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厄運（八）

    黃昏漸漸暗淡，變成了黑與橙之間的顏色。

    似乎有許多黑影緩緩地從不知名處一縷一縷溜出。

    陡然。

    金燦燦的天邊一瞬間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見。

    夜幕降臨。

    小小的光亮的屋子和窗外漆黑的夜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即便是夜晚，空氣裏依舊流淌着燥熱的氣息。

    程野將手中的筆放下。

    怔怔地看着自己寫下的字。

    一個筆記本，花了幾個小時，在上面只有短暫的四句話。

    這四句話，就是他今天一天，經歷過兩次生死，通過和郭教授的對話，拼命總結出來的定論。

    他接下來活着的希望，都在這四句話上。

    程野眼神微閃。

    也不知道僅靠目前得到的這些信息，他究竟能在這個世界活過多久......

    程野側過頭看了看窗外的萬家燈火，那些點點瑩光在他黑眸深處閃閃發光，像是鑲嵌了一圈碎鑽，瑩瑩生輝。

    他冷峻寒霜神情褪去，揚起了淺笑。

    忽然覺得有些餓了。

    程野伸出大掌摸了摸肚子。

    擡頭看看牆上的鐘錶。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最後的推測沒有錯，跟隨他的是厄運，而不是靈異。

    靈異事件並不是按照某種時間間隙的規律在進行的。

    厄運並非非死不可。

    所以，他尚有一線生機。

    不，他會活着並成功度過升級任務的。

    程野站了起來。

    眸底似乎有瀲灩之光。

    他舒展着身子，活動了下筋骨。

    聽見自己的骨頭咔咔作響。

    舒服多了。

    程野走到大門口，連續通過了三扇門，才走出了房間。

    走廊裏靜悄悄的。

    程野關門的聲音很輕，都沒有驚動聲控燈。

    此刻的走廊就彷彿一條長長不見盡頭的深淵，讓人看不清。

    程野用力地跺了下腳。

    一盞一盞的燈就從離程野最近的這盞燈開始，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向兩側延展亮起。

    走廊，一下子就亮了。

    這棟樓是四梯十六戶。

    相當擁擠的配置了。

    可是等待電梯的時間卻不長，幾乎沒有什麼停頓，電梯就到了程野這層樓。

    程野看着空蕩蕩的電梯，原本腳已經擡起來準備進去的，忽然又縮了回去。

    有點危險啊。

    說不上來，但覺得如此密閉的空間萬一出現點什麼意外……

    忽然，一陣風從走廊那頭的窗戶席捲而來。

    吹起程野的頭髮胡亂飛舞。

    走廊的燈光忽然又暗下，再次恢復了剛剛的漆黑。

    只剩面前的電梯，散發着熾熱的白光。

    程野的餘光，能看見身後的黑暗。

    他認真地看着電梯。

    一隻手掰住電梯的門，不讓它合上。

    這是一個十分正常的電梯，除了頭頂的光，就是一覽無餘的四塊鐵板，沒有多餘的鐵片，刀片，它的四壁光滑無比，想不到什麼能發生厄運的事情。

    直接墜落？

    不過，今天分析出來的信息，有一條很重要……

    現在，正是試試的好機會。

    程野淺笑。

    實踐，永遠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程野不會發現，在他的身上有一個女鬼，正笑盈盈地貼着他的腦袋將頭放到他脖頸之間。

    如同瀑布一般的頭髮隨着慣性滑落，遮掩住程野大半個身子。

    而電梯的上方，有無數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它們眨巴眨巴，就像在說話。

    程野一無所知。

    他走了進去。

    一瞬間，空氣彷彿凝固了。

    程野感受到了莫名的冷和癢。

    他頭頂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似乎對他十分好奇，一個個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嘶嘶嘶.......

    像是風漏進來的聲音。

    而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變得格外的癢。

    但他紋絲不動。

    他花了將近四個小時去整理思路，推算邏輯，他覺得自己應該沒那麼容易死了。

    電梯開始緩緩地下行。

    顯示屏裏的數字開始變化。

    32……33……

    31……

    ……17……

    ……

    程野挑了挑眉，剛剛是不是漏了一層？

    忽然，電梯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墜落。

    程野雙手撐着電梯的四壁，面無表情。

    電梯開始瘋狂的抖動，耳邊傳來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尖叫和嘶吼聲。

    可程野穩如泰山，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膽怯。

    墜落？

    不會的。

    他已經有80%的把握，知道厄運究竟是什麼了。

    剩下20%，不過是因爲信息不完整導致的。

    他只要注意一點，就不會出意外。

    程野安靜地站着，沒有大吼大叫，沒有驚慌失措。

    他雙手撐着電梯兩側，儘量地讓自己站得穩一些。

    這是，活下去的關鍵呢。

    ......

