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厄運（二十二）

    程野馬不停蹄地做完三部曲。

    脫衣-洗浴-消毒。

    倒在牀上就睡了。

    嘈雜的聲音消退，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好像這間屋子就只剩下這個聲音。

    隨着時間的消逝，屋子內的黑氣從牆內緩緩溢出，愈發濃郁。

    似乎這裏，也在被入侵。

    這間小小的屋子，正在被吞沒。

    它們就像看不見的怪物，在吞噬着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寸草不留。

    嘀嗒。

    時針緩緩地走到了‘12’的位置。

    三根指針重合在一起。

    伴隨着程野平緩的呼吸聲，系統輕聲播報着：

    【叮，恭喜玩家第三日逃脫成功。】

    【進入存活第四天，目前進度完成（3/7）。】

    哈，時間即將過半了。

    此刻的程野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眉頭緊皺，額頭密密麻麻布着汗珠。

    嘴巴微微張開，似乎在說着什麼。

    睡夢中，他依稀能看見一個孩子。

    孩子臉上帶着純真的笑，他圍着程野的腿不停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本該是溫馨的畫面，但不知道爲何心底總是生出一股冷意。

    這時，他看見自己蹲了下來，張開雙手：“寶貝過來。”

    孩子天真爛漫，直奔他的懷抱。

    他抱起孩子，脣邊掛着冷笑。

    孩子的頭深深地陷進他寬闊的胸膛內，沒有看見他陰森可怖的表情。

    他一路抱着孩子朝廚房走去。

    內心的恐懼不停地泛起。

    他想幹嘛？他要幹嘛？

    廚房很快到了，他看見自己將孩子摁在菜板上。

    刀起，鋒利的刀尖泛着炫白的光。

    刀落……

    程野猛然驚醒了。

    他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喘氣。

    夢裏那顆掉落的腦袋似乎近在咫尺。

    後背已經溼透了。

    剛剛的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他頭皮發麻。

    彷彿他真的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殺人狂魔，連自己的孩子都殺。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程野緩了緩情緒，讓心臟趨於平緩。

    他站起來朝窗臺走去，一把拉開了窗簾。

    慘白的月色傾灑在大地，也給程野渡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

    街上稀稀落落還是能看見人。

    不多，幾十米大概那麼一兩個。

    現在幾點了？

    程野思索着回到牀邊拿起手機。

    凌晨三點半左右。

    他沒有睡多久，被噩夢驚醒了。

    沙沙沙……

    沙沙……

    “誰？”

    程野猛地回頭。

    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

    什麼也沒有。

    他又幻聽了？

    這時，程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平時睡醒的那會，是他的精神力最好的時候。

    隨着時間的推移才會逐漸覺得疲倦。

    可是今天，他分明剛睡醒卻依舊感受到了深深地疲倦。

    就比昨天睡覺前稍微好一些。

    似乎，他又快要睡過去。

    程野思索了一下，覺得可能是自己睡的時間不夠的原因。

    要不再睡一會吧，反正時間還早。

    程野想着，就朝牀上走去。

    可這時，門鈴響了。

    突兀了，奇怪的，門鈴響了。

    程野緊皺眉頭。

    凌晨三點半，會是誰按門鈴？

    門鈴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裏顯得那般森然。

    它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似乎程野不過去開門，它便不善罷甘休。

    程野遲疑地向門口望去。

    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陰測測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緩慢地朝門口走去。

    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一點一點往客廳挪。

    門鈴的聲音很尖銳。

    就好像一個女人在嘶吼。

    叮咚！

    叮咚！

    叮咚！

    ……

    程野走到了客廳。

    可是到客廳的那一瞬間，他就愣住了。

    他家有門鈴這玩意？

    沒有吧，依照原主的人設，根本沒有朋友，哪裏需要門鈴？

    他的衣服單調，吃食簡單，沒有網購，誰會大半夜的來找他？

    程野的大腦一下子清醒了。

    他死死地盯着門外。

    從這裏，走出去，有三扇門。

    很安全。

    外面的人沒辦法那麼容易進來。

    就在程野快速思索的時候。

    門鈴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切恢復平靜。

    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程野沒有放鬆警惕。

    那股越來越奇怪的感覺緊緊地包裹住他。

    有哪裏不一樣了。

    非常不一樣了。

    客廳的窗簾沒拉。

    月光傾灑在程野的身上。

    他身上，那團灰白色已經變成了巨大一團，漸漸有了人的模樣。

    它的四肢已經長好了。

    指頭都隱隱有了形狀。

    它愉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體，從程野的背部延展出半個身體。

    脫離而出。

    就像是大樹的分枝。

    它展開雙手，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似乎在一團灰黑色中，可以看見它的毛髮和神情了。

