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不成了!”
一道慟呼打破了他的思緒。
宴清風看向來人,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張一開一合的嘴。
起了身。
“備馬。”
他縱馬出皇宮,奔回宣王府,在門外勒停馬匹。
裏頭還不見哭聲,那是趕上了。
跪了一地下人的臥房前,他推門而入。
宣王坐在一旁圈椅上,低垂着頭,面色暗沉。
宴青菱坐在段知菁的牀邊,正輕聲細語的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見宴清風來了,段知菁那形同枯木的身子,迴光返照似的,忽然有了精氣神。
“清,清風……”
宴清風走過去。
她乾枯的眼裏落下淚來。
“是母親錯了。”
她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直到溯兒死後,她才忽覺有些事,是再後悔也沒法回頭的。
她明明是最寵兒女的,也只是做了一件違背兒子意願的事,怎麼就成了這樣?
宴清風低下頭,眼簾遮住了眸底的黯色。
“我只怪父親,沒怪你,否則我也不會來。”
宣王聽着這話,手指微微蜷起。
宴清風面目表情的道:“你好歹見我自殘會心軟改變念頭,而父親是連我的命一同拿去也在所不惜。你活下來吧,你若死了,估計他下一個便是除掉我。”
段知菁大口喘息,她拼盡全力抓住宴清風的手,面上已無一絲血色。
“那就殺了他,不要顧念什麼孝義,他不仁,你便不義。”
宴清風道:“嗯。”
宣王幾不可聞地笑了聲,自嘲的意味很濃。
但凡有誰看他一眼,便能看到,他滄桑的眼裏閃出水光。
-
哪怕時逢大長公主辦喪,宣王派出去搜查的人仍未鬆懈。
只是唯恐事情敗露,他們並沒有明目張膽的搜查。
卓明月扮成了男子裝束,可懷裏的大胖小子無處藏。
她第二次帶着溯兒返回酒樓中,在廂房前,被三人攔住了去路。
爲首的是個熟人。
周國公之孫女,周晚瑩。
周晩瑩一身豔紅騎馬裝,雙臂抱於胸前,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了卓明月一番。
她打扮作男子,可相貌過於秀氣,終究有些惹眼。
卓明月生怕被認出來,頷首躲避對方審視的目光。
“你一個男子抱着孩子,鬼鬼祟祟的,偷孩子去賣呢?”
周晚瑩說着便湊上前,要看卓明月懷裏的孩子。
瞧見這架勢,趙南竹三步並作兩步竄上樓,擋在卓明月面前。
“周姑娘,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位是我兄弟。”
周晚瑩來過這家酒樓,知道掌櫃的是從前宴清風身邊的心腹。
憑着這層關係,無論什麼身份來這家酒樓,都對這位掌櫃禮敬三分。
既然是掌櫃的朋友,應該也不是什麼偷孩子的惡人了。
“哦,我看他抱着孩子進進出出了兩回,還背了個包袱,以爲有啥事。”
周晩瑩目光緊盯着卓明月懷裏的孩子,不好意思的擺擺手。
“小兄弟,沒嚇到你吧,你媳婦在哪裏啊?”
她依然覺得不對勁,這麼大的孩子離不開母親,而這個男子獨自抱着孩子來來去去,就挺奇怪。
周晩瑩長這麼大,就很少見過男人獨自帶娃的。
趙南竹替她答道:“我這小兄弟的媳婦扔下孩子跑了,他正要出去找呢。”
周晩瑩瞪大了眼,“這女人,孩子都不要了啊?”
“可不是嘛,”趙南竹煞有其事的道,“跟有權有勢的跑了,留下孤兒寡夫的,我這小兄弟不容易,都沉默寡言了。”
他從那麼多人中脫穎而出,成爲宴清風的心腹,總歸有他圓滑之處在。
周晩瑩狐疑得看着卓明月。
“是嗎?該不會是你打媳婦吧,把媳婦兒打跑了。”
趙南竹嘿嘿笑道:“你看他這小身板,能打得過誰,不挨媳婦揍就不錯了。”
周晩瑩瞧着,這個男子的確瘦小了點,不過很多貧瘠之地的人從小沒得吃,長得瘦小也不稀奇。
可他這面相,又過於柔和嬌俏了些,肌膚也是細膩皓白。
“那你走嗎?”周晩瑩問。
卓明月想了想,對她道:“姑娘,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周晩瑩很爽快,“好。”
趙南竹滿腹疑問。
這不是該避着人的時候嗎?她怎麼還要同周晩瑩借一步說話?
但他沒有多說,在她倆進入廂房之後,趙南竹關上了房門。
卓明月入內,抱着溯兒就跪了下來。
周晩瑩着實一愣。
“怎麼的,我也沒把你怎麼吧?”
卓明月道:“我與幼兒被人追殺,不得已藏身此處,這兒並非安穩之地,可我逃不出去。”
周晩瑩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讓我幫你?”
卓明月實在走投無路了。
酒樓實在人多眼雜,她今日只是抱着孩子走了兩趟,便被周晩瑩盯上,那麼來日,總有別的人發現他們母子的不對勁。
這裏,到底離長安太近了。
而巫馬陵眼下定被盯得緊,他若是派人來接應她,勢必被發現。
她孤兒寡母,進退兩難,只能在周晩瑩身上博一把。
輸了,那她也就認命。
周晩瑩彎腰,雙手扶起她。
“那你得告訴我,追殺你們母子的是什麼人,我得知道我若幫了你,是同什麼人作對?”
卓明月沉默須臾,道:“攝政王,宴清風。”
她若說宣王,周晩瑩不會信,只會當她在扯謊,畢竟世人都知宣王死了。
她必須讓周晩瑩認爲,她是實誠的,她有坦誠相待,那她才能換來真心實意的相助。
提宴清風的名字,她其實也擔心周晩瑩會打退堂鼓。
可這畢竟是敢於攝政王退婚的周晩瑩,或許並非尋常姑娘。
周晩瑩睜大雙眸。
“攝政王殺你們兩個做什麼?你們是什麼人?”
能被攝政王追殺,換句話說,那也是被攝政王放在眼裏的人,多少是個人物了。
卓明月垂眸,想着該如何回答。
周晩瑩看着面前的這張臉,這張臉秀氣得堪稱嬌俏,很眼熟,似乎是見過的。
可是這樣一張放在男人堆裏很特別的容顏,她怎麼就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終於,她發現彆扭在哪裏。
這張臉,完全就是女子的臉!
她退後一步細看了陣,深吸一口氣。
“我的親孃哎,太后居然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