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厄運（十三）

    進入實驗室後，有一股返潮的味道撲鼻而來。

    似乎許多細小的粉末漂浮在半空中，令人皮膚有些發癢。

    程野站在入口眺望遠方。

    一樓是一個大廳，雜亂的A4紙掉落一地。

    隨之一起擺在地上的還有各種文件夾，筆，辦公用品。

    整個大廳看起來亂糟糟的。

    這裏，很久沒人來了。

    程野越過這些雜亂的東西，朝着電梯走去。

    一個四級實驗室，在目前的體系中，已經是最高安全級別的實驗室了。

    怎麼會......被遺棄呢......

    除非......

    程野眯了眯眼睛，一股危險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冷峻疏淡，謹慎地環顧着四周。

    確認確實沒人後，緩緩地向電梯走去。

    進入電梯後也不忘四處打量一番，頭頂有兩個攝像頭，閃爍着紅燈，還在工作。

    到達二樓後，是一個更衣區。

    程野看到更衣室的那一刻，俊冷的表情有些抽抽。

    他回家要過三道門檻就算了。

    現在來個實驗室，還得過……

    程野嘆了口氣。

    四級實驗室的更衣區依次爲外更衣室、淋浴室和內更衣室。

    就和原主的家裏一樣，不過這裏是真正完整的消毒程序。

    程野麻利地脫掉自己的全部衣服，進入了淋浴室。

    打開開關後，水流譁啦啦地砸在地上。

    程野闔上雙眸，迎面清洗全身。

    從這裏到達實驗室的核心區，總共有10道門，最裏面的7道門是互鎖的，也就是說，如果一道門沒有關好，另一道門一定打不開。

    由此避免空氣的流通。

    更衣區的下一個區域是過濾區。

    緊接着是緩衝區，消毒區，最後才是實驗室的核心區。

    而消毒區是化學淋浴室，平時他們離開主實驗室時首先經過化學淋浴消毒正壓防護服表面。

    避免帶出病毒......

    很快，程野就清洗完自己的身體，他一步步朝着實驗的核心區走去。

    在經過了每一個區域後，終於到達了實驗室的核心區。

    程野站在門口，內心不明地有些忐忑。

    一個被遺忘的四級實驗室，怎麼看都不正常。

    他拿出那張員工卡，在門上刷了磁卡通行證。

    “咔嚓。”

    門開了。

    露出了一條縫隙。

    程野推開了門。

    一個走廊出現在他面前。

    在走廊的左右兩側，都是實驗室。

    核心區任何相鄰的門之間都有自動連鎖裝置，防止兩個相鄰的門被同時打開。

    所以，他每次只能選擇進入一個房間。

    第一個房間沒有窗戶，無法看見裏面是什麼。

    出於好奇，程野用磁卡通行證刷開了房間。

    能聽見氣壓噴出的聲音。

    房間和走廊的氣壓不一樣，這樣能更好地保證了病菌不會向外擴散。

    畢竟他們這個團隊是專門研究傳染的，在這個實驗室裏，應該有非常多拿出去就可能滅世的病毒。

    第一個房間裏居然擺放着幾排玻璃缸。

    像是四方形的透明魚缸。

    有些缸裏有水，有些缸裏看起來什麼都沒有。

    程野走進了水缸，臉貼近着查看。

    是因爲這個實驗室被廢棄了，所以裏面的東西被帶走了.......

    還是，某種自己看不見的東西呢？

    他伸出手觸碰了水缸，缸內唰地一下冒出了幽藍的光，藍色生物猛地一下炸開，向四周逃匿，就好像真正的煙花。

    誒，這是......

    某種甲藻生物？

    程野挑挑眉，不太確定。

    他環繞着實驗室，大概看了一下。

    有些水缸裏都有發黴的痕跡了，而有些水缸裏的生物還活的好好的。

    看來這個四級實驗室的運轉因爲長期沒有人看守，有些設備已經處於報廢狀態了。

    程野退出了第一個房間，用力關上了門。

    實驗室的每個門上都安裝充氣密封墊。

    能感受到門微微彈動的感覺。

    程野站在走廊，先是眺望遠處。

    這個四級實驗室從外面看沒這麼大，但是站在裏面時，才覺得它真的挺大的。

    他得趕緊找到檔案室或者當時那個石頭存放的實驗室才行。

    程野思索着，仰頭朝天花板望去。

    這個四級實驗室最上層應該是空氣處理區，保證實驗室人員和動物的呼吸用氣及實驗室空氣的消毒。

    一樓是大廳和廢物處理區，對實驗室器材和實驗垃圾進行消毒。

    中間是他現在所在的真正核心區。

    每一個實驗室的門，是無法同時被打開的。

    程野按照自己的推測，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在他的推理中，當這個石頭出現時，整個實驗室應該都在爲它服務了。

