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厄運（十六）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陰沉了。

    黑雲壓城，似乎有一場大雨。

    程野站在樓梯間，一時沒動。

    他眺望看了看窗外，思索着：

    現在去找郭教授......

    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他那個老狐狸，什麼都不會說的。

    回想起之前郭教授對他的態度，他不過是把他當做籠中實驗鼠來對待，對於他來說，他就是可以被戲弄玩弄的那一方。

    就算自己去找他了，也只會是虛情假意一番，推來推去，毫無結果。

    還容易被郭教授猜出點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

    程野微微蹙眉。

    他感覺到了一處不對勁。

    自己今天沒去實驗室，郭教授竟然也不着急。

    一個電話也沒給自己打......

    誒？

    其他的同事出問題前，好像都請假了吧？

    似乎......都是在非工作時間出的意外......

    程野陡然生出一身冷汗。

    如果說睡沙發是和平時不符的行爲。

    那麼，請假呢？

    對於自己這個每天雷打不動6點就到實驗室的人來說，是不是很嚴重的違規？

    這個違規，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嗎？

    自己是不是，已經上了郭教授的套了？

    ......換個思路想。

    郭教授之所以拉着一心只有實驗的張林說那麼多與實驗不相關的話，會不會就是想讓他玩忽職守，出現紕漏？

    程野一下子變得異常冷靜。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所有的推測，一條一條的在他的腦海裏一一略過。

    似乎慢慢地變得更加完整起來。

    如果，郭教授是故意引誘程野探索。

    讓他把心思往其他地方放。

    那......這一定和它們的入侵有關聯。

    一定有什麼舉動，是必須去做了，才會被入侵。

    張林這個愣頭青，因爲滿腦子只有實驗，反而避開了郭教授設置的陷阱。

    導致最後就剩一個張林還活着。

    關鍵這個小潔癖患者還沒朋友。

    一天到晚蒙在實驗室裏。

    也就是和他關係好一些的下屬，小王。

    在察覺到不對勁後，還是決定給他留言。

    現在看來，小王當時的留言實際上是默認了程野知道它們的存在。

    或許，當時整個第二實驗組，只剩張林不知道了。

    而大家默認，他應該知道，只是滿腦子只有實驗，所以不害怕。

    所以當時，他們在研究的不是石頭。

    而是，它們。

    只有程野一個人，在搬離實驗室後，依舊不忘初心，堅持到崗，認真研究石頭。

    郭教授氣瘋了，好好的實驗組居然出現了一個漏網之魚。

    而第三個實驗組被感染的時間也差不多到收網的時候了，所以才......

    開始引誘張林（也就是程野。）

    這樣推測的話。

    爲什麼程野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張林沒有去實驗室。

    他不是睡過頭。

    也不是想要逃亡。

    他是被什麼人帶走了。

    這也能解釋，爲什麼明明整個小區都在被封鎖，但張林可以出入自由。

    當時他的身上，有自己人的標識。

    可能是郭教授喊的人，試圖欺騙他離開這個城市之類的。

    總之是想讓他主動選擇，引得厄運上身。

    但是張林這個死腦筋，還是回去了。

    或許當時他的腦海裏咆哮着：“關我屁事！我要研究！”

    “我一定會研究出石頭是什麼的！”

    “乾巴爹！”

