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鯨吞蠶食、重返湘陰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超自然的貓字數:5452更新時間:24/06/27 01:07:47
    就如陳玉樓所料。

    作爲永順王朝都城。

    老司城地處苗嶺山脈龍頭處,四通八達,河流山道縱橫。

    這麼大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住。

    還不到天亮時分,土司府受襲,彭濡陽身死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四方。

    只是。

    這件事太過震動。

    以至於同爲土司的安家、張家以及向氏,收到密信的第一念頭竟是完全不敢相信。

    畢竟,彭家如今再如何式微,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

    苗嶺、猛洞河、老熊嶺,連綿起伏的山脈橫跨一千多裏,地勢範圍囊括足足七州,盡是彭家所有。

    這等龐然大物。

    後人再如何爛泥扶不上牆,但積攢的龐大底蘊,至少幾代人都敗不完。

    更別說老司城固若金湯,短短一個鐘頭,破城殺人還能安然離去?

    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

    隨着越來越多的消息,甚至細節,沿着靈溪河、苗嶺山中傳來。

    再加上在南龍河戰場的彭家人,軍心渙散,忽然開始撤軍。

    其實,彭濡陽身死的消息,一早就送入了大營。

    原本土司府指揮司爲了不動搖軍心,還想將此事強行壓下。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

    苗寨各部,本就是依附於彭家這株遮天大樹下生存。

    無論徵稅、抓丁還是鎮壓動亂,都是他們動手。

    彼此間,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彭家不滅他們自然百世鼎盛。

    但彭家一倒。

    接下來輪到的就是他們。

    畢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此境地下,苗人、彝族、佤寨,已經壯人各部土把頭,哪還有爲彭家賣命的心思。

    腦子但凡聰明點的人。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帶着心腹悄然離去。

    然後,一傳十十傳百。

    天還沒亮,彭家營寨就已經跑了大半,剩下的也是人心惶惶。

    這種境地下,就算是指揮司那邊也回天無力。

    只能命令各部回撤。

    這下,三家哪裏還會不明白。

    老司城被襲的消息,真實性極大,絕不是虛言妄語。

    張家、向氏,紛紛在最短時間內起兵越境。

    強行闖入彭家地盤。

    開始趁火打劫。

    尤其是安家,更是趁他病要他命,幾乎是底牌盡出,一口氣向南龍河投入了數萬人。

    連安家這一代的都司都親赴前線督命,追着殘部不斷絞殺。

    這兩百年裏,安彭兩家明裏暗中摩擦不斷,每隔個十幾二十年就會掀起一場大戰。

    但安家輸多贏少。

    要不是憑着南龍河天險強行拒守,再加上張家和向氏,也不願坐視彭氏一家獨大的局面,三家暗地裏結成盟約。

    只要安家勢弱,兩家就會暗裏相助。

    當然。

    張家和向氏也不是冤大頭。

    這麼做,一個不想坐看彭家獨大,另外一個,也有驅使安家牽制彭家的原因。

    如此之下。

    兩家才能暗中發展。

    就如這一次,看似安家獲利最大,在正面戰場殺得彭家丟盔棄甲,一掃兩百多年來的鬱悶。

    但實際上張家和向氏,趁此機會,一個從南一個向北,不知覺中已經吞下彭家大片地盤。

    等到安家反應過來。

    都已經晚了。

    畢竟吞到肚子裏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會吐出去?

