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厄運（十八）

    程野的表情那般誠摯，他盯着郭教授極爲認真且鄭重地說道：“郭教授，我一生沒有什麼理想，只想爲科學獻身。”

    “之前是我沒有發現石頭能帶來厄運，導致身邊的同事都死了，自己還在苟活。”

    “從您告訴我之後，這幾天我沒有按時來上班......”程野低下頭，有些窘迫，雙手擺在面前交叉搓着：“......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就是在考慮生死之事......”

    “我也怕死，我也是個人，一想到李雨筠死得那麼悽慘，我的毛孔都在膽顫......可是......”程野猛地擡起頭，無比堅定地看着郭教授。

    宛如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勢，大聲用力地說道：“我認真想過了，這個傳染如果不從我這裏找到解決的辦法，它一定會禍害更多的人。”

    “這裏有您的親朋好友......”程野似有似無地着重咬字‘親朋好友’這四個字。

    像是要提醒着對方什麼。

    可是看向他臉時，他依舊是一臉誠摯的表情，似乎在認真思索，似乎有些落寞。

    聲音開始變小：“還有我的同學，同事，還有最新可能已經被感染了的那些住戶業主......”

    “郭教授，我願意犧牲，如果我可以終結這場浩劫，我願意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犧牲。”

    程野的眸子澄澈，就宛如世界上最乾淨的泉水。

    清澈見底。

    郭教授看着程野，眸子微微顫抖。

    居然有點被這小子感動到了。

    不過自己在做的事，不就是和這小子的初衷一樣嗎？

    郭教授有點難受，他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不過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了。

    捫心自問，如果有一個機會，你殺一個人就可以救回自己的至親，你會做嗎？

    如果用一個星球的所有資源換自己星球的死而復生，你會做嗎？

    .......

    時間彷彿凝固。

    程野一直在觀察着郭教授的表情。

    他相信，如果他確實是郭教授目前爲止最接近成功的那個實驗體。

    那麼，他會非常需要自己的‘犧牲’的。

    如果自己主動有了犧牲的覺悟。

    那麼，郭教授就會告知自己更多的東西。

    因爲只有告知了自己，實驗才會變得方便很多。

    自己會聽從他的話，去一些危險的事情。

    去真的變成符合條件的實驗鼠。

    郭教授只需要將真相用另外一種方式說出來，讓事情換成另外的模樣，讓自己主動陷入厄運裏，自以爲是這是救天下人就行了。

    實際上，是在他的圈套裏。

    成爲真正的蠱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郭教授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惻隱之色。

    但是很快，他就收了回去。

    他又不是傻子，肯定會好好思量一下，眼前這個人到底可不可用。

    如果真的告訴他更多的信息，他會不會真的願意做這個實驗體。

    程野也不急。

    他該烘托的情緒氛圍已經到了。

    過猶不及，現在只需等待。

    他相信，他會馬上得到真正的真相。

    畢竟，張林這個人，有些單純，說好聽點是有匠心一些，其實是很好控制的。

    從上位者的角度，寧可選一個稍微愚笨但是忠心的，也不會選一個能力牛逼但是極爲聰慧的。

    這也就是爲什麼往往越大的公司，越沒辦法產出新東西。

    人最終，還是會爲己考慮。

    終於。

    郭教授還是妥協了。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這項實驗是長達三年之久的。

    他從未想過可以在前三個階段，就找到合適的實驗體。

    前兩個階段，是奠定後續實驗的基本。

    用最少，但是比較重要身份的人，使得地球的上位者感受到這種病毒的可怕。

    他們什麼都不懂，自己又是權威的代表，自然一切聽從自己的。

    何況自己已經有了兩次實驗的經驗。

    然後開始第三階段，第四階段，第五階段.....以此類推。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要犧牲掉500萬人，才有可能找到合適的實驗體。

