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番外:海上升明月(三)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愛吃泥鰍的小蚯蚓字數:2598更新時間:24/06/27 01:07:03
    卓明月甩開他的手。

    宴清風說:“怎麼,那些人可以,我不可以?”

    “他們跪在我面前獻媚,跳舞給我看,你能嗎?”

    卓明月看着他狀如豬肝的臉色,好聲好氣的說:“你做你的攝政王,我享我太后的福,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宴清風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般胡作非爲,她卻道是享福。

    他把她捧到如今的位置,她卻享用美男?!

    “你當真以爲,我拿你沒法子了?”

    “那你想要如何,”卓明月後退一步,背倚靠着縷空紅木門,“所以我哪怕空有太后之尊,依然是你的籠中鳥雀,要受制於你?”

    宴清風想笑。

    “空有太后之尊?!”

    她怎麼能冠冕堂皇的說出這話來?

    她這太后不實,還有誰更實?

    從前長安的天是攝政王,如今千里之外的淮南,都知曉百官對太后唯命是從,連攝政王都俯首稱臣。

    她還要如何?!

    不遠處,溯兒清脆的小嗓子喊了聲“母后”。

    溯兒當皇帝兩年後,好久沒習慣改口叫母后,卓明月也不強求他,由他去,近來他的“母后”是叫得越來越順口。

    這道清甜的聲音,硬生生讓宴清風的怒氣堵在嗓子眼,又強行壓下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溯兒看到他倆爭鋒相對。

    卓明月掩嘴打了個哈欠。

    “不早了,攝政王請回吧。”

    溯兒跑到她身邊來,扭頭問宴清風:“王叔!你來找我母后玩嗎?”

    宴清風臉色彆扭,“沒事了,王叔要走了,你怎麼還不睡?”

    溯兒說:“周姨說母后想我了,我就來找母后!”

    周晚瑩到底是怕出事,才讓溯兒過來救場。

    卓明月蹲下來抱抱孩子。

    “那今晚溯兒跟母后睡。”

    “好哎好哎!”

    溯兒高興的直拍手。

    他想到什麼,很客氣有禮貌的問宴清風:“王叔要留下來一起睡嗎?”

    宴清風挑了下眉。他倒是不介意,但這行得通嗎?

    卓明月捏住溯兒的小鼻子。

    “你可以留人用膳,但不能隨便留人睡覺,知道嗎?”

    溯兒就問:“王叔要留下來用膳嗎?”

    卓明月又道:“天都黑啦,該睡覺覺的時辰了,不能留王叔用膳了哦。”

    溯兒就向宴清風揮揮手。

    “王叔明日再來找母后玩哦!”

    然後他拉着孃親的手,蹦蹦跳跳的就往寢殿裏去。

    宴清風看着殿門在眼前合上,一大一小的身影隔絕在裏頭。

    他在月色下呆立了會兒,才轉身離開。

    ……

    宴清風發現局面徹底失控,是在他三十二歲的生辰宴上。

    各地官員上奏摺,請示來長安爲攝政王賀壽。

    他想着許久不曾熱鬧,便批註了“允”字。

    可他生辰宴這日,那些官員並沒有來。

    他去查這原委,方知,那些奏摺都被太后看過,太后認爲大辦壽宴勞民傷財,又耽誤事,便將“允”改成了“不允”。

    而這樣的做法,他竟然一無所知,到壽宴當日,他才發現。

    等到酒宴結束,他去找卓明月要說法。

    卓明月撥弄着手上護甲,淡淡說:“北邊大旱波及幾座城池,東邊來的難民還要安頓,那麼多百姓在受苦,你還要大擺生辰宴,叫各省官員放下當地事務,興師動衆的過來,像什麼話?”

    宴清風被她氣笑。

    “是爲了安撫百姓,還是單純與我過不去?”

    卓明月擡眸看他。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並非她沒辦法,而是他全然沒了辦法。

    溯兒已有十歲,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而他很向着親孃。

    加之前些年,宴清風對卓明月的百依百順,無論是朝內的文臣武將,還是外省的官員,都是識時務的。

    宴清風不領兵打仗已十年有餘,手中兵權也漸漸被稀釋,而今的武將以雲程爲首。

    他將她高高捧起,如今終於到了她連他生辰宴都能干涉的地步了。

    她干涉的,哪裏只是他的生辰。

    她溫水煮蛙似的,一點點剝奪他的權力,如今又在抹滅他的榮光。

    她要他徹徹底底的,從這高臺上跌下去。

    “沒有我,”宴清風說,“何來今日的你?”

    這麼多年她的冷淡,早已磨滅了他濃烈的愛意,也就是共同的骨肉支撐着他,叫他一步步忍讓。

    卓明月笑了起來。

    “當然。”

    “那既然有了今日的我,就不必再有你。”

    宴清風看着她這張臉。

    當年皎皎如月,如今豔如晚霞。

    多了風韻,也多了遊刃有餘的狠辣。

    溯兒將要成年,她到底容不下他這位攝政王。

    於是談笑風聲之間,便要他萬劫不復。

    “那就試試看吧,”宴清風說,“看我們之間,到底是你死,還是我亡。”

    ……

    他說這話到底是氣話。

    回去之後,他大病一場,臥牀不起,連續兩月沒能上朝。

    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沒有做。

    第三個月,溯兒來看他。

    彼時,溯兒已滿十歲,這孩子長得高,儼然有了小大人的模樣。

    溯兒扶着他,到屋外看外頭的光景。

    “荷花都開了,王叔還一直呆在屋子裏,要錯過許多風景的。”

    宴清風看着滿塘盛開的荷花,問道:“你過來,你母后知道麼?”

    “母后會知道的。”

    溯兒把他扶到涼亭中,叫他坐下來,“母后做的一切都是爲我,自然也不會生我的氣。”

    宴清風看着這孩子。

    這孩子小時候那樣調皮,後來卻一年比一年懂事,許多道理似乎沒有人教,他都懂得。

    “王叔你也並非貪戀權勢之人,又爲何要庸人自擾?”

    爲何?

    宴清風目光望向遠處。

    大抵是執念難消罷了,有許許多多的不甘心,叫他無法下嚥,無法承受。

    溯兒看着他,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對你而言,並非只是侄兒。”

    宴清風微愣。

    “那是什麼?”

    溯兒說:“王叔待我好,我都看在眼裏,自有體會。我長得,也挺肖似王叔,不是嗎?”

    宴清風笑着笑着,就笑出淚來。

    他拍拍溯兒的肩膀。

    “做帝王,還是不要太心軟的好,你該像你母后,不該像我。”

    溯兒想擡手給他擦淚。

    但想着,他都特地背過身去,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失態的。

    便佯裝無事的繼續說:

    “我覺得王叔很好,母后也很好,你們都很好,只是造化弄人。”

    “我希望王叔振作起來,王叔才三十多,不該自暴自棄的。”

    “母后不需要你,我需要。”

    宴清風闔上眼。

    心中壓抑着的煩悶忽就釋然不少。

    “說了多少遍,要自稱朕,”他轉過身來,拍拍溯兒的肩膀,“記住嗎?”

    溯兒點了點頭。

    宴清風衝他擺擺手,“回吧,放心,王叔沒事,能想開。”

    溯兒一步三回頭,走出一段路後,就沒再回頭了。

    宴清風讓番薯去拿好酒來。

    孩子說的對,再這樣頹敗下去,得錯過不少光景。

    他還年輕,人生本不該困於執念。

    往後便是有景當賞,有酒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