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雨夜回魂（四）

    竹筍。

    竹子。

    後院的陵墓竹林。

    不僅如此，上面的肥肉油膩膩，因爲冷了，還有白色油花凝結。

    給客人上菜，竟然上的冷的炒菜。

    其餘的菜也一樣樣送上來。

    未能出殼已經有了雛形的活珠子。

    一整只，一盤六隻，生怕人看不出形狀的老鼠幹。

    一堆帶着翅膀的蟲。

    兩個青菜，一個看起來像是紅莧菜，湯汁都是偏紅的粉色，這顏色其實在平時飯桌上看到倒是沒什麼，關鍵是，這個場合出現，難免不讓人聯想到別的地方。

    一個是上海青。

    一鍋湯，魚頭豆腐湯，豆腐漂浮在湯汁裏，湯汁清如水，能看到底下帶着鱗片的魚頭。

    “嘔~”立刻就有人受不了，捂着嘴站了起來。

    桌上其他人也不遑多讓，只是大家都在等。

    “請用膳。”一個丫鬟冒出來，一把將人摁回了座位。

    “這個怎麼吃啊，你們就不能端點正常的菜嗎？”

    “請用膳。”

    “請用膳。”

    隨着重複的話音響起，桌上十二人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傳菜的丫鬟，全都出現在不遠處，堵住了所有出口不說，還朝着這裏步步緊逼。

    那個起身要求換菜的人蔫吧了，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我，我又沒說不吃。”

    他夾了一筷子青菜。

    這一點，似乎激起了所有人的任督二脈，一時間，大家都朝着上海青進發。

    也有一二個口味重的，敢去試一下看起來跟黑暗料理一樣的活珠子。

    米飯也是冷的，但沒人再挑剔，好歹是真米飯，沒異味沒怪狀。

    一頓飯吃完，所有人都沒吃飽，就趕緊給其他人示意，咱們下桌吧。

    沒人先動。

    沈顏起身，捂着嘴巴秀氣的打嗝：“我吃飽了，想回去休息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顏的身上。

    這話，沈顏是對着管家的方向說的。

    她從進門就開始觀察了，丫鬟們是公用臉，也只會機械式重複，但是那個管家不是。

    “小姐既然吃飽了，那就請回房休息吧。”

    管家這麼一說，其他人見沈顏沒得到懲罰或者遭遇不測，連忙都起身說：“我也吃飽了。”

    管家渾濁的目光掃了一眼桌上，幾乎被被動過的葷菜們。

    “客人們，正餐時間外，想吃東西，可以到後廚，吩咐。”

    隨着管家一揮手，十幾個丫鬟，分別給大家帶路。

    沈顏回到了之前的房間，一路上她看着那個菜菜不斷試探丫鬟，最終無功而返。

    夜晚，沈顏非常不習慣和人同牀共枕，但菜菜對她一直沒表露出過惡意，都是女的也沒什麼好忌憚的，眼看着時間接近午夜，沈顏只能換了衣服睡覺。

    躺下沒多久，後院卻有了動靜。

    像是誰壓低了腳步聲，又像是誰在碎碎念。

    沈顏猛地睜眼，頂上的牀幃紋絲不動，身邊的溫度不似有人。

    她翻了個身，並沒有發問，只見月光下，一白色寢衣女子正端坐在梳妝鏡前默默梳頭。

    房間的門還是內插的，所以那應該是菜菜。

    夢遊嗎？

    沈顏保持動作，眼睛並未睜大，看着對方一遍遍梳頭，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過去了。

    眼睛重新閉上的那一刻，女子起身，慢慢走向牀鋪，隨後，一直走，半截腿沒入了牀板，人直接從牆面穿了過去。

    一股涼意，讓沈顏一個哆嗦又醒了過來。

    發現梳妝檯沒了人。

    人去了窗戶邊。

    “好了，吃不下了，不吃了，你也快回去。”

    確實是菜菜的聲音，沈顏故意發出了一點動靜，菜菜不好意思轉身。“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她剛收到了男友的暗示，後半夜偷溜出去吃東西，要不捱餓可受不了。

    想起沈顏也是只吃了幾根青菜，肚子肯定也餓了，菜菜心中在做鬥爭。

    要不，下次帶她？

    “沒事，你剛怎麼——”沈顏忽然住了口。

    她不敢置信的下了地，看着尷尬撓頭的菜菜。“你穿的，藍色的衣服？”

    “對，對啊，怎麼了嗎？”她男友剛怕她冷，給她的。

    沈顏默默點了蠟燭，仔細看了菜菜一眼。

    藍色外衣下，是粉色的睡衣，頭髮披散下來，剛披肩。

    沈顏咽了一口口水：“你，剛纔一直在這裏？”

    她有些不死心。

    “嘿嘿，你發現啦，我剛肚子餓出去找吃的了，下次給你帶。”

    沈顏將蠟燭放在桌上，人也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

    等等，她需要消化一下。

    因爲菜菜之前先上牀休息，她並未打量別人穿什麼睡衣。

    現在忽然感謝自己這一點，要不，在看到那個白色衣服的長髮及腰背影時，估計能直接驚叫出聲。

    想起菜菜說的出去找吃的，沈顏問：“你們出去沒遇上其他事嗎，這宅子後廚真有吃的？”

    “這宅子，出不去，我們路上遇到其他人了，大家都在後廚換了東西，我們也換了。”

    沈顏點點頭：“用錢嗎？”

    “不是，那廚子挺奇怪的，就是找人聊聊天，問問人家喜歡什麼，是哪裏人，就給了食材。”

    沈顏瞭然，看來之後自己的飲食問題，有合理的來處了。

    當然，如果可以，她不會去後廚的，總覺得，從管家的提示開始，就有點不對勁。

    廚子，只爲了聊天，就提供服務和勞動力嗎？

    “啊~”菜菜像是想到個什麼，卻莫名的停下來：“感覺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忽然想不起來了。”

    “真奇怪。”

    在對方嘟囔的時候，沈顏又看了一眼窗外。

    月明星稀，沒有鳥叫，沒有蟲鳴。

    竹林簌簌響動，沈顏伸出手去。

    沒有風。

    一夜過去，沈顏只覺得腰酸背痛。

    這一晚上，總是想着這個房間的哪個角落，藏着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搞的有點心力交瘁了。

    跟神經衰弱一樣。

    看了一眼桌上的手錶，才早上六點半。

    門外已經有人候着了。

    兩個人影，透過晨光映出兩個剪影。

    看那雙丫髻，就知道是誰了。

    注意到菜菜也起來穿戴整齊，沈顏才過去開門。

    吱呀一聲，迎面對上一雙木偶一樣，黑瞳多於白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