    幾秒鐘過後，電梯門打開，程野成功活到了地面。

    他略帶深意地回過頭看了電梯一眼。

    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但依舊紳士地彎腰，衝着電梯裏的東西鞠了個躬。

    還好現在是晚上了。

    來往的人們並不多，也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古怪的舉動，不然，非被人當作神經病抓起來。

    推開這棟樓的安全門，溫熱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是僅屬於夏天的，燥熱不安的，窒悶。

    程野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排行榜上的夜宵攤。

    發現有一家大排檔離自己家還挺近。

    大概步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裏面的東西都是他愛吃的。

    程野就當是散散步，慢慢悠悠地朝那家大排檔走去。

    他想儘可能地融進這個世界，才能更多的瞭解它們。

    ......

    走出小區，馬路上的人多了起來。

    程野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個世界。

    自從猜測副本裏的世界都是真實的世界後，程野就對這些人來人往的人海產生了興趣。

    他覺得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人。

    比方說現在迎面走來的這個小紅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說不定剛遇到了什麼爲難的事。

    所以壓低了帽檐，不想讓周圍人看見他的表情。

    比方說斜對角的一對情侶，正摟摟抱抱，像是連體嬰一般，這麼熱的天緊緊擁在一起，看起來似乎剛剛談戀愛不久。

    又比方說不遠處孤獨拉着二胡的老頭，這麼晚了還在演奏，或許是因爲家裏只剩他一個人了，回去也是孤單......

    ......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不盡相同。

    程野大致略過來往的人，覺得有趣。

    他腳下的步伐不減，很快就到了燒烤攤。

    燒烤攤還剩下兩三個位置是空的，其餘都滿了。

    而這三個位置，看起來就像上天給他出的選擇題。

    一個靠近馬路，一個正居中間，還有一個靠近老闆的竈臺。

    程野饒有興致地打量着。

    有點像厄運來臨的前兆啊。

    有了剛剛的成功經驗，此刻的程野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他目測了一下從這到馬路的距離。

    呀，有點危險呢。

    他又眺望了下靠近老闆竈臺的位置，眼睛盯着那個煤氣罐眨巴眨巴眼。

    厄運，並非致死。

    他擡起腿，朝着中間的位置走去。

    這個位置大部分吃夜宵的人都不喜歡。

    風扇都集中在兩旁，中間的位置又擠又不透氣。

    雖然是室外，卻讓人能吃着吃着有了一種被塑料袋籠罩的窒息感。

    又熱又悶。

    可是，爲了小命，爲了填飽肚子。

    程野沒有選擇靠近馬路的位置，也沒有選擇靠近老闆的位置。

    防患於未然。

    剛剛說過了，厄運，並非致死。

    程野拿到了破舊的菜單，上面的菜沒有幾樣，但這個菜單的破損程度，讓程野相信，這家的菜一定很好吃。

    “口味蝦，一手牛油，一手牛肉，一份拍黃瓜，三瓶冰啤酒，謝謝。”

    程野瞄了一眼，隨便點了幾道菜。

    老闆在一個紫紅色的小本子上快速寫着，寫完後，白色的紙留下，紫紅色的撕下來給程野，就拿着菜單走了。

    周圍是嘈雜的說話聲。

    在他的旁邊有人在吹牛逼，有人在斗酒，各有各的快樂。

    或許是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下，程野也覺得有些放鬆起來。

    他懶洋洋地朝椅子後靠去。

    汗水瞬間讓衣服和椅子貼合在一起。

    雖然熱，但是有些舒服。

    如果一切推測如他所想，那度過七天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兩個世界在融合這件事。

    如果徹底完成融合，會發生什麼呢？

    小王的逃離，是因爲發現了融合不可逆轉嗎？

    程野挑了挑眉。

    店家上菜的速度很快，拍黃瓜和冰啤酒已經送過來了。

    程野麻利地打開了冰啤酒，氣泡一下子噴涌出來。

    明天，他想去實驗室看看那塊石頭。

    有些東西，或許要親眼目睹才最直觀。

    透明有光澤的石頭.......

