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宴予懷(二)刺青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愛吃泥鰍的小蚯蚓字數:2493更新時間:24/06/27 01:07:03
    爹爹的神情很複雜。

    他似乎很想知道自己背上是什麼,又畏懼這份實情。

    我說:“是山,很多很多的青山。”

    “山?”

    爹爹愣住。

    我用手指比劃了下。

    “這樣這樣的山!有些高有些低!一羣山!”

    爹爹恍神良久,忽然悟道:“北稷山,是北稷山!”

    我問:“北稷山,是什麼?”

    爹爹把我摟到懷裏。

    “它在北邊邊關,位於咱們和狄國的交界處,多年之前,是個戰亂之地。”

    “爹爹背了個北稷山,”我拍拍手,高興道,“北稷山是爹爹的了!”

    爹爹笑笑,“這麼說,也對。”

    我說:“我想去北稷山玩!”

    爹爹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沒了。

    我察覺到他不樂意,便沒有死纏爛打,翻個身,自顧自睡覺。

    在我半睡半醒的時候,爹爹親了親我的臉,自言自語的說:“爹爹是膽小鬼,不敢再去哪裏。爹爹很沒用,是不是?”

    爲什麼不敢?

    這世上,居然也有爹爹不敢去的地方嗎?

    _

    次日在錦繡宮用膳,爹爹親手剝了一碗蝦。

    我噘着嘴,剛想說這碗蝦太多了我吃不了……爹爹遞給了太后。

    我愣了愣,低頭扒拉自己碗裏的菜。

    爹爹問太后:“爲什麼是北稷山?”

    太后說:“嗯?”

    爹爹說:“就你畫的,忘了?”

    我詫異的擡起頭,看向太後。

    明明太后教導我說,只能在紙上畫畫,不能到處亂畫的,她怎麼自己還畫到爹爹身上去?爹爹難道沒有生氣嗎?

    太后察覺到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她對爹爹說:“忘了。”

    爹爹頓了頓,問:“是因爲咱們第一個孩子,在那裏嗎?”

    段溯本在吃菜。

    聞言,他詫異地看向我爹,目光裏滿是困惑。

    我也很困惑,怎麼我居然不是爹孃唯一的孩子?還有一個?而且還在北稷山?

    是個哥哥還是姐姐?

    又爲什麼不接他回來?

    太后沒有回答爹爹的話,只是默默給我夾了塊魚肉,給段溯夾了塊雞翅。

    爹爹又問:“還是因爲那個山洞裏,我們朝夕相處的日子?”

    太后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有什麼,用完膳再說吧。”

    _

    但是私底下,估計太后還是沒給爹爹答案。

    因爲爹爹去找土豆說這事了。

    他倆趁我小憩,在我屋門口說這事。

    “我始終不能參透,北稷山對她來說是什麼意義?”

    土豆問:“北稷山怎麼了?”

    “她把北稷山畫在我背上。”

    原先背上的刺青,爹爹是萬萬不肯提的,他以爲是啥不好的東西。

    自從知道只是山水畫,他心情轉好了,也不忌諱這個事了。

    土豆有點吃驚。

    “太后在主子背上畫畫?”

    爹爹有點彆扭的說:“多年前畫的了,不是現在。”

    土豆又問:“多年前畫的,早洗了吧,主子怎麼現在想起來了?”

    他很快反應過來。

    這麼久還在提,要麼並非即興作畫,要麼那畫一直存在。

    “是刺青?!”

    爹爹給土豆頭上敲了一下,“叫你回話,沒叫你一個勁問我話!”

    土豆抓了抓腦袋。

    “不問清楚怎麼回話?”

    爹爹捲起書,又要敲他頭。

    他躲了下,這才說:“主子你看到北稷山,會想起什麼?”

    爹爹若有所思。

    “她在那裏救我,受重傷,失去一個孩子……”

    我扒着門偷聽,聽到這裏,我心驚肉跳。

    失去是什麼意思,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就是我的那位哥哥姐姐,要麼沒出生,要麼出生後夭折了。

    哎。

    原來還是這樣的事,那我爹爹和太后一定很傷心了。

    然後,門外爹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會兒,啞聲說:“所以,這是她要我記住的東西?她心裏頭,從來就沒安穩過。”

    土豆說:“有沒有可能,她只是怕主子忘記?而且,過去很多年了,今非昔比,當年的心境,未必是如今的。”

    我的耳朵緊緊貼着門,等着聽他們接下來的話。

    可是,外頭安靜下來,遲遲沒有下文。

    門突然被打開。

    緊緊扒門的我,猝不及防的跌進了爹爹懷裏。

    我趕緊狡辯,“我沒有偷聽!我只是正好要出門!我沒有聽見你們說什麼山什麼受傷失去小孩,什麼今非昔比,我都沒有聽見!”

    爹爹啞口無言的看着我。

    我猜他那麼聰明,肯定看出來我在說謊了。

    然後我垂頭喪氣的說:“爹爹,我真沒聽懂。”

    爹爹揉揉我的頭,嘆口氣。

    _

    大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並且悲哀的發現屁股已經溼了。

    我!

    我都快八歲了,居然還會尿牀!

    會被人笑話的!

    我眼睛睜開一條縫,粗略看了眼,立刻閉上。

    見鬼了,爹爹今日居然沒走,還在我身邊躺着。

    那只能若無其事的睡過去,等到天亮爹爹起來以後,我再叫人把牀單換掉,免得聽我爹叨嘮。

    這樣,我尿牀的事就能瞞天過海了!

    但前提是,我不能亂動,要裝作睡得很熟,否則容易吵醒爹爹,他會來摸我屁股。

    然後,我聽見爹爹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不想看見它了?”

    爹爹的聲音很沙啞。

    他沒有睡着!

    但是好像沒有在跟我說話?

    我眯起一條眼縫,這回才看清邊上的情形。

    爹爹躺在我身邊,衣襟敞開着,太后指上沾了藥膏,抹在爹爹胸前那些字眼處。

    他在跟太后說話。

    太后說:“這種藥只能讓疤痕淡一些,並不能完全消退。”

    爹爹笑了一聲。

    “你知道嗎,我以爲你畫的什麼古怪的東西,這些年愣是不敢去深究,也不敢叫人見我後背。”

    太后道:“不然,你想給誰看?”

    爹爹屈指勾過她鼻樑。

    “我哪裏敢,想都不敢想。”

    聊得好好的,爹爹突然扣着她後頸,將她的臉迎向自己。

    啊啊啊,他們玩親親……

    我用力閉住眼睛。

    爹爹說過這種事不能看的!

    小孩子看了要長針眼的!

    “別鬧,”太后說,“把予懷鬧醒了,有你受的。”

    爹爹喘氣有點粗,“換個地方?”

    沒等她回答,爹爹就從牀上起了身。

    平時太后說話,爹爹從來都是百依百順,唯獨在這種時候,太后叫他別鬧,他還要鬧。

    我壓根不敢睜開眼睛。

    也就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大概又是抱着走的。

    我心裏鬆了口氣。

    他們這一走,估計天亮都不會回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早習慣了。

    謝天謝地,如此一來,我尿牀的事就不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