    或許再過幾天，它就能真正地替代程野了。

    ……

    程野依舊站在原地，觀望着門外。

    他什麼都不知道。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聽上。

    其他的感官被降低了。

    他站得筆直，影子在地上被拉出了一條細長的線，內心惶恐不安。

    有種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離心感。

    盯着門半晌。

    他擡起右腿，還是決定上前查看一下。

    ‘咔嚓’

    第一個門被他緩緩推開。

    身後的月光迫不及待地撲涌進來。

    慘白的顏色給裏面的物品染色了淡淡的光澤。

    分明這些東西都是那般熟悉，卻有了陌生的感覺。

    保險起見，程野沒有關上門，而是在門縫處卡了個沐浴露的瓶蓋。

    然後繼續往前走。

    打開第二個門，第三個門……

    他來到了入口處。

    盯着入戶大門。

    “絲絲……”

    是指甲在鐵板上用力劃過的聲音。

    聽得程野心頭一顫。

    有人在劃他家的門。

    因爲按門鈴不開門隨意改劃門了嗎？

    是誰？

    這麼晚了不睡覺。

    是有人喝多了鬧事……

    還是靈異事件呢？

    聲音無休無止起來。

    越來越尖銳。

    越來越暴躁。

    像是尖尖的指甲在黑板上劃過，鋒利的刀尖在鐵板上磨過的聲音。

    讓人難受。

    程野皺着眉，一時沒有動彈。

    如果這是厄運，保持冷靜才是對的。

    這和他之前接觸過的厄運完全不一樣。

    根本想不明白出現的理由。

    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舉動啊？

    有聲音上前查看不是正常人的反應嗎？是哪一步出錯了？

    程野眯起眼睛，目光如炬，深深地盯着看不清紋路的入戶門。

    而且這種力氣，是想靠指甲將他家門劃開嗎？

    陡然。

    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重新迴歸寂靜。

    對方似乎放棄了。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

    程野目不轉睛地盯着門。

    爲了不打草驚蛇，他一路沒有開燈。

    此刻的入戶門就像一團漆黑的怪物，不知道什麼東西站在門外，虎視眈眈。

    忽然，程野感覺後背發涼。

    他猛的回頭。

    盯着大打開的三扇門。

    所有門都被他依葫蘆畫瓢卡住了門縫無法關上。

    這也是爲了如果萬一出現意外，他能第一時間跑回來。

    窗外的月光恰到好處的只照射到第二個空間。

    就像是有了一個結界，硬生生卡住了光去的路線。

    程野整個人身處黑暗中。

    一時間，他覺得他周圍什麼都有。

    發毛的感覺密密麻麻從腳底往上走。

    似乎任何角落都有可能存在可疑的東西。

    門後的空隙，休息的牀底，沙發下面，任何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

    似乎，都很可疑。

    忽然，程野的腳下亮起了燈。

    門外確確實實有人存在。

    他發出了聲響，使得聲控燈亮了。

    這點微弱的燈光，照亮了一小片範圍。

    程野看清了地板的紋路。

    但不知道爲什麼，即便能看清眼前的景色了，但依舊覺得可怕，似乎是心底深處的陰影。

    程野抑制不住地將目光移向了滿眼。

    門外到底是什麼……

    會有什麼……

    要不要，看……

    程野緩慢地，向前跨了半步。

    身子微微向前，剛好可以將眼睛放在滿眼上。

    會有什麼？

    會看到什麼呢？

    會有一雙眼睛也正好在看着我嗎？

    程野想着，竟然從心底深處莫名地冒出一股興奮。

    會是什麼樣的眼睛呢？

    他會跟我相視嗎？

    門外的光亮陡然截止，腳下的空間又陷入一片黑暗。

    程野的臉一點一點地湊近了貓眼。

    “砰——”