    然後讓他被侵入，被替代，獲得真正的抗體。

    但這個數字也只是最少的犧牲數。

    他也不確定這樣的方式究竟可不可行，會不會整個地球都被消耗完了，還沒有完美實驗體的出現。

    但是，他別無他法。

    有了抗體，才能救自己人。

    .......可是沒想到實驗出了這樣的意外。

    郭教授神情複雜地看着程野。

    程野一直盯着郭教授的表情，忽然，他察覺到了一個不對勁，新生出一個推測。

    他的大腦像是一直在自動工作。

    只要把收集好的信息放進去，它就會主動的歸納總結推測。

    直到給出答案。

    最早出現這種狀態，還是在【想念】那個副本裏。

    就好像被人附身了一般。

    可是隨着時間拉長，程野已經察覺不到這種不對勁了。

    他十分得心應手，就彷彿他本該如此。

    ......

    他這次忘記了一件最基本的事情。

    之前他一直把郭教授擺在神壇上，認爲他什麼都知道。

    但他剛剛驚覺，若是郭教授真的什麼都知道，爲什麼還要引誘他說自己的猜測？

    最重要的是，若他真的對整個實驗都瞭如指掌。他怎麼會沒有辦法鑑定自己是否被侵入了呢？

    還需要用試探的方式.....

    郭教授，其實也是在摸石頭過河。

    他確實知道的比自己多一些。

    但就像世界爆發了某種病毒，一開始遭受病毒襲擊且研究的國家確實會比後面一無所知的人們瞭解的更多。

    但關於厄運的本質，他也是一頭霧水。

    他只是知道如何避免感染。

    知道關於厄運的一些基礎信息。

    但，厄運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他一無所知。

    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生產抗體。

    用人的性命去堆，靠自身的抵抗力。

    終究會有一個人萬里挑一，他就是能抵抗這種厄運。

    而那個人，就是郭教授所需要的抗體。

    所以，郭教授並沒有比自己更清楚厄運是什麼。

    他只是用最基礎的方式，產生抗體，然後置換，僅此而已。

    那........接下來的遊戲，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程野謹慎地往下推測，陡然，眼眸閃過一絲詫異。

    所以，不是融合！

    他是在這個基礎上，去置換兩個世界的人。

    融合的話，依舊是毀滅。

    置換，才是新生。

    程野感覺後背發涼。

    他細想着自從被侵入後，所發生的事。

    是了。

    他想錯了.....

    它們是競爭挑選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他到達那個世界的時候，身上的它才會膽怯。

    它在害怕自己被其他的它們替換掉。

    這是它好不容易競爭到的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那句：「這是我選中的。」

    就是他身上附身的這個東西，說的話。

    每個被感染的人都可以成爲它們的養劑。

    而契機就是想辦法侵入。

    第一次的厄運不會死亡，只會入侵。

    對於人類來說，就是寄生。

    然後兩個生命體開始競爭。

    不是吸取能量，而是吸取生命。

    所以，才會感覺無法抗拒的疲倦；

    才會精神恍惚，覺得虛弱。

    因爲生命在消息......

    他用生命，滋養着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郭教授在做的事情是兩件。

    一，利用厄運，尋找抗體。

    二，通過置換，恢復他們那個世界的生機。

    他前面一直被誤導，想錯了。

    覺得它們和厄運是一個東西。

    實際上不是，它們附身後，會故意控制身體陷入困境。

    厄運才是主體。

    它們，只是爲了活着。

    那麼......

    程野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在那個到不了的18樓和停車場看到的那個灰暗的，令人窒息的，壓抑的世界。

    是真實的另外的屬於它們的世界。

    他，在通過置換讓自己的世界恢復正常。

    程野的尾指有些微微發顫。

    心跳也變得快速起來。

    他不知道如此去評價這種行爲。

    讓另外一個星球的人全體陪葬，只是爲了救自己星球的人。

    如果是你，你也會這麼選嗎？

    ......