    郭教授不得已。

    或許郭教授當時正接到任務失敗的電話氣惱呢，又接到了另外工作人員的電話。

    說發現研究院的同事，員工卡爲真。

    那個時候，郭教授對張林產生了一絲疑慮。

    這個人怎麼像沒有腦子一樣？

    所以，最初的試探，起源於這裏。

    程野低頭輕笑，像是自嘲。

    自己，竟然是第二個實驗組的唯一倖存者。

    ......第三個實驗組，那一整個小區的人，會關在哪裏呢？

    整理完思路。

    程野隱隱有了一個新的猜測。

    他需要見到那一羣人，才能確定。

    整整一個小區，一共有6棟樓，大約1000戶。

    去掉常年不在家的，和空置的房子。

    約莫也有一千多人。

    整整一千多人，會被轉移到什麼地方去呢？

    程野閉上眼睛。

    回想起當天的陣容。

    武警，醫療，全部都出列了。

    這是被列入非常緊急的事件，各個方向的資源部門都在支持。

    那些人有被感染的風險，第一時間是應該是觀察+控制。

    那麼，他們不會去往人多的地方，市中心首先排除。

    而郊區的話，爲了更好地觀察他們。

    一定是一個大場地，有醫療人員，方便看守和觀察。

    ......臨時搭建的醫院。

    用廢棄的廠子或者暫時無人使用的廢棄大樓，臨時搭建的醫院。

    郭教授要的是觀察他們。

    第三批實驗者人數太多了，他沒辦法一一觀察。

    所以需要藉助其他力量。

    程野不知道郭教授到底是如何去操作的。

    但是每個國家對於突發的可能存在特殊感染類的疾病，都是有着嚴格的隔離政策的。

    只要郭教授各方面都說的嚴肅一些。

    人心惶恐，那些老家夥們也怕真出事。

    一定會提供場地和醫療團隊的。

    要監控，又要隨時有救助。

    郊區，廢棄的廠子。

    最有可能。

    程野快速地走出樓梯間，不假思索地按下了電梯按鍵。

    他要先去一趟實驗室。

    他每天都會去實驗室，這是雷打不動的事情，他不能改變這一件事。

    雖然時間上出現了偏差，但是哪有人沒有犯懶的時候，就當他最近想摸魚了。

    雖然解釋起來有點勉強，不過他已經三天沒有按時去實驗室了，應該在它們的規則裏，這不是必死項。

    不去，才有可能是必死項。

    也有可能是因爲自己被侵入的時間不夠。

    應該是侵入越久，越危險。

    比如第一個實驗組最後一位研究員。

    他竟然因爲遞出硬幣就收穫了死亡。

    雖然是自己選擇的，但這件事就如同網友的議論一般。

    運氣太差了！

    程野想了想。

    如果當時吃燒烤自己住在外側或者煤氣罐旁邊，估計最多也就是受傷。

    厄運，並非致死。

    侵入時間越長，受影響才越大。

    就像一個人低氣運久了，喝水都會被嗆死......

    程野走進電梯，按下了B1鍵。

    他要開車去郊區。

    一整個小區的人被隔離帶走。

    這件事到目前爲止，沒有上過熱門新聞，甚至沒感覺到出現過任何風波。

    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細石砸進大海里，連水花都沒看到。

    郭教授將這件事壓得很好。

    人們還在過自己幸福的生活，沒有人知道，一場巨大的浩劫即將來臨。

    無知，或許是最大的幸運。

    只是這個城市，肯定不止有兩處在被吞噬。

    一定還有其他的地方正在被另一個世界，侵入。

    郭教授是準備充足後，才去做的這件事。

    面對面面俱到，勝券在握的敵人。

    只能儘可能地去嘗試，能不能在網上找到一些漏網的帖子了......

    得找到臨時醫院的地址，去觀察那些人的狀態，才能真正的確定他最新的猜測。

    程野上了車，打開手機語音控制。

    清冷的聲音響起：

    “搜索關於xx小區全員消失的事。”

    “好的，主人，這就爲您查詢。”

    “關於xx小區人員消失的新聞，目前互聯網上未搜到相關新聞，請重新搜索其他關鍵詞。”

    程野眼睛微微眯起。

    在他的預料內。

    本就沒期望這麼簡單能獲得隔離場地。

    或許他們當天就簽署了保密協議。

    當時那麼大的仗勢，並不是因爲感染很嚴重，而是爲了把事態搞嚴重。

    讓所有被帶走的人，內心惶恐不安，覺得自己真的感染上了什麼未知的病毒。

    而現在國家免費治療，只需要簽署一個保密協議即可。

    他們，肯定願意幹。

    人有從衆心理，先將事態搞嚴重，讓他們覺得自己危在旦夕，再將話說得漂亮，又表現出一定會負責他們的安危，誰會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棄之不顧？

    最基本的套路罷了。

    就算有那麼幾個刺頭不願意幹，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程野揚起淺淡的笑意，只是漆黑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溫度。

    郭教授既然都想好這麼做了，場子要變成可以觀測的醫院，也需要花時間。

    他早就做好萬全準備了。

    多的是手段讓他們‘臣服’。

    車，一路向郊區開去。

    現在是中午，沒有那麼堵車。

    幾乎是一路暢通，估摸着再過20分鐘左右，就會到實驗室了。

    在網絡檢索查不到任何線索，是在程野的預判結果內。

    估計得下載一些小衆的論壇app之類的，才能搜查到相關的信息。

    .......

