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厄運（四）

    兩個人久久不曾說話。

    程野在這一刻徹底明白了傳染的東西是什麼。

    厄運。

    聽起來玄乎其玄的抽象東西。

    程野側過身子擡起頭，朝着小帳篷的門縫望去。

    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通過這厚厚的門簾，他彷彿看到了那些被帶走的人們。

    “那石頭不是在實驗室嗎？”程野奇怪地問道。

    石頭在實驗室，爲什麼要帶走這個小區的人......

    教授更加奇怪地看着程野：“是啊。”

    一瞬間，程野懂了。

    實驗室就在這個小區裏。

    實驗室怎麼會就在這個小區？

    每天六點上班......

    連冬天的衣服都沒有......

    除了必要的傢俱其他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好吧，原主是因爲實驗室就在這個小區裏所以才搬到這個小區的。

    程野面不改色，繼續質問道：“是啊，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具有放射性的東西，實驗室怎麼會在這個小區？”

    這很奇怪啊。

    不怕普通羣衆被放射？

    “石頭是在這撿到的。實驗到第三個階段我們就搬到這裏了啊......”郭教授一臉疑惑地看着程野。

    他是失憶了嗎？

    還是根本忘記了搬實驗室的事？

    程野神態自若，從容鎮定。

    石頭居然是在這個小區被撿到的嗎？

    如果是這樣......

    霎時。

    兩人的目光對上。

    郭教授盯着程野不知所以。

    程野卻淡淡地笑了：“它的傳染方式是放射，放射是由一點向四外射出......”

    “......按理說，石頭具有放射性，又傳染厄運，那這個小區的人們應該早就被感染了才對......”

    郭教授點點頭：“這正是奇怪的地方。厄運的傳播是從石頭離開後開始的，所以第三階段，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在這個地下重新建了實驗室。”

    “我想知道這樣，我們的人會不會減少死亡，是不是因爲這裏的地理位置有着特殊的磁場之類的......不過都是猜測。”

    “所以你帶這些人走......”程野隱約猜到了這次舉措的原因。

    郭教授直接說道：“是的，因爲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人被感染......我們帶他們走，一是爲了保護他們，進行撤離，二是研究下每個人的共同處，其實我們小組裏死亡的科研人員，也沒有發覺他們的聯繫和相似處，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能確定被石頭感染了厄運......”

    “我期望通過大量的對照組，找到如何鑑別誰被感染了，也希望通過控制，讓感染不再擴散......”

    “你知道的，按照一般的病毒傳染學，很多感染是會進行人傳人現象的......”

    程野皺起眉頭。

    如果人傳人，那就無法收場了。

    現在的他們，對厄運的傳播，還一無所知。

    郭教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沒有任何數據支撐，一切都是我淺薄的猜測......”

    “我用我的學術地位進行的擔保，才催動了這次的行動，只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搬到這裏住了。”

    程野的睫毛微微顫動。

    每天雷打不動六點到實驗室的人，跟着實驗室搬家，也很正常......

    “那個粉色的液體是什麼？”程野忽然想到。

    郭教授：“某種菌菇類生物，可以降解隔絕放射。”

    程野沒有說話了，他已經清楚了自己這次升級任務要做的是什麼。

    躲避厄運，儘可能的防止意外，然後活下去。

    那這個副本......

    ......會有鬼嗎......

    ......

    “你，最近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在兩人沉默了片刻後，郭教授忽然問道。

    程野疑惑地側過臉，思索了半天。

    沒有吧。

    他纔剛來這個世界幾個小時，就算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啊。

    程野搖了搖頭。

    郭教授遞給程野一瓶粉色的消毒水：“你自己多防護吧。”

    程野點點頭，隨便找了個藉口準備回自己家看看。

    剛剛系統更新了他家的地址，非這個小區租住的房子。

    家裏應該有更多的實驗數據可以讓他查看。

    程野在帳篷門口找負責人簽署了協議，拿到了臨時的通行證。

    擁有這個通行證，他能暫時地在這個小區內來回穿梭不受控制。

    他拿着通行證，朝着地下車庫走去。

    他真正的家距離這個小區很遠，在市中心的位置。

    這個小區則處在郊區。

    程野邊走邊想。

    爲什麼會憑空出現一塊石頭呢？

    爲什麼這個小區的人幾十年來都沒有事，卻在他們發現了這塊石頭後，並開始研究石頭的元素後，開始出問題了呢......