    程野抑制住嘴中想要吐出的那口渾濁的氣。

    思路大開，高速運轉，有了更窒息的猜測。

    厄運一開始，是單純的厄運。

    現在的厄運，是被郭教授改良並利用的。

    但是關於厄運的本質，他不清楚。

    所以他喜歡聽程野的猜測。

    也就是說，他兩其實在同一起跑線。

    郭教授可以利用厄運，自己也可以。

    他的所有經驗，是他那個世界的人用血肉堆出來的。

    而程野的經驗，可以讓郭教授一會自己說出來。

    這場厄運可能一開始只是起源於他們的某個實驗。

    爲了製造戰爭武器也罷，或者爲了做什麼生物實驗也罷。

    總而言之，這塊石頭確實不是自然生成的東西。

    而是他們合成的某種特殊的武器。

    他們那個世界比自己世界的科技要更發達。

    所以，這個世界的研究員才監測不出石頭到底是什麼。

    他們沒想到，武器異變了。

    造成了大範圍的感染。

    被感染的方式是放射。

    只要被放射就會感染厄運。

    所以當時，他們直接一大批人遭到了感染。

    思維發散，可以隱隱猜測當時這種石頭估計是被當做‘核武器’一樣的東西，他們的星球，在發生戰亂。

    總之，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大量人死亡了。

    倖存下來的人，通過長久的研究。

    發現對這種異變石頭傳播的厄運無可奈何。

    他們只知道怎麼樣去避免感染。

    就像面對病毒戴口罩。

    但是，沒有解決辦法。

    無法讓已經感染厄運的人和區域，恢復正常。

    所以，他們緊急啓動了這個計劃——

    拯救人類。

    通過置換的方式，找到一個合適的星球，將那個星球的所有一些，都置換到自己星球。

    那就說明了，這種石頭在地球估計不止一塊。

    他們在各個地方都放置了石頭。

    只要等郭教授的實驗成功，就會同時打開石頭，讓整個地球所有人感染。

    通過置換，讓他們的人，恢復健康.......

    程野漆黑的瞳仁微微閃動。

    他一開始猜錯了。

    兩個世界不是融合，是置換。

    那些到不了的地方，是真實的另外一個世界。

    他們，在試圖挽回自己的星球。

    試圖讓自己剩餘的人類，都擁有抗體。

    這是——

    最初厄運的起源。

    程野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看着郭教授。

    保持着自己無辜的表情，沒有顯露一絲馬腳。

    如果真是他猜測的這樣。

    那接下來的遊戲。

    是生與死的拼搏.

    只能......利用信息差了......

    而這時，郭教授也緩緩地開口了。

    他的目光沒有看向程野，反而像是在回憶什麼，鏡片產生了淡淡的霧氣。

    “我之前沒敢告訴你，是怕你害怕。”

    “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我隱瞞了你，對不起。”

    郭教授很真誠。

    他繼續說道：“所以，這麼危險的事，我不想讓你參與進來。”

    他陡然站起，蒼老的手掌拍了拍程野的肩：“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程野眉頭微挑。

    不愧是老狐狸。

    這個時候還在跟他玩推脫遊戲。

    程野眨眨眼：“我活着，其他人就得死，不是麼？”

    郭教授一下子被程野噎住。

    程野繼續說：“您也是科研人員，怎麼會爲了自己苟活，不顧他人安危？”

    郭教授：“......”他剛剛說的話不夠暖心嗎！？

    程野一臉嫌棄，語氣冷漠：“我看錯你了，我還以爲您也是富有犧牲精神，所以才不讓我參與，原來是貪生怕死......”

    “......怪不得您不去看看那些人，而是躲在實驗室......”

    郭教授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沒想到這個時候了，還能被一個毛頭小子嘲諷了。

    但是他說的話，又怎麼那麼難以反駁呢......

    郭教授憋着氣，吐出一句話：“我這是爲了你着想......”

    呵呵，程野冷笑。

    撇過臉去。

    剛剛消耗的能力似乎又被附身的它吸取了。

    他又開始感覺到疲憊。

    吸取生命力啊.......

    程野似笑非笑地低下頭。

    與它鬥，與它鬥！

    ......

    ps：人不可能只有好壞之分，就像這個世界不可能是黑白分明的，我不太想寫一個人只有好的一面或者壞的一面，就像男主程野一樣，他也會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小心思，其他人也一樣，哪怕是配角，我也喜歡他在屬於他自己的故事裏，做着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