    那麼，最安全，最好的那個房間就會被空出來，專門擺放這塊石頭。

    程野在掠過了幾個實驗區後，來到了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實驗室門口。

    別的實驗室大概20平方的樣子，這個實驗室光從外面的牆來看，也有60平方左右了。

    這麼大的實驗室，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程野拿員工卡刷開了大門。

    門被推開的那一刻。

    程野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似乎在須臾間，聽到了尖銳的嘶吼和令人絕望的吶喊。

    衆多生物悲鳴哭泣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一時間全部向他撲涌而來。

    他的大腦像是要被撕裂開，各種聲音瘋狂地充斥着。

    緊接着，難以言訴的黑暗包裹住他。

    陰森的，咒怨的，惡毒的，難以忍受的各種負面情緒強烈地影響着他。

    但他紋絲不動。

    甚至，在渾身傳來絞心般劇烈疼痛時，他依舊堅定地擡起頭，用餘光打量着周圍。

    這個實驗室，沒有燈光。

    按理說，這類實驗室都是有三套供電系統保證用電安全的。

    是絕對不會出現停電情況的。

    這個實驗室，怎麼會沒有電？

    程野伸出一隻手撐着門框，穩定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一隻手還在捂着耳朵，盡量減少嘶吼尖叫。

    聲音太過嘈雜，令他頭痛欲裂。

    而他身上的那個東西，似乎也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它緩緩地從程野的四肢縮回爪子，就好像某種擁有觸鬚的東西黏糊糊的收回了衆多觸手，慢慢地縮成一團，壓縮擠在程野的背上。

    就好像程野揹着個娃娃（巨大款）

    又過了很久，程野開始感覺到天旋地轉，眼眶裏流出血來，手也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似乎處在一個高速運轉的地方，似乎在玩海盜船版過山車。

    意識在逐漸模糊。

    但他還是重新站直了身子。

    他，不會倒下。

    他還要回去，找回自己丟失的記憶。

    ……

    又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程野的嘴脣已經呈現白色了。

    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緩緩流了下來。

    他閉着雙眼似乎變得沒那麼難受了。

    呼吸也變得平緩起來。

    他試着睜開眼睛。

    依稀能看見這個實驗室裏桌椅的輪廓了。

    又過了一會。

    程野恢復如初。

    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負面物質，似乎像是衆多的咒怨結合在一起的吶喊。

    又像是進入地下室或者陰森之地莫名感受到的陰寒恐懼。

    這裏，死過很多人嗎？

    郭教授，拿這塊石頭，究竟在做什麼呢？

    程野打開了手機，打開了系統自帶手電筒。

    他高舉手機，一束白光照射進這個實驗室裏。

    兩旁有各種儀器，桌臺。

    最中間的位置，有一個頂天的玻璃空間。

    四面都是玻璃，有一扇玻璃的小門。

    在這個空間裏，還有一個玻璃空間，像是盒子套盒子，讓安全係數變得更高。

    在裏面那個玻璃空間裏，有一個桌子，上面擺放着擺臺。

    看起來，像是那塊石頭曾經擺放的位置。

    程野盯着那個擺臺看了很久。

    他想象着那塊五彩繽紛的石頭擺在這裏的樣子。

    一直散發着瀲灩的光。

    光透過兩層玻璃，在四面牆上折射出不同顏色五彩斑斕的光。

    讓整個房間，每天都是燦爛絢麗，色彩斑斕的。

    在這裏研究石頭的科研人員，是不是每天都覺得自己處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裏？

    那麼……

    在他們這羣專門做傳染研究的科研人員之前。

    是不是真的存在第一批科研人員？

    如果存在……

    他們人呢？

    程野凝重地環顧着四周。

    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麼奇怪的石頭，不可能只有兩個小組在研究，一共就10個人。

