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這世上的熱鬧，出自孤單

    楚月眨巴眨巴眼，像是一下子問住她了。

    明媚澄澈的眼眸閃過一瞬的迷茫，腦袋微微朝一邊偏着，又立刻反應過來。

    爲了不顯露自己的窘迫，她強裝鎮定朝樓下走去。

    程野和微生安跟隨其後。

    走到二樓小平臺時，楚月面不改色，伸出小手指隨便指了兩個房間：“你住這,  他住那。”

    兩個房間緊挨着，正對着平臺上的鋼琴。

    微生安眺望對面的房間沒有說話。

    楚月則盈盈一笑，再次恭敬地行禮：“今日已經很晚了，兩位勇士早些休息。”

    “記住夜晚不要亂跑哦，特別不要去三樓，小心被當作流氓。以及記得明天早上8點準時吃飯。”

    “祝兩位勇士有個好夢,  晚安。”

    “好的。”程野微微點頭，面不斜視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微生安緊跟其後。

    他兩默契地進了一個房間。

    一進房間,  微生安一改往日安逸的模樣,  謹慎地說道：“小心點，這個副本出問題了。”

    程野明白了，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副本不對勁。”微生安繼續說道：“我無法跟你具體描述這種感覺，但是......”

    “我懂。”程野打斷了微生安，這是一種經歷過無數次遊戲後身體的本能反應。

    就像是即將遇到危險時身體發出的警告。

    類似於“無他，唯手熟爾。”

    身體已經有了這種默契。

    具化來說就像是你想將手伸進火裏大腦給你映射的疼痛假象。

    你就是知道，雖然毫無理由。

    微生安放下心，點點頭：“一會等晚一些出去勘察一下。”

    “可是規則裏說不讓上三樓。”程野就像個好學生一樣，牢牢地記住了楚月說的話。

    “說的是：不要被抓住。”微生安糾正了程野。

    他眸底閃過一絲深意瞥了程野一眼，之前下副本也沒見程野這麼聽NPC的話。

    程野緩慢地笑了，深不見底的黑眸彎了起來：“這樣啊，文字遊戲。”

    “那我設置......”話說到一半程野止住了。

    這個副本沒有手機，系統面板上的時間也不顯示，無法知道準確的信息。

    程野和微生安對視一眼。

    兩人同時笑了。

    微生安站起來拉開窗簾：“看月亮吧,  東昇西落。”

    他架起手指頭通過月光查看陰影的角度。

    “差不多影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  我們就上樓吧。”微生安比劃了一下。

    程野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準確的計時工具,  通過影子類似月晷,  大概計算一下時間。

    其實只要完全夜深人靜了也行，但總歸時間是會騙人了，有個輔助工具總是比沒有好。

    但.......

    程野想到了更深一層的東西：“明天八點的早餐？”

    “看來我們得早一些起來守着了，公主們下樓的時候我們得跟着一塊下去。”微生安懶倦地說道。

    在月光下，他的皮膚顯得更加晶瑩剔透。

    配合這個童話本，他看起來更像王子。

    “輪流換班？一人守一晚？”程野提議。

    “行。”微生安沒有異議。

    這樣確實是最不容易錯過早餐的方式。

    雖然暫時不知道不吃早餐會有什麼懲罰，不過像這種童話本......

    萬一點石成金把人變成一個雕像也不是沒可能。

    “這是一個新人副本，危險程度應該不高。”程野在一旁分析着。

    這個副本不止有提示，還有新人指引，觸碰物品還會出現文字描述。

    看起來就是一個正常的指引副本。

    “新人副本是給你們這些優勝者的福利，但不代表不會死人。”微生安緩緩地笑起來，褐色的眼眸裏含着狡詐玩味：“你是乘公交車進入主城的吧。”

    程野點點頭。

    “有些人在公交車上沒有找到引路人，時間超時直接歸西；有些人雖然沒有發現引路人，可是在黑暗中敢於嘗試，直接掉進副本裏，只要通過了一樣會成爲正式玩家，只是沒了新手禮包；還有些人,  就如同你一般幸運,  擁有最少7天的時候，可以認真想想副本該怎麼過。”微生安緩緩道來。