    至於那些逃入深山,亦或者離開黔西南,西行入滇、北上進川,南下桂省,東進向湘的山民,得知此消息,一時間更是又驚又喜。

    喜的自然是彭家走入亡路。

    驚怒,無奈,則是因爲此生大概率很難再返回故土了。

    而就在三家瓜分彭氏一族時。

    陳玉樓一行人,已經越過猛洞河,過苗寨,進入三湘四水地界。

    一路上。

    無論市井還是江湖。

    無一不在流傳着老司城之故。

    不出意外的是,隨着距離漸遠,當夜之事也衍生出了無數種版本。

    說實話。

    對此陳玉樓早就已經習慣。

    但當他聽到有人信誓旦旦的提及,彭家之所以遭此橫禍,滅族大劫,是因爲得罪了神鬼時,饒是他都忍不住一臉問號。

    苗人與佤寨相似。

    素來信奉鬼神。

    如湘西十八苗寨洞民,就認爲天地間一共有八十三尊鬼神,而黔東南苗人,則覺得有神三位,鬼十八尊,黔西南信奉神鬼一體。

    正是因爲彭家太過自視,不敬鬼神。

    所以鬼神大怒,派出上百天鬼,讓老司城一夜之間化爲火獄。

    至於爲什麼會這麼傳。

    是因爲當夜有人在老司城上空看見了一道流火劃過。

    然後……

    內城便火光四起。

    說的倒是像模像樣,無懈可擊。

    只可惜,事實與傳言之間偏離了十萬八千裏。

    也因爲這個傳言,以至於之後趕路時再聽到其他傳言,再如何他都沒有覺得奇怪。

    農曆十月初一。

    是傳統祭祀節日寒衣。

    人們會在這一天祭掃燒獻,以祭族親。

    因爲是秋日,所以又叫秋祭,十月朝,亦或者祭祖節。

    除此之外,還有授衣,開爐的習俗。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也正是源自於此。

    等一行人沿着沅江,一路穿過湘陰城,踏入茫茫仙壇嶺時,遠遠就看到那座坐落在青山良田間的莊子。

    只是。

    不知道爲何。

    騎在龍駒背上的陳玉樓,卻是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或許是近鄉情怯。

    更或者是因爲……太久沒有回來。

    上次離開,還未秋收,田地裏一派生機向榮的景象。

    爲了迎接將臨的收穫。

    莊子裏還特地弄了個秋社。

    如今再次歸來,田間地頭已經再不見青禾,只有成片的田埂以及乾涸的水井。

    天氣也從酷暑進入了寒秋。

    一轉眼,兩三個月了。

    不僅是他,其餘人也是目露感慨。

    “掌櫃的……柺子來了。”

    陳玉樓目光越過田地,望向更遠處的山間,秋風瑟瑟,綠葉也已經染紅。

    正失神間。

    紅姑娘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低聲道。

    “柺子?”

    陳玉樓眉頭一挑,下意識收回目光,看向陳家莊外。

    果然。

    一行數人正騎馬從莊內衝出,直奔他們所在而來。

    當先一人。

    不是花瑪拐又是誰?

    只是,遠遠望着,陳玉樓眼底卻是浮現出一絲驚疑。

    花瑪拐自小就進莊。

    因爲逃難途中,淋雨加饑荒大病一場,自此落下病根,即便之後那些年裏也服了不少大藥調理,但傷到了根基,一直體弱。

    三人中,就屬他身子骨最差。

    不過花瑪拐勝在腦子靈活,心思機敏,做事經驗老道,從不讓人費心。

    所以這些年來,山上大小事務幾乎都是他在打理。

    莊子這邊也照顧頗多。

    陳家莊上上下下誰不清楚,魚叔是如今的大管家,花瑪拐就是下一代繼承人。

    因爲遠赴滇南。

    一行來回少說數月。

    實在放心不下的陳玉樓,特地將他留下,莊子裏有魚叔看着,山上有他坐鎮,方纔能夠高枕無憂。

    如今看來,柺子做的還算不錯。

    莊子內外一片寧靜。

    與一路所見的亂象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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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如一座世外桃源。

    但他驚疑的卻是,此刻騎在馬背上的那道身影,一身氣血翻涌,分明是武道修行有成,亦或者吐納呼吸入門的氣象。

    怎麼會?

    柺子那副身子骨,說是風吹即倒都不爲過。

    這些年裏,不僅是他,紅姑娘都不知道勸說了多少次,讓他學學武強身健體,但那小子總是以忙、累一類的藉口搪塞過去。

    時間長了。

    陳玉樓也就任由他去。

    沒想到,這次只是去了一趟滇南,那小子竟然判若兩人。

    束馬站在田間大道上。

    陳玉樓靜靜候着。

    不多時,一行隊伍便趕到身外,花瑪拐一臉激動,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大步衝到龍駒之外。

    “掌櫃的……你們可算是回來了。”

    剛開口,語氣都變得哽咽起來。

    這麼多年來。

    掌櫃的哪一次出遠門,他不是跟在身邊,這次可好,崑崙、紅姑都走了,單單留下他一人。

    兩個來月時間說長不長。

    但說短也絕對不短。

    但每次下山來到莊子,魚叔年紀大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莊子裏找個光線充裕的地方,曬着太陽打盹入眠。

    至於其他人。

    關係終究還是疏遠了些。

    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如今左盼右盼,總算是將掌櫃的他們給盼回來了。

    “先別嬉皮笑臉。”

    一看他樣子,陳玉樓平靜地打斷道。

    “你這身上怎麼回事?”

    “啊……哦,就知道瞞不過掌櫃的您。”

    花瑪拐先是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身上,隨即才猛地反應過來,咧嘴笑道。

    “不是您離開前,讓我好好練武。”

    “這幾個月裏,山上莊裏風平浪靜,我也沒什麼事,就隨便找了本內功法門翻了翻。”

    “隨便翻翻就能摸到門檻?”