    所以，曾經研究這塊石頭的那羣科研人員呢？

    是不是，也死了？

    程野怔怔地看着面前空蕩蕩的擺臺，忽然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在手機上搜索起來。

    張林接手這個實驗最早是在5月13日。

    他們研究這個石頭，才兩個多月。

    而且在一個多月的時候，開始有人陸續死亡。

    那麼。

    在兩個月以前。

    本市有沒有科研人員死亡呢？

    程野皺着眉頭，快速地翻找着網頁。

    範圍太大了，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程野縮小了檢索詞，改成了：「本市」，「科研人員」，「過勞死」；

    終於，有一個特別不起眼的新聞被他翻到了。

    5月初的時候。

    有個男人在買早餐的時候，忽然把零錢甩進了正在炸油條的油鍋裏，濺起來的熱油恰好燙傷了他一隻眼睛。

    他瞬間失去了視覺，緊閉雙眼發出了尖叫。

    本來去醫院摘除眼球就能活下來。

    結果，出了意外。

    有一個冷知識。

    眼球和自身的免疫系統是獨立的兩套系統。

    免疫系統一旦發現眼球的存在，它會認爲眼球是異物，是入侵者，會毫不客氣地展開攻擊，直到溶解。

    假如其中一隻眼球壞死，不及時摘除的話，它們就會順着這個壞掉的眼睛找到另外一只好的眼球，然後繼續攻擊，溶解。

    所以要防止系統發現眼球的存在哦。

    而這個原理是：當眼球破損，內部的晶狀體蛋白流出，會被免疫系統識別爲抗原，產生相應抗體，而這種抗體會攻擊另一只正常眼睛。

    所以對破損眼球處理不及時，另一只眼睛也會有失明的風險。

    本來，他也最多只是失明的風險。

    可恰巧他昨晚因爲研究熬了太長時間的夜，早上起來也渾渾噩噩的精神不佳。

    導致麻醉失敗，死在了手術臺上。

    這件事很離奇，大家都覺得他運氣太差了。

    這個帖子下面，很多人都在惋惜男人的壞運氣。

    覺得他命不好，居然遇到了這樣的事。

    還有人順帶抱怨現在工作太累，把科研人員活活累死了。

    但只有程野知道。

    這不是命運。

    這，是厄運。

    他被感染了，所以選擇了自己的死亡路線。

    明明可以手機支付的，卻偏偏用了最不常用的現金支付。

    所以，才會被油濺；

    所以，才不得不去動手術；

    所以，才會因爲長久勞累的科研過於疲憊，導致麻醉劑量不穩定；

    最後，自己選擇了自己的死亡。

    ……

    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這一切都是厄運的安排。

    爲了這一齣戲，或許它們做了很久的準備。

    程野放下手機。

    昏暗的光從他的指縫間穿出。

    一條一條光亮的細線打在他的臉上。

    他有些難受，有些惋惜。

    這一個案例，就足夠證明了，真的存在另外一個科研小組。

    而且他們，全部犧牲了。

    自己，是第二個科研小組。

    程野彎着身子，側過臉。

    眉頭染上了淡淡的光。

    周圍寂靜得可怕。

    他環顧着四周，發出了一聲嘆息。

    那些陰鬱難受令人絕望的情緒，都是石頭場面擺放在這，所以留下的嗎？

    ......郭教授爲什麼要將石頭搬去那個小區。

    陡然，程野像想起了什麼。

    有一串線索開始自己串聯起來，緩慢的融會貫通。

    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小區正在被封鎖。

    那麼，那些被帶走的人們，現在被關在哪裏？

    他們，都是實驗體嗎？

    程野皺着眉頭。

    一個越發清晰的猜測在腦海中生成。

    假設第一批科研人員是真的在研究石頭是什麼，然後他們死光了。

    然後輪到第二批科研人員，他們這羣做感染的科研人員再次去研究石頭是什麼，看能不能從感染的角度做出解釋，然後又在陸續死亡......

    那兩批科研人員，剛好是兩批實驗組。

    那被帶走的整個小區的人們，就是第三批實驗組……

    郭教授把石頭特意搬去那個小區，然後簡陋的實驗室，就放在小區樓下。

    這都是爲了，更高的感染他們。

    他們剛好，被感染了一個月……

    ......

    ps：第十三章，是實驗體。

    別被大腦發現眼睛的存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