    程野眸光微閃。

    所以，當初他坐在公交車上駛向主城時。周圍散發着幽綠光芒網格下深不見底的黑洞，真的是——

    不同的世界啊。

    隱藏在黑洞之下，通過進入副本的方式，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新人副本就是包羅萬象，會儘可能地教會你今後怎麼過副本，保姆級教學。”微生安補充道：“所以也沒有那麼簡單。”

    “這樣……”程野說道。

    “我稍微眯一會，你看着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喊我。”微生安說着就直接躺上牀，被子隨意捏了個角披在肚子上。

    程野想了想。

    到目前爲止所有的規則並沒有說晚上不許出去，只說了不讓上三樓。

    他不如趁現在先去各個角落都勘察一遍，看看到了夜裏會有什麼變化。

    想着他便站起來推門出去。

    城堡的中央開了一扇天窗，天窗將慘白的月光傾灑下來，正好照射在那架鋼琴上。

    像是有一束光連接了鋼琴和天窗。

    在光束中，有不少灰塵在其中翩翩起舞，點點璀璨，如同無數晶光閃閃的鑽石在上下遊離。

    程野緩緩地走到鋼琴上，背脊筆直，面目彷徨，擡起頭來，他看到了一窗碧藍的天空。

    怎麼形容這種顏色呢，就像是凌晨三點鐘的野外，最湛藍的那一抹天邊，純粹得毫無瑕疵，讓人不知不覺中身心都放鬆下來。

    這種幽藍的顏色，幽靜得就像是大海深處的顏色。

    似乎被神祕包裹，全身心沉浸其中。

    程野一時忘記了時間，他就這麼仰着頭，一直盯着窗，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屹立不動，就好像一個雕像。

    直到濃郁的雲忽然遮住了月，天空的顏色暗淡了幾分，他才回過神來。

    程野自嘲地笑了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看這麼久。

    他低頭打量着鋼琴。

    安靜的鋼琴似乎有柔光在上面遊走。

    這是......三公主喜歡的鋼琴，是惡魔特意爲她準備的。

    他的耳邊響起楚月的話。

    「這是我們主人留下的琴，三公主很喜歡它，你若是不會彈琴就不要觸碰了，三公主可能會生氣。」

    他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還是不要觸碰得好。

    程野繼續往樓下走去，木質樓梯在夜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在寬闊的迴旋樓梯兩旁，有幾幅畫。

    畫上是漫天的玫瑰，就和進入這個副本時的卡片一樣。

    鋪天蓋地的鮮紅玫瑰，嬌豔欲滴，像是要將城堡吞沒。

    程野伸出手摸了摸畫框。

    畫框冰涼，旁邊冒出一行白色小字：「惡魔最喜歡的玫瑰，所有的紅色都是用新鮮的人血繪製，小心不要抹糊了顏色，惡魔會生氣的哦。」

    程野微微一怔。

    用人血作畫，這惡魔也挺惡趣味。

    他擡頭環顧四周，整個樓梯上掛着六幅畫，上面的玫瑰不盡相同，但都是包裹這城堡，像是彼此糾纏，環繞而生。

    程野將頭靠近畫，用力嗅了嗅味道，聞不到什麼血腥味。

    看來惡魔還處理了異味。

    說到味道，這個城堡裏確實沒有任何潮溼發黴的味道，而是那種曬過太陽暖洋洋的味道，讓人很心安。

    這麼舒適的地方居然是惡魔的家麼？

    程野笑了起來，如同寶石一般的漆黑眼眸垂下，朝着樓下走去。

    到了一樓。

    四周也有很多房間，但都上了鎖，只有廚房和餐廳是打開的。

    那些琺琅餐具在月光下顯得瑩光閃閃，折射着亮白的光芒。

    耳邊一點聲音都沒有。

    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和安靜。

    程野走過去，它們和傍晚到那會沒什麼兩樣，依舊安安靜靜地擺放在桌臺上，只是廚房的鍋裏似乎在煮着什麼東西。

    聞起來有點腥。

    聯想到剛剛用人血製成的畫......

    他不由自主地猜測，這鍋裏不會是同類的肉吧.......

