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厄運（十七）

    程野走到了放着石頭的實驗室門口。

    他的側臉異常平靜且安靜，唯獨鼻翼上滲出的細小汗珠暴露着他此刻的狀態並不好。

    是了，他目前能維持正常狀態的精力，最多5個小時。

    這或許就是沒有按時上班，帶來的厄運。

    但程野宛若鋼鐵一般，看不出任何異常，輕輕地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如同灌鉛的腿被奮力擡起。

    他，走了進去。

    郭教授站在他的身後，凝重地望着他的背影。

    一雙銳利的眸子深深地眯起。

    這小子到底是真的蠢，還是沒有人類社交的能力？

    隨着實驗室門關上。

    隔絕開郭教授的目光。

    一時間，他的目光變得極爲陰鷙。

    心裏糾結着，到底是繼續這個實驗體，還是......幹掉他......

    郭教授瞳孔微微閃動。

    這是到目前爲止，經歷了放射時間最長久卻還活着的實驗體。

    他很有可能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是他這般愚蠢的樣子。

    又無法確定是不是有在進化......

    門關上的那一刻。

    程野靠着厚重地門大口大口地喘氣。

    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順着他的肌膚滑落，吧嗒掉在地上。

    房間裏很安靜，能聽見他清晰的汗水掉落的聲音。

    他快到極限了，估計撐不了多久。

    好睏，真的好睏。

    感覺疲憊的時間又縮短了。

    程野半眯着眼睛，面前的石頭是那般夢幻和美麗。

    視線中漫天蓋地全部絢麗多彩的光芒。

    就好像置身在童話世界中最神祕的洞穴，感嘆着此景只有天上有的奇觀。

    他的大腦越來越不受控制，發暈，旋轉。

    大片大片不同顏色的光亮搖晃在他眼前。令他炫目。

    感覺，隨時要昏過去。

    沉醉在這場美景裏......

    不能這樣。

    老王八還在門外。

    程野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

    稍微恢復了一些神智。

    得想個辦法。

    得破冰，得有新的路。

    如果他必須來上班，那他就無法調查別的事。

    如果他要調查別的事，那就做了和平時不一樣的舉動，容易屍骨無存。

    這兩點是矛盾的。

    系統不會出無解的副本。

    一定有哪裏是自己先入爲主，過於主觀了……

    程野的身子順着實驗室的門緩緩滑落。

    他坐到了地上。

    降低自己能量的消耗，讓自己呼吸儘量緩慢保持平穩。

    自己身上還有保命道具，他並不是絕人之境。

    要想想從自己第一天到這個世界後，郭教授哪裏最可疑。

    一定能從他自大的行爲處事中發現點什麼。

    這會是破局的關鍵。

    程野思維發散，大腦像是擁有了不同的區域，各自開始運行，將不同的信息分類總結。

    這種方式，似乎經常這麼幹。

    程野沒有任何的不適。

    第一批實驗組活到最後的那位研究員，最後的起因是疲勞過度導致麻醉失敗。

    再也沒醒過來。

    這能不能理解爲，它，將他掏空了？

    程野垂着頭，餘光可以看見自己的手臂。

    只覺得胳膊變得更加粗壯，黑氣也更加濃郁了。

    它似乎一直在吸收自己的能量，包括自己的精神力等。

    自己給它提供養料，它一直製造麻煩試圖弄死自己？

    自己死了，它不就也死了嗎？

    如果自己是它寄生的宿主，它應該期盼的是自己好好養活它才是，怎麼會有那麼多不能做的規則，似乎處處是死局？

    程野眯起眼睛。

    換個思路。

    如果從厄運出發。

    與郭教授奇怪的舉動結合。

    能不能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它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這個厄運是入侵。

    它們都是另外的一個個的人，將挑選的實驗體獻祭，換取自身的好運。

    郭教授是橋樑。

    它們的世界已經被厄運侵襲了。

    所以通過石頭這個橋樑，到達這個世界，置換人們的好運。

    將整個地球作爲養料，解救它們的星球。

    而這樣，也能同時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郭教授爲什麼不殺了自己，爲什麼總是試圖引誘自己，爲什麼老想害自己接觸更深的厄運。