    這塊石頭到底是自然生成的，還是天外來物？

    程野走路的速度很快，沒一會他就到了車庫。

    打開車，坐上副駕駛，熟練地打開空調和音樂。

    程野沒有着急走，他拿着手機開始搜查起厄運的事情。

    他的記憶力非常好。

    雖然郭教授剛剛提到的研究人員的名字只說了一遍，但是他都記下來了。

    他從第一個科研人員，那名女性開始查起。

    第一個死的人，還是科研人員，而且還匪夷所思地死在了下水道裏。

    一定會有新聞報道。

    果然，程野剛剛輸入她的名字。

    頁面就跳出了一大堆的信息。

    「勁爆！本市發現某女子竟然慘死在下水管道，奇怪地是......」

    「一女人渾身被老鼠啃咬，身上千瘡百孔，藏滿了蟑螂......」

    ......

    諸如此類的標題，非常多。

    程野隨便點進去一個看起來比較正規的頁面。

    他認真地查看着事情的始末。

    片刻後，他勾勒出整個事情的模樣。

    大概是某一天，他們研究室忽然聯繫不上李雨筠了。

    李雨筠作爲A組的組長，從未遲到過，雖然沒有張林這麼拼，但也是盡職盡責，矜矜業業。

    一開始，大家只覺得是她家裏可能突發急事，沒來得及請假，大家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天她還是沒有來。

    這個時候大家終於慌了（除了張林）。

    報警的報警，聯繫她家裏人的聯繫。

    每個人都儘可能地去試圖聯繫上李雨筠。

    但是，始終沒有音訊。

    她彷彿人間蒸發。

    後來。

    人終於找到了。

    她死在下水道裏，極其悽慘。

    因爲是夏天，劇烈的腐爛的臭味才讓路過的人們注意到她。

    她的身上有無數個洞，裏面露出一雙雙反光的眼睛，都是不知名的昆蟲探頭探腦的眼睛。

    它們在她的屍體裏穿梭，和她共同度過這些天的日日夜夜。

    但是，她是怎麼掉進下水管道的無人知曉。

    監控顯示，她就是走到這個位置後就掉下去了。

    且沒有任何人去翻動過井蓋。

    可是，在這天之後的所有監控都顯示，井蓋一直是蓋着的。

    沒有人去搬動過。

    如果說沒有井蓋蓋着，那她第二天就會被發現。

    可是奇怪的正是，她從一個擁有井蓋的位置直接掉進了下水道裏。

    然後，人間消失。

    等待死亡......

    .......

    程野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忽然想起剛剛郭教授說過的，每個人在死前都經歷了奇特的事情。

    李雨筠作爲A組的組長，每天都是會和正教授彙報工作進度的。

    或許她們在閒聊的時候，李雨筠出於害怕和郭教授訴說過自己最近有些奇怪的經歷。

    郭教授一開始沒有當回事，但是後來李雨筠死了。

    而其他的組員跟他彙報進展的時候也閒聊到相同的經歷。

    由此，郭教授才聯想到厄運傳染的事情。

    甚至到後面，由放射性推測到輻射性.....

    程野一時間有些毛骨悚然。

    他關掉了手機頁面，準備給郭教授打個電話。

    這時，車庫裏的燈忽然滅了。

    刷地一下。

    整個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程野僵住身子，保持着手機擡起的動作。

    幽藍色的光打在他的臉上。

    他的周圍很安靜很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

    這時，耳邊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咚！

    咚！

    咚！

    由遠至近，越來越響。

    地下車庫的燈陡然又亮了。

    程野猛地朝剛剛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什麼也沒有。

    程野連忙鎖上了所有門窗，然後快速地撥打了社交軟件上郭教授的語音通話。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

    聲音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程野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那股不安的情緒揮之不去，他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四周太過安靜了。

    雖然白熾光亮得刺眼，但程野始終覺得很不安全。

    “叮——”

    通話終於被接聽了。

    程野雖然慌張但語氣依舊平靜：“郭教授，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郭教授沒聽出什麼異樣，他平和地說道：“什麼事？”

