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真正的戰場

    顛簸。

    米德低下頭，再次檢查自己的呼吸氣管是否漏氣，爲防毒面具功能的電池依舊運行良好。

    隨後他彎腰，檢查厚厚的綁腿與軍靴——這顆星球的氣溫很高，冥教的人此前爲他們科普過一些知識，在混沌到來的星球上，溫度會變得異常。

    他感到燥熱，汗液浸在粗糙的布匹內，又再度乾涸，滲出一層層白繭。

    但這依舊在能夠適應的範圍之內，不會影響行軍。

    隨後是新配發的武器，米德可以在金屬與金屬的連接處看見那自槍體內部更深處閃爍的綠色熒光，似乎在悄悄地朝他低語着不可告人的祕密。

    這柄新槍比他原來使用的盧修斯No.98更重，儘管它在外觀上儘可能地仿製了原來克里格們習慣使用的激光槍，但它依舊更重，彈藥數更少，由25發下降至20發。

    儘管米德觀察過這柄槍所配置的充能電池，他確定那塊沉甸甸的漆黑方塊並非一般軍務部所配發的大衆貨，很顯然，它更加精良，儲能更多。

    但即便是一眼看着都很精良的電池，也只能供給他手中這把槍20發子彈。

    爲他們配發這柄槍的賢者們告訴米德，在這柄槍面前並不存在要害——你只需要擊中，隨後光束將完成它們自己的使命。

    這次的裝備足夠精良，精良到即便是沉默的克里格也感到困惑，他們理解要去弒神的指令，因爲即便是弒神，也會需要讓他們衝刺的戰場，但令他們所不解的是爲何補給如此充裕。

    這就像是偏僻角落裏獨自行軍的傢伙被點出來，然後塞了一堆物資給他一樣莫名其妙。

    但不論如何，克里格將完成使命，不負帝皇之名。

    米德把槍收好，再度擦拭了一遍自己的新工兵鏟，他很小心地使用着它，避免誤傷。

    轟！

    米德所乘的戈爾貢猛地上下顛了一下，他確信載具的左側區域遭到了轟炸，但隊長守望之主並沒有任何命令，於是米德沉默地繼續檢查自己的裝備。

    隨後是常規的破片手雷，還有這個，

    米德將手伸入領口，費勁地掏了掏，掏出一條簡陋的項鍊，一個環形的黑色石塊，這是冥王賜予他的禮物，也是米德與他的戰友唯一不同的地方。

    他眨眨眼，不知道想什麼，只是端詳着這個小石塊。

    冥教的教士說這會保護他們的靈魂，副作用是輕微的無力與不適，但米德與他的戰友都沒有反饋過有任何不良反應，

    這令冥教的小主教大爲震驚，多方觀察後，冥教得出了克里格對痛苦的耐受度極高，某些方面異常鈍化的克里格人無視了來自冥王的虛弱。

    米德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黑石，來他們部隊販賣物資的紅髮女人把米德的黑石成爲“甜甜圈形”，米德不知道什麼是甜甜圈，於是他詢問冥教士。

    “嗯……某種貴族老爺會吃的奢侈下午茶，用精磨麪粉做的，還會淋上糖漿與奶油，有時會點綴水果或者糖粉，很甜。”

    米德想象不出那是什麼味道，冥教士說的每一個詞他都不認識，但冥教士說絕不會是他們平常烤制齧齒類的味道，這件小事之後便不了了之了。

    這之後，冥教士開始用甜甜圈小子稱呼米德。

    米德有自己的編號，但他並沒有糾正這個綽號，這並不重要。

    轟！轟！

    又是兩發爆炸，米德感覺戈爾貢在空中滯留了片刻，隨後重重地砸在地上，它滑了一段路，隨後在引擎的嗡鳴聲中將他們送到了目的地。

    刺眼的陽光自艙門縫中灌入，伴隨着驟然放大的嘶吼與重機槍噴灑的聲音，米德以最快速度下車。

    米德的小隊在戈爾貢身後停留片刻，直到九個人全都下來，除他們外，戈爾貢還裝載了另外五個小隊，米德他們的速度慢了一點，已經有三個小隊衝出去了。

    路況並不算良好，帶着某種泥濘的溼滑，透過防毒面具，米德看見與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血肉與不明液體。

    “衝鋒。”