    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的。

    它會影響到自己嗎？

    程野大口飲下啤酒，頓時冰爽的感覺從嗓子眼一路往下，讓他清涼了不少。

    第一口黃瓜下肚，酸爽清透的口感令他讚不絕口。

    拍黃瓜這道菜，是最容易也最不容易的菜。

    能將配料處理得如此清透，程野有些開始期待接下來的菜品了。

    他邊吃邊喝。

    眼神時不時朝老闆的竈臺望去。

    似乎在觀察着什麼。

    或許看了太多次。

    旁邊的小哥還以爲他餓得慌，竟然熱情地衝着老闆喊：“老闆，你這13桌客人的餐要快一點啊，你看人家眼巴巴地看着你。”

    老闆光着上身，大大的肚子一抖一抖的，揮舞着雙臂，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好勒，馬上就來。”

    程野側過頭看了看旁邊桌上的小哥。

    小哥笑着舉起酒杯。

    程野跟着飲酒。

    這種自來熟又熱情的感覺，也令他有些溫暖啊。

    他似乎，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煙火氣了......

    剛想到這，程野卻愣了一愣。

    不對啊，他才進遊戲多久，怎麼會很久沒有感受到呢？

    程野努力的思索，卻想不起來進遊戲之前的事。

    似乎是一段長長的空白。

    他只有最後進遊戲的那個畫面，而微生安還曾婉轉地提示過他，那可能是虛假的騙局。

    哈。

    程野低頭自嘲地笑笑。

    他覺得自己宛如提線木偶。

    他百般聊賴地玩轉着玻璃杯，玻璃杯倒映出他的臉頰，因爲光折射的緣故，將他的外貌擠成了一團。

    還是得努力升級，才能接近祕密啊。

    現在自己有一百多萬的積分了，賭博果然是來錢最快的遊戲。

    當然，也是傾家蕩產最快的遊戲。

    程野搖搖頭，不準備再去紙醉金迷騙積分了。

    會有其他來錢快的方式的。

    想着，程野又瞄了一眼竈臺。

    他倒不是餓，而是覺得，那個竈臺會發生點什麼。

    比如砰地一聲炸了。

    可是又在想，自己沒有坐在老闆身邊，說不定就不會炸了。

    他現在還有一些猜測沒有確定。

    所以在做相應的實驗。

    比方說，這個厄運，是實時根據他設計，還是說早就設定好了呢？

    .......

    老闆菜上得確實快。

    不到十分鐘，所有的菜品就上齊了。

    程野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這樣餘光就可以看到靠近街邊那桌的情況。

    街邊的位置很快就坐上了人，是幾個看着挺年輕的兄弟。

    這麼熱的天，彼此也不嫌棄彼此的汗，勾肩搭背地就來了。

    他現在不方便一直擡頭觀察老闆的煤氣竈，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淺淺觀測一下了。

    程野邊吃邊喝，順便用餘光時不時掃視一下街邊那桌的情況。

    直到他吃完了所有的東西，一切照舊，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那些人有說有笑，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僅隔了幾桌的位置。

    有個人的腦子裏他們已經四分五裂好幾次了……

    程野笑着摘掉了吃小龍蝦的手套。

    看來，是第二種情況啊......

    吃飽喝足後，程野拍了拍肚子，站了起來。

    他沒有走過去老闆那，而是招呼着店員過來。

    也沒什麼，就是怕死。

    就算不死，少個胳膊也挺醜的。

    分分鐘結完賬，他換了個方向繼續走。

    他打算繞一圈，就回家洗個澡睡覺了。

    明天見到了石頭，他才有機會獲取更多的信息。

    既然原主光是看着石頭就能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那自己肯定也可以。

    希望石頭明天可以給自己帶來驚喜吧.....

    爲了涼快一些，程野看着導航上的地圖，闖進了一條毫無人煙的巷子裏。

    因爲巷口夠小，吹進來的風終於有了些涼意。

    程野緩緩朝前走。

    巷口越來越近。

    穿過這個巷子，就快到家了。

    月光下，程野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過往的影子都一截一截地跟上。

    導致程野的影子變成了一條又粗又長的線。

    它們好像手拉手一般，要跟着程野回家。

    這時，程野似乎聽到有人輕聲抱怨了一句：“他怎麼這麼快就參悟了規則，真沒勁。”

    程野迷惑地轉過身。

    夜色迷離。

    身後是一個空蕩蕩的巷子。

    什麼也沒有。

    ps：主線終於要進入了......

    猜猜看厄運的其中一條規則是什麼，其實蠻明顯的。

    答案明天就寫（最遲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