    “我剛剛忽然想到，你說他們在死前都遇到過奇怪的事情，這個奇怪的事情是指靈異事件嗎？”

    郭教授愣了一下，然後沉聲道：“你遇到了？”

    “沒有。”程野果斷地回答：“我剛剛查了下關於李雨筠新聞，有了個猜測，現在向你瞭解更多的信息。”

    這還真像程野公事公辦能問出的語氣。

    郭教授放下心來，他說道：“是的，是靈異事件。”

    “李雨筠在事發前跟我說，她總覺得有人在跟着她，不管她走到哪裏，都好像有人在跟着她。”

    “但是每次她一回頭，這個人就消失不見了，你知道我們搞科研的，都是最相信科學的那一批人，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她也一樣，她覺得可能是自己最近搞科研太累了，出現幻覺了，她本身自己也不是那麼篤定這個事情的。”

    “直到......她死了。”說到這個，郭教授的聲音變得低啞起來，他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輕聲說道：“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跟我說他們似乎都遇見了......鬼。”

    “他們的身上都遇到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是那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現象。”

    “左俊名是有人在盯着他，無論他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他。哪怕夜深人靜，他一個人在家，躲在牀上將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依然感覺到被子裏有雙眼睛在看着他。”

    “他跟我說這個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可笑，但是又真實存在，他後來精神恍惚了.....”

    “周玉華則是總覺得有人在摸自己，他在洗頭髮的時候摸到了另一只手，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說，那絕對不是他的手，因爲他一隻手舉着花灑，不存在還能摸到一隻手......”

    “......”

    “......每個人的情況不盡相同，但都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現象。”

    “到這個時候，我已經有點信了，因爲已經死了幾個人了......”

    郭教授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好像貼在程野的脖頸邊說話。

    程野猛地打了個激靈。

    他後背發涼，像是有什麼東西緩慢地纏繞上他。

    地下車庫的燈光忽然閃爍了起來。

    一明一暗。

    照得程野的臉一黑一白。

    這個時候一個保安模樣的人從遠處走過來。

    他彷彿是跳躍着出現，每次在漆黑的時候消失，光亮的時候出現。

    忽然，燈光止住了。

    不再是剛剛耀眼的白光，而是虛幻的暖橙色的昏暗的光。

    甚至能感覺到燈泡在輕輕搖晃。

    那個保安大叔揚起了燦爛的笑，他的嘴角咧到了臉頰。

    從一個小小的黑影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的有真正的形象的人。

    陡然，他猛地的衝到了程野的車子前。

    一張臉死死地貼在車窗上，擡起手用力的拍打車窗。

    非常用力。

    聲音非常響。

    砰！

    砰！

    砰砰砰！

    ......

    聲音劇烈且狂烈。

    他似乎想將車窗砸碎。

    而程野握着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掛掉了通話。

    呈現孤零零的空白聊天界面。

    程野皺起眉頭，鎮定地盯着面前的人，緩慢地稍微搖下來一點點車窗。

    好讓聲音能夠傳播出去。

    “怎麼了？”程野輕聲問道。

    那個保安卻陡然安靜了，他嚴厲地說道：“我接到投訴，你放音樂的聲音太大了。”

    放音樂的聲音？

    程野低頭看了一眼，車裏確實在放着音樂。

    他直接關掉了音樂。

    保安一看，很滿意直接走了。

    程野莫名其妙地盯着保安。

    他已經做好了會被攻擊的打算，結果就這麼簡單？

    程野不可思議地看着保安離去的聲音。

    倏忽，地下車庫的燈光又全部滅了。

    保安那特殊的巨大的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似乎有水滴的聲音。

    在一點一點地滴落。

    過了幾秒鐘，昏暗的燈光再次亮了起來。

    程野忽然後背發涼。

    整個小區的人都在被控制，地下車庫就他一個人，爲什麼會有人嫌他吵？

    程野猛地側過臉，朝着車窗外旁邊的一排車望去。

    車內皆是空無一人。

    車上面甚至有灰塵。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驀然，車庫內的燈再次滅了。

    漆黑再次降臨。

    程野的心提了起來。

    他讀秒着時間。

    三秒後，微弱的燈光亮起。

    他的車窗外密密麻麻全是一層一層貼在玻璃上的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