野想了想，走回顯示器這邊，選擇了第三個選項。

    這是已經成型的試驗體，只要測試結果就好。

    果然，剛剛點擊了選項，機器就發出了轟轟轟的轟鳴聲，開始運轉起來。

    【開始檢測。】

    【檢測時間約1分鐘。】

    【請耐心等待……】

    屏幕上顯示着倒計時的時間。

    等待的時間有點難熬。

    有點希望結果是自己想的那樣，又有點害怕結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樣……

    【叮，您的檢測結果已出，請在顯示器上查看。】

    儀器發出了播報聲，上面有一行紅色的小字滾動着：請及時查看報告。

    程野手有點點發顫。

    他側過頭看向顯示屏。

    莫名地緊張。

    但還是點擊了第三個按鈕。

    【叮，恭喜您。

    本次實驗結果：良好。

    該試驗品已經可以投入使用，阻攔成功率99.999%】

    程野盯着這行字。

    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這是一行無可挑剔的字。

    沒有任何能讓別人想到其他東西的詞。

    就像真正正常的檢測，檢測完了告訴你，是合格還是不合格。

    爲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就連關鍵詞都給刪掉了……

    它只負責告訴這個實驗組的成員，你做的實驗，成功了沒有。

    於是這個實驗組的成員，每天只需要機械式的放進東西，檢測即可。

    沒有能窺探到真正的真相……

    程野回過頭，看了看身後衆多的玻璃水缸。

    他快速地走到入門那個乾淨的水缸前。

    用手指彈了一下水缸。

    不出意外，湛藍色的東西又四處逃竄開。

    他原本以爲是某種生物。

    現在看來，可能是某種正在進行實驗的生命體。

    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

    程野想了想，拿起一個量杯，打開玻璃水缸，從裏面打了一些水。

    他重新走回儀器前，再次將東西放進特製的玻璃儀器中，然後放進機器裏。

    重複了剛剛的舉動。

    只是這次，把選項選擇了1。

    三個選項。

    1和2看起來意思差不多。

    1更像是將某種東西進行初步實驗。

    而2，像是把進行過1的東西進行轉換，成爲可以防護的粉色液體。

    【開始實驗。】

    【實驗時間約1分鐘。】

    【請耐心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程野眼睛都沒眨一下。

    很快，機器報錯：

    【該物質已經進行過實驗，請不要反覆實驗。】

    程野笑了笑。

    看來1步驟走完後，還得進行一段時間的養殖，才能繼續2步驟。

    那，會不會一開始這些東西，就是孩子口中，它們剛剛被粉碎時呈現的乳白色呢？

    實驗過後成爲湛藍色。

    轉換……

    轉換估計就是成爲真正的粉色液體。

    程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按下了按鈕2。

    這應該是僅存的可以實驗的東西了。

    遊戲不會給無解的副本。

    它既然擺在門口那麼明顯的地方，應該就是給自己的提示。

    它應該，就是可以合成粉色液體的東西。

    【開始轉換。】

    【轉換時間約5分鐘。】

    【請耐心等待……】

    這次實驗的時間增加了。

    從1分鐘變成了5分鐘。

    程野趁着這個時間，在房間裏打量起來。

    他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相似的東西。

    他從幾排玻璃水缸中穿梭。

    一個一個用手指敲打着水缸。

    可是每個水缸除了發出沉悶地“砰”地一聲，什麼也沒有。

    他將所有的水缸都敲了一遍，再也沒出現第二個有生命痕跡的水缸。

    果然，只有一個實驗體。

    這是遊戲留給他的，線索。

    程野重新走回儀器前。

    而這時，孩子忽然捂着耳朵，大喊了起來：“尖叫，好多尖叫……”

    “痛！好痛！它們說自己好痛……”

    孩子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

    它大聲地嘶吼着，尖叫聲，像是要將程野的耳膜都撕裂開。

    程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能聽見這個孩子說話，是從他兩的聯繫越來越緊密。

    它能感受到他，他也漸漸地能感受到它。

    所以現在，它的聲音盡在咫尺，似乎要刺穿他的心臟。

    程野沒有辦法阻止它的尖叫。

    只能站在原地忍耐着。

    孩子的尖叫始終持續着，一聲比一聲悽慘。

    程野的視線緩慢地移到了儀器的顯示屏上。

    上面倒計時，還有十多秒。

    而玻璃裏面，似乎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只是被褐色的遮光玻璃阻擋了顏色。

    程野猛的明白了什麼。

    他一下子知道了孩子在尖叫什麼。

    剛剛他關於這個粉色液體的猜測並沒有猜錯。

    確實是……生命。

    是和孩子一樣的生命，所以它能聽見它們。

    而自己，因爲沒有和它們產生聯繫，所以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

    想明白了這點的程野，用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低沉的聲音問道：“……是，夥伴嗎？”

    孩子想流下眼淚，但沒有實體的它，什麼也做不到。

    它緩慢地點點頭，試圖告訴程野，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孩子在這一刻，終於知道了完全的真相。

    在此之前，全部都只是猜測。

    但是現在，一切都擺在面前。

    它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想到了媽媽。

    它的媽媽已經失去了丈夫，而現在，又完全的失去了它。

    雖然它自己沒有了肉體了。

    但依舊可以感受到心撕裂般的疼痛。

    【叮，您的轉換結果已出，請在顯示器上查看。】

    儀器發出了清脆播報聲，上面有一行紅色的小字滾動着：請及時查看報告。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程野的思考。

    他來不及安撫孩子，就準備打開報告。

    ……

    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