    是因爲自己還有用；

    是因爲，‘觀測’還沒結束；

    又或者更準確的說，自己是最近接成功的那個實驗體？

    郭教授，在挑選蠱王。

    蠱王，必然是身經百戰。

    他的所有舉動，都是爲了讓張林這個實驗體受厄運感染更深。

    如此深入的感染，張林還不死亡，那便是當之無愧的蠱王。

    但是如果是這樣，當時回到它們世界時，它的膽怯是因何而起？

    這裏，是一個疑點。

    程野舉起自己胳膊，注視着上面的黑氣，看了許久。

    這些黑氣，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見。

    剛剛郭教授一路盯着自己走進來，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奇怪。

    他看不見自己狀態變化。

    那能不能理解爲：

    自己現在是薛定諤的貓。

    是在盒子裏未知的狀態。

    得打開觀察了，才能知道活下來的是自己還是它。

    所以，現在是自己和它的鬥爭？

    最後看的是誰能更勝一籌。

    程野的思路逐漸變得清晰。

    .......

    人餓的時候，大腦的運轉速度會變慢，思索起來也會變得遲鈍。

    所以程野打算吃點東西。

    按照附身的它的口味......

    大概十分鐘後，程野打開實驗室的們，伸出手敲了敲門。

    郭教授聽見聲音很納悶，擡起頭就看到側着身子站在門口的成語。

    不解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程野禮貌又謙遜地說道：“我有點餓了。”

    郭教授盯着程野：“......?”

    程野低着頭謙虛地笑笑：“我有些低血糖，眼睛已經黑了，您能幫我去拿外賣嗎？”

    “他已經到小區門口了。”程野又補了一句。

    臉上是真摯且期盼的表情。

    郭教授：“？”

    我看起來很友善，還能給你拿外賣？

    “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祕密，吃飽了才有力氣說。”程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道。

    他賭，自己剛剛猜對了某一點。

    他賭，郭教授捨不得他死在這麼小的事情上。

    郭教授：“......”

    “小夥子今後早上要記得吃飯啊，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把身體當回事......”郭教授慈愛地笑了，就好像真正體貼的長輩一般站了起來朝着門外走去：“我去給你拿，你坐着休息會，別走動了，減少消耗.......”

    程野盯着郭教授離去的背影。

    緩緩地揚起脣角。

    似乎，猜對了。

    作爲最優質的那個實驗體，怎麼會捨得他死在這麼小的事情上呢？

    只是現在被餓得大腦一片漿糊，感覺還是漏掉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但——

    如果是這個方向，那他從郭教授嘴裏套話得知第三批實驗組的事......

    應該有機會吧......

    程野眨了眨眼睛，裏面的狡黠怎麼也藏不住。

    黝黑的睫毛微微顫動。

    要圍繞‘犧牲’來說啊.......

    似乎，要開始一場有趣的對話了。

    ......

    十分鐘後，郭教授掛着和善的表情走了進來，手裏拎着炸雞和可樂。

    他走到程野面前，擺到桌子上，似乎有意試探：“我記得你之前不吃這些東西的啊？”

    他在試圖辨別，程野到底是不是被入侵了。

    被入侵的人多多少少會受到侵略者的影響，改變掉一些自己的特徵。

    如果還沒有被入侵，他得再想點辦法讓程野去接受它們的挑選才行......

    程野一臉人畜無害，思索了一會後鄭重地回答：“最近好像開始重新發育了，內心很渴望它們。”

    郭教授一直很關心這個問題，只是可惜自己從未給過明確的答案。

    郭教授：“......”

    程野覺得有些好笑，但是面不改色：“郭教授，我們小區的人呢？”

    郭教授無奈地看着程野：“你又失憶了？被隔離了啊。”

    “我知道，我突然有了個猜測，跟他們有關，你能帶我去看看他們嗎？”程野一臉期盼地看着郭教授。

    心裏卻浮上了幾分譏諷。

    養蠱啊，萬一自己這個優質實驗體死了，還有上千人頂上，接下來會有第四批，第五批實驗組，直到......成功.......