    車在空無一人的小區停車場停下。

    周圍的車佈滿了灰塵。

    看起來荒涼無比。

    他們的主人不過離開了兩日，怎麼會有這麼多灰塵？

    程野走了過去，摸了一下車。

    厚厚的一層灰，像是半年沒回來開過車了。

    而且，這個空氣裏瀰漫着的細小灰塵......

    ......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陡然，程野擡起頭，望向遠方的綠色標識。

    安全出口的標識閃爍着幽綠的光。

    他沒有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他還在自己的世界裏。

    忽地，程野緩慢地揚起脣角，笑了起來。

    他知道世界的融合是怎麼回事了。

    被感染的地方，會不停地遭受到那個世界的攻擊。

    就像他第一次陷入詭異時一樣。

    這個地下停車場正在逐漸被吞噬。

    侵入，是需要時間的。

    就像它們侵入自己的身體，也是要花時間的。

    這個地下停車場也是。

    那個世界會不停地試圖吞噬融合掉這個地方，將它變成自己的地方。

    但是這個過程很緩慢。

    現在這個停車場正在慢慢地變得破壞。

    它原有的正常的面貌，已經開始漸漸地出現那個世界的特徵了。

    這些瀰漫的粉末，這些厚重的灰層。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

    它也會消失。

    會和那個去不了的18樓，那個被遺棄的四級實驗室一樣。

    成爲了禁忌之地。

    每一次這個停車場和那個世界重合時，都會被吞噬掉一部分。

    只要時間足夠。

    這裏，終將消失。

    程野垂下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漆黑順滑的頭髮貼着他的皮膚。

    若隱若現的光亮打在他身上。

    他盯着車子的後視鏡，望着鏡中那張陌生的臉。

    “我好像，知道該怎麼救你們了。”

    “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讓你的身體出現什麼損害。”

    程野閉上眼睛。

    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女兒的父親。

    他擅作主張地試驗奶粉。

    讓他的身體永久地留下了損傷。

    有點難過。

    而程野不知道的是。

    因爲那個副本常年沒有人通過，導致父親一直被玩家侵佔。

    已經癡傻了。

    現在的父親，只是一個軀殼罷了。

    孤獨的女兒，抱着父親，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復生’.......

    ......

    郭教授正一臉癡像望着石頭。

    嘴裏不停地嘀咕着：“我們就要成功了。”

    “我們會成功的。”

    “再等等，我一定可以救下所有人......”

    ......

    咔嚓。

    似乎是實驗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郭教授十分詫異。

    他急忙從房間裏退出來，走到走廊，凝重又驚訝地朝着門的方向望去。

    只見程野一臉懵懂地走了進來。

    就彷彿對一切一無所知。

    他呆萌地環顧着四周，一副今天也要努力認真的樣子。

    郭教授有些怒火中燒。

    這傻逼玩意怎麼又來了？

    程野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愉悅。

    呀，這小老頭很吃驚呢。

    還有點憤怒耶。

    郭教授眼珠子一轉，十分關心地說：“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麼來了？”

    程野中二地擡起手臂，在身前用力往下壓，大聲吼道：“休息完畢，精神煥發，有用不完的勁，今天我要繼續研究！”

    郭教授：“......”我日你x。

    “不用這麼辛苦的，如果覺得累就好好休息，沒事的。”郭教授揚起笑容，體貼地說道。

    程野則用力地搖搖頭：“不累，一點都不累。”

    郭教授：“.......”當初爲什麼要招他進隊伍？

    程野則閃過若有若無的笑意。

    略過郭教授，徑直朝放着石頭的房間走去。

    郭教授這個反應，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測。

    雖然還是有一部分不太清晰，但大部分都明了了。

    知道的越多，陷入得越多，被入侵得也越多。

    引誘他一直探索真正的祕密。

    讓他的心思從石頭上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