    他走上前，掀開了鍋蓋。

    是一鍋綠裏帶紅的湯水，上面浮着不少叫不上名字的草。

    看起來像藥湯。

    掀開鍋蓋後，那種腥臭的味道更加濃郁了，爭先恐後地從鍋裏鑽出來，遊蕩在四周，氣味很快在空氣裏散播開。

    這股上頭的味道實在薰眼睛，程野連忙將鍋蓋又給蓋上了。

    這個味道，別一會把七個公主都給薰醒了。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要是明天八點鐘的早餐是吃這個......

    那他寧可接受懲罰。

    一樓也沒什麼好逛的，除了那幾副畫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程野從廚房退了出來，朝着後院走去。

    前院是花花草草和一些瓜果蔬菜，也不知道後院是會是什麼。

    走到後院後，有一個女孩子正在.......

    ......洗衣服？

    大半夜的洗衣服？

    程野止住了腳步，就這麼怔怔的看着前方。

    女孩子辛勞地一遍又一遍在搓衣板上來回揉搓。

    淡淡的香味飄了過來。

    如同瀑布一般的黑髮傾灑在女孩的身後，襯托着她的身子更加地嬌小，她似乎聽見了聲音，巴掌大的臉擡起來，一副無辜又呆萌的表情，轉而又變得嚴肅起來。

    楚月沉聲道：“不好好睡覺，到處亂跑作什麼。”

    聲音乾淨清透。

    程野像犯了錯了孩子，微微倒退一步：勘察現場？

    或許是因爲面對如此楚楚可憐的女孩，程野兇不起來，隨便想了個理由：“可能我認牀，睡不好。”

    楚月始終歪着腦袋，聽到偉大的勇士睡不好時，一下子站了起來，快速向程野走開。

    她弱不禁風的身子晃動着，程野覺得一陣風都能將她吹走。

    她跑到了面前，軟弱的小手摸上程野的額頭，細膩的觸感讓程野的心臟忘跳了一拍。

    “看起來沒有被毒瘴侵襲，只是單純的睡不好嗎？”楚月精緻的小臉揚起，清透的眼眸裏全是關心。

    程野愣怔住：“啊，嗯。”

    “你跟我來，我拿安神湯給你喝。”楚月說着就往大廳走。

    程野下意識地跨出了一步又僵直在半空。

    安神湯？剛剛那個腥得想吐的湯？

    不不不不，不用這麼客氣。

    程野擠出一抹笑，拉住了楚月纖細的胳膊：“讓你費心了，我回去躺躺就行。”

    “真的不用嗎？”楚月止住腳步，她湊近了程野，絕美的面龐近在咫尺，甚至能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幽香。

    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就好像天上最璀璨的星子，藏着星河美好。

    皮膚白皙，如同羊脂玉一般，在慘白的月光下更加顯得晶瑩剔透。

    這嬌弱的身子穿着大大的女僕裝，像是一個麻袋裝着她，真懷疑她扛着這件衣服會不會覺得重。

    程野愣怔了一下：“真不用真不用，我先回去了。”

    楚月沒有阻攔，她歪着腦袋，就好像一個精緻的布娃娃。

    不知爲何，她心裏有一些悵然若失，總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

    程野說走就走，頗有落荒而逃之意，修長的身子被月光照射在地上拉成了一條黑線。

    楚月眸光微閃，盯着程野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

    程野回到房間後，又坐了好一會。

    總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是那種說不上來像是在密閉的空間裏待久了的喘不上氣。

    他推開窗戶朝着後院望去。

    女僕已經將衣服洗完了，衣服全部掛在晾衣繩上隨風飄揚。

    估計她也去睡了。

    程野想了想，走出房間推開了微生安的房門。

    三分鐘後。

    兩人朝着三樓走去。

    城堡已經陷入了一種悄無聲息、萬籟俱寂的靜謐。

    像是一切都失去了生機，就連夜晚可能會有的昆蟲的鳴叫聲都不存在。

    如同時間暫停，一切生物都死了一般。

    到了三樓後，微生安指了指第一扇門：“先看大公主？”

    程野點點頭。

    微生安推開了大公主的房門。

    房間門沒有鎖，屋內的擺設和他們住的房間差不多。

    昏昏暗暗的，傢俱的影子交錯在一起，稀稀落落。

    一張牀，一個梳妝檯，一個衣櫃還有一個大大的陽臺。

    東西很少，房間很安靜。

    程野打量着四周，試圖找到什麼特別的東西，比如貴重的寶物之類的，這樣能看出惡魔對她的重視程度。

    不應該只有三公主最受惡魔青睞。

    這樣答案未免太過顯而易見了。

    程野想着，回過頭想看看微生安在做什麼。

    卻發現他正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力地在戳牀上的人。

    嗯.......