    郭教授一時被程野的過於坦率驚到了。

    他疑慮重重地打量着程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可是程野的注意力忽然一下子被桌上的吃的給吸引了。

    只見他像原始人一般瘋狂地拆開了食物包裝袋。

    大口大口地啃着炸雞。

    就好像這輩子沒有吃過炸雞。

    三下五除二，炸雞就被他吃完了。

    嘴邊掛着濃濃的油漬。

    下一秒，他又咕咚咕咚地喝起可樂。

    郭教授驚疑的從塑料袋裏拿出贈送的紙，遞給程野。

    這是……多久沒吃飯了？

    程野卻無視了郭教授的舉動。

    一直把手中的可樂幹完了，才接過郭教授手中的紙。

    而此刻，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剛剛粗魯的樣子不在，而是變得優雅起來。

    郭教授眼前一亮，他忽然有點興奮。

    難道說實驗成功的祕訣：對方得是個精神分裂。

    而程野面無表情。

    他也剋制不住它的渴望，這是TM到底餓了多久？

    程野擦完嘴後，把話題重新移回：“郭教授，你就不要瞞着我了，我知道你善良。”

    郭教授眼中的疑惑變得更深，這話從何而來？

    “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石頭影響更多，所以不願意我再參與進去，但是，事到如今了，總得有人犧牲！”

    程野真摯的，誠懇的，目不轉睛地看着郭教授。

    似乎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郭教授，把這個犧牲的機會讓給我吧。”

    “……”郭教授無言以對。

    這真是個精神病。

    但，這場試驗，確實是必須得用命才能堆出來的。

    面前這個看起來像愣頭青的小子，居然是最有可能成爲完美實驗體的實驗鼠。

    他居然，從經受石頭放射到現在已經超過兩個月了，還活着。

    雖然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被入侵，但是，他居然能成功活到現在，就證明了他特殊的體質。

    按照理論，他只要再活一個月，身上就會產生抗體。

    而抗體，就是他的希望。

    郭教授眼眸垂下，掩蓋住自己的情緒，他打算加大力度，讓程野更加好奇這件事。

    “你猜到了什麼，能先和我說說嗎？”郭教授也露出了極爲真誠的表情。

    程野卻一臉凝重，然後鄭重地搖搖頭：“郭教授，不是我不跟你說，只是......”

    “沒關係，提出假設是我們做科研的第一步，不要害怕出錯。”郭教授鼓勵着程野。

    也不知道爲什麼，程野吃完油炸食品後，身體變得輕鬆了一些。

    也沒有那麼疲倦了，似乎緩解了許多睏意。

    程野一邊敷衍着郭教授，一邊推測着。

    食物大概率不是死亡項，反而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

    他現在和它，應該是生命共同體。

    只是，他依附着它生存。

    而它，隨時想幹掉他獨自佔有這具身體。

    那麼，郭教授一直故意引誘自己去探索更多關於石頭的事，是爲了讓它們能夠侵入，也是爲了讓厄運，感染得更徹底。

    或許，郭教授要研究的就是。

    一個在厄運中能產生抗體的人呢？

    他一直的試探，誘惑，都是爲了讓程野產生動搖。

    程野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他非常糾結的看着郭教授，似乎內心在做重大的決策。

    而實際上，他在回憶自己所遇到過的所有靈異。

    一定會有什麼規律。

    這個規律，得剔除掉它們的干擾。

    啊，有了。

    過往的畫面快速在程野的腦海裏掠過，他發現了一個重大的規律。

    厄運的基本規律：保持冷靜，不要鬆懈。

    鬆懈會模糊現實和虛擬的邊界。

    所以。

    對於內心純淨的人，很難被感染。

    所以，郭教授是故意引誘張林去探索那些東西的。

    他想讓被感染了這麼久還不死的實驗體，趕緊被它們附身。

    所以故意告知張林的事，都是爲了動搖他的內心，讓張林也被厄運纏身。

    這就是昨天，程野試圖找到的某個必須做的事。

    那就是——

    探索。

    只有探索了，它們才更容易入侵。

    所有已死的科研人員，都做了相同的事，那就是在郭教授的引誘下，去探索了。

    而張林表現得過於單純。

    郭教授拿捏不穩，所以才會時不時地試探一下。

    順便多放幾個誘餌出去，引誘自己深入探索。

    放任自己做各種可能死亡的事。

    養蠱，不就是這麼養的嘛。

    只有經歷過各種考驗還活下來的人，才是真正要的實驗體啊。

    程野的眼睛眨了一下。

    哈，養蠱王啊。

    PS：晚安安我的寶子們。

    升級任務是根據自身的恐懼產生的

    那就是，通過自己的生活碎片，拼湊的。

    越是真實，越是貼近，越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