    重重地一聲響，使得腳下再次亮了起來。

    而程野卻站在那裏。

    忽然有些頭皮發麻。

    他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緩慢回過頭。

    空無一人的客廳，卻讓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誰跟你說是門外的聲音了……

    門內的聲音也會讓走廊的聲控燈亮起來……

    誰告訴你，不是屋內有東西的？

    程野僵硬着身子。

    東西還擺放在原地，似乎沒有一切異樣……

    似乎剛剛興奮的人不是他。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常。

    而是更加謹慎，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在哪裏，那個東西在哪裏？

    要，閉上眼睛，去好好感受它嗎？

    “砰——”

    又是一聲響，這次聲音聽起來更加清晰了。

    似乎，就在他的身後。

    程野絲毫不遲疑，直接一個轉身。

    還是什麼都沒有。

    砰！

    砰……

    砰砰！

    ……

    偌小的房間內。

    程野連續轉了幾次身，都沒有發現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似乎無處不在，又無法窺探。

    但……

    若是他好好地觀察一下自己的影子，就會發現，正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

    他的背上陡然長出來的那個東西。

    正在歡呼雀躍。

    它像是在因爲新生而感到快樂。

    興高采烈地高舉雙手來回揮舞，不停地撞到牆壁……

    不停……發出砰的聲音。

    ……

    他和它，已經融爲一體了。

    它，一直在興奮地敲打牆壁。

    因爲它在他的身後。

    所以每次它敲打時，聲音都是從後面發來的……

    ……

    轉了幾次身後。

    程野感覺天旋地轉，他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大腦變得更加僵硬起來。

    運算能力也跟着降低。

    就像一臺雖然頂配但運行了太多遊戲的電腦，正在滾燙的發熱，處理器開始降頻工作……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研究不一定會出結果……

    但不回去睡覺肯定會死……

    程野做決定很果斷，他直接頭也不回地回到臥室，倒頭就睡。

    ……

    好好休息，才能好好活着。

    ……

    第二日，早。

    程野醒了。

    他醒來後，認真觀察感受了一陣自己身體。

    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

    沒那麼精神，以及更容易疲憊了。

    今天是第四天。

    任務是讓他活過七天。

    如果他的推斷沒有錯，從今天開始，他將變得無比危險。

    這種生存類遊戲，不都是逐日增加難度的嘛……

    程野不慌不忙，他不着急起牀，反而是坐在牀上，側面染上暖洋洋的光，認真的思索起來。

    一定有什麼信息是被他漏了的。

    他閉上眼睛，開始把來到這個世界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

    他左右腦的聯通性高於常人，能高速交換信息，不斷進行多任務處理，就像一臺最高等級的芯片。

    半晌後，

    他發現了幾個細節。

    一，他跟郭教授說關於石頭的猜測時，說到主動選擇時，郭教授變了臉色（第135章）

    也就是說，當時的郭教授很詫異自己能猜到這點，而在之後願意主動坦白，說要多做不一樣的事，也是爲了否認這點。

    二，小王的死不是厄運的結果，是郭教授動的手，他故意告訴自己是爲了震懾，讓自己不要產生逃的心裏。

    也就是說，這個城市目前在郭教授的控制下，他的能量在他的想象之上，他們爲了這個計劃，做了非常多的前置準備。

    三，小王當時說的‘我們要被拋棄了’，是因爲當時他發現了不對勁去找過上層領導，卻發現官官相護，郭教授的能量太大了，他無可奈何。

    所以才會用我們要被拋棄了這個詞。

    因爲，他發現在這個城市，不會有人在意他們的生死了。

    或許在郭教授的描述裏，他們是英雄，是註定要被犧牲掉的那批人。

    而領導們，也默認了這一點。

    ……

    程野皺着眉頭。

    他現在最大的優勢，是郭教授對自己的誤解。

    郭教授最大的誤區是在於，覺得程野永遠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是外來星球的人。

    但他永遠也想不到，程野也不是本世界的人。

    程野作爲一個玩家，已經去過很多世界。

    對他來說，猜測郭教授是另外一個星球的人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自己可以是外來的，對方爲什麼不可以是？

    只要經歷的離奇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接受。

    ……

    而這一點，是程野唯一的先機。

    所以……

    程野忽然笑了，他找到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