    聽到這話。

    陳玉樓還算淡定。

    但身後的紅姑娘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當初爲了練武。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絕不是一句虛言。

    尤其是數月前,爲了修行玄道築基功,光是入定一關,當初就足足在後山苦行了半個多月,方纔達到掌櫃的要求,開始嘗試引氣入體。

    花瑪拐一個站樁都嫌累的人。

    這麼些年,連一套最簡單的五禽戲都記不住。

    如今隨便一練就能入門。

    總不可能他才是那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哪那麼簡單。”

    花瑪拐撓了撓頭。

    當着衆人的面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但既然掌櫃的問起,他也不好隱瞞,只能硬着頭皮道。

    “一開始,我連那些句子都看不明白,文縐縐的,讀起來都拗口。”

    “但那天我在湖邊拿着書看,突然碰到了明叔,就隨便聊了聊,我都沒想過向他詢問,還是他問了起來。”

    “然後我就隨口一說。”

    “沒想到……明叔在練武上也頗有成就,指點了我幾次,我就照他說的練,一日復一日,直到今天一早都沒落下。”

    花瑪拐斷斷續續的說着。

    陳玉樓眼裏的驚疑之色漸漸散去。

    但崑崙和紅姑娘,卻是愈發的不敢置信。

    “明叔?”

    “你說的不會是給崑崙蒙學的那位周先生吧?”

    紅姑娘瞪大眼睛,盯着身外的花瑪拐。

    她因爲性子冷傲。

    平日裏無論莊子還是山上,都是生人勿近,很少和人往來。

    最多也就是會和崑崙、柺子兩個聊上幾句。

    但周明嶽她還是知道的。

    掌櫃的請來給崑崙和袁洪蒙學授課的那位先生嘛。

    之前在莊子裏見過幾次,四十來歲,長得儒雅隨和,談吐有方,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倒像是落魄的讀書人。

    說他滿腹詩書,她信,但說他指點柺子練武,這事怎麼聽怎麼玄乎。

    偏偏。

    花瑪拐想都沒想,便點了點頭。

    “是他。”

    “周先生……”

    這下,連崑崙都有些無法相信。

    “好了,有什麼事進莊再說,跑了一天,先回去好好休息。”

    陳玉樓打斷幾人對話。

    其實在柺子開口前,他腦海裏倒是浮現過幾道身影。

    如魚叔、六伯、風伯,還有十三叔。

    都是陳家上一代的老人。

    尤其是後三位,當年老爹故去,整個陳家莊和常勝山交到他手裏,是三位叔伯拿命下鬥,擋住江湖上的流言風語。

    可以說是爲他爭取了幾年時間。

    親自看着他挑起重擔。

    三人都是真正的老江湖,只不過年輕時受傷太多,如今都在莊裏養老。

    至於魚叔,則是最爲深不可測的一個。

    用陳玉樓的說法,魚叔名字裏雖然佔了一個魚字,但絕對有虎豹之氣。

    誰要是小覷了那個整日打盹的老頭。

    絕對會爲自己招來大禍。

    但就算是他都沒想到,指點柺子的竟然會是周明嶽。

    不過,想想其實也算正常。

    身爲周家後人。

    觀天象、辨陰陽、驅神役鬼都是等閒,何況指點花瑪拐練練武?

    只是,以周明嶽的本事,當日在觀雲樓內酒後失言一幕,事後絕對已經知曉,加上他讓魚叔找人盯着他的事,更是瞞不過他。

    本以爲自爆身份的他。

    會趁着這幾個月時間悄然離去。

    周家人幾百年不曾出現在江湖上。

    陰陽端公和卸嶺力士之間雖無仇怨,但同爲倒鬥江湖中人,往日不知情形還好,但身份敗露後,擡頭不見低頭見,面上終究過意不去。

    不成想。

    周明嶽倒是有意思。

    非但沒有離去,反倒跟個沒事人一樣,真就在陳家莊過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莊戶生活。

    如今更是指點花瑪拐。

    所以……

    他藉此肯定是要言明什麼。

    “是,掌櫃的。”

    見掌櫃的發話,再加上鷓鴣哨師兄妹三人,還有卸嶺衆夥計都在。

    崑崙和紅姑娘縱是滿腹狐疑,也不好繼續追問。

    只好暫時將此事吞回肚子裏去。

    反而是花瑪拐,並無太多驚疑。

    當日掌櫃離開前。

    曾吩咐了他兩件事。

    一是盯着湘陰地界上那幾個軍閥,另外一個就是周明嶽。

    掌櫃的離開數月。

    羅老歪三人再不曾動手,風平浪靜。

    至於周明嶽同樣如此。

    指點他的當夜。

    柺子就去找了魚叔。

    他老人家都只是搖搖頭說沒事,讓他安心練武。

    不然。

    真當他柺子一百個心眼是白長的?

    但凡周明嶽有半點異心。

    他絕對活不到今天。

    想到此處,花瑪拐收起心中冷意,臉上再度露出笑容。

    “掌櫃的,柺子出來時,已經讓廚房那邊準備飯菜,進莊就能吃上了。”

    “另外……還專程爲掌櫃的您準備了幾壇二十年的綠竹。”

    聽到最後兩個字。

    陳玉樓那雙幽潭深井般的眸子裏,終於浮現起一絲波動。

    在外數月,飲酒無數。

    但喝來喝去,他最惦念的還是湘陰城裏一盞綠竹。

    “還是柺子懂我。”

    “走,先回莊,掌櫃的我饞這一口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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