    好像是在戳眼眶？

    “你在幹嘛？”程野忍不住了。

    “打鬼啊。”微生安理所應當地轉過頭，疑惑地看着程野。

    他的手還沒拔出來。

    程野盯着微生安手指一路向下看去，只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在女鬼眼窟窿裏。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說話。

    明亮的月光照射進來，照亮了微生安一半的身子，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又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而程野非常清晰地將牀上的一切一覽無餘。

    可以看到，牀上的哪裏是什麼公主，分明是早就死去了的鬼。

    一具乾枯的屍體罷了。

    微生安的手指依舊插在裏面。

    “......”程野動了動嘴巴，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去其他房間看看？”微生安不以爲然地拔出自己手指，提議道。

    程野：“......行。”

    如果其他房間的公主都是死了的，那說明公主都是女鬼？

    不對，應該是有一個是活着的公主，是屬於他的真正的新娘。

    程野的思路很快，這只是一個新人本，或許系統想教他們的第一課就是：在副本中要學會大膽嘗試。

    NPC會騙人，所以NPC說了不讓做的事不一定是不能做的。

    NPC說有危險，就很有可能意味着，這會是線索。

    就如此今天晚上的上三樓查看。

    如果他們不查看，就不會發現公主早就死了這件事。

    那這個副本確實很簡單，只要查看了每個房間裏的公主，死了的是女鬼，活着的就是他的新娘。

    唯一的難點大概在時間上。

    他們只有七天的免費居住時間。

    程野在從這個房間出去抵達第二個房間的時候，就把一切線索想通了。

    他覺得這樣最合理。

    畢竟只是個新人副本。

    第二個房間他兩剛剛推開門，牀上卻傳來了翻轉身體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退了出來。

    然後快速地朝樓下走去。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卻彼此非常默契。

    傍晚的時候，楚月NPC說過，三樓的都是公主，那麼意味着在白天，她們都是公主的模樣，只有晚上才會顯出原形。

    而剛剛的聲音，無非兩種情況。

    一，要天亮了，她們要醒了。

    二，二公主是真正的新娘，她還沒睡着。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得趕緊下樓。

    因爲NPC說了，如果被當成流氓，是會有懲罰的。

    大半夜不睡覺溜進女孩子的房間，無論怎麼想，都是流氓吧。

    ......

    兩人回到房間。

    微生安直截了當地說：“估計有限制，每晚只能查看一個房間，總共有七個公主，所以七日免費入住。”

    “還有一種可能。”程野說出了剛剛的推測：“今天房間的排序是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一直到七公主。”

    “但是第二天，她們可能會換房間，不然不會着重重複告訴我們只有七天免費居住這件事。”

    這就是時間的難點。

    如果會換房間，那怎麼在七日內找到真正的新娘？

    微生安點點頭，表示認同。

    “還有。”程野思路完全被打開：“女僕曾讓我多和公主交流交流，結合副本所說，我每天可以帶一個公主離開森林......”

    “......也就是：第一，我如果沒和她們熟絡，她們並不一定會跟我走，所以七天的時間不一定夠；第二，公主也渴望離開這個城堡，她們中間也許會騙我。”

    微生安滿意地看着程野。

    他真的覺得他的進步非常大，就好像幾乎不用怎麼教，就能知道副本該怎麼玩。

    屬於天才型選手。

    看來自己實現願望的機會又大了一些。

    ......

    ps：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經歷過你的第六感已經告訴你了一定會發生很糟糕的事，你也很努力地試圖避開了，但我們就好像一條線上的某個點，只能不停地往前行駛，那件事就擋在點和點的中間，無論怎樣努力都繞不開。

    一定會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