    守望之主下達了他的命令，米德端槍，他們自戈爾貢的左側衝出，運兵車亦掩護着他們，裝有黑石粉末的特質導彈從武器架上升空，早已過熱的雙聯重機槍再度開始旋轉。

    舉槍，瞄準，射擊。

    米德扣動扳機，耀綠的光芒自槍口吐出，沒有停留，移槍，再度扣動扳機，彎腰，子彈擦着他的頭盔延伸向後方。

    高速移動中，米德用餘光看見頭戴高高盔帽的怪異靈族被擊中，它痛苦的哀嚎卡在喉中，隨後便化作一陣血霧。

    好東西。

    米德想，他並未擊中靈族的要害，那一擊打偏了。

    他繼續舉槍射擊，忽略了胸口上黑石項鍊的微弱刺痛，但他身旁的守望之主猛地拉了他一下，米德朝右踉蹌——

    下一刻，寒光在他原來頭顱的位置閃過！

    高大的異族武士自隱身中現身，嘶吼着大笑。

    其餘人並沒有米德那般幸運，鮮血濺到米德的防毒面具上，他看見停滯在空中的臟器與頭顱們，大部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時間過得很慢，墮落的靈族顯然比他們要更快，但米德的位置很好，他正在緩慢跌落，槍口剛好瞄準那個靈族的小腿——

    過熱的槍身讓他的手與手套黏在槍上，米德摁下扳機。

    他手中的槍遠比他想象地更加強大。

    光線筆直地射向靈族，靈族卻絲毫不躲，反而朝他噴出金屬針，米德閃躲，眼卻依舊直直地看向耀綠激光的方向，隨後他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墮落靈族身邊有着一圈及其細小的空間扭曲，米德意識到可能靈族的位置並不在它原本的位置。

    但就在靈族暴露出真身的0.2秒後，至少有三十多道耀綠的光芒自戰場上不同的位置亮起——全部朝着這個發狂的靈族！！

    噗！

    米德跌坐在地上，堪堪躲過金屬針，他看見靈族化爲烏有，他不清楚究竟是誰的子彈擊中了靈族，但這並不重要，米德立刻翻滾着起身，再度奔跑起來。

    更加強壯的墮落靈族加入了戰局，更加健碩，絲紗纏繞上裸露的胸膛，褻瀆的印記若隱若現。

    它們自克里格的衝鋒隊中突兀出現！在收割一片生命後便立刻再度隱匿，即便其中的不少在第一次出現時便被集火消滅，但更多的靈族成功再度消失！

    米德警惕地奔跑着，他意識到甜甜圈項鍊對他的指引，每次微弱的感受都代表警戒，他舉槍，幾近預知般幾度射擊。

    “嘟嘟嘟！”

    悠遠的號角自他們的陣線後吹響，隨後是大聲高歌，二進制的禱文高頌歐姆彌賽亞之名！

    在靈族墮落戰士突進1分33秒後，後方的機械教部隊啓動應對預案！

    “發射！發射！以歐姆彌賽亞之名！！！”

    導彈升空，躲過戰機們的追擊，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線，隨後抵達米德所處戰區的上空，

    轟！

    大的導彈體分裂，幾百顆小彈頭天女散花般傾瀉而下！

    導彈的制導技術來自格賴埃鑄造世界，第一個歸順冥王的鑄造世界奉冥王之名，在精準制導上有着傑出貢獻。

    砰！砰！砰！

    無數小型導彈爆開，每一顆爆開的瞬間都捲起一陣濃煙，濃霧間，米德看見空間中閃過不正常的光芒，那些隱匿的敵人宛如全息投影壞掉般再度出現，霧氣間抑制靈能的部分也令它們感到痛苦。

    見自己暴露，靈族們反而瘋癲着高呼着最幼女王之名，舉刀躍入克里格部隊之內，試圖儘可能地殺戮。

    “躲避！躲避！”

    米德聽見其他指揮班克里格的嘶吼，隨後他感到地面的震顫，

    嗒！嗒！嗒！

    在舉槍射擊三次後，米德立刻讓開道路，這些格外高大的靈族還不知道什麼要來了，依舊嘶吼着追逐着誘餌。

    嗤！！！

    黑石鑄成的長矛貫穿胸口，靈族難以置信地回頭，狂暴的戰馬朝它的面部噴吐出熱氣，長矛將它如垃圾般扔在地上，再度被提足狂奔的戰馬碾碎肋骨。

    騎兵隊衝入戰場！

    縱馬狂奔！騎兵隊衝入三五成羣的靈族戰士內，戰線再度開始推進，被騎兵甩下的靈族會立刻被附近的步兵補槍，直到它們徹底死亡！

    “衝鋒！”

    守望之長喊道，機械教的干擾彈第二次呼嘯着從他們頭頂掠過，伴隨着克里格自己的炮彈，一同砸在戰線的更前方。

    戰馬開路，無數濃煙在他們身邊爆開，讓依靠全息隱身的靈族無所遁逃，只得與克里格們正面交戰。

    即便它們想要撤退，也會立刻有克里格追上去貼面，只要讓靈族的速度降下來一點，克里格們便能立刻結束它們的生命！

    隨着戰線的移動，異族如船般的炮艇出現，流線形的載具揚起帆，高速衝進戰線。

    靈族偏好高機動戰，它們喜好衝入敵軍陣列之中，打亂戰線，用高效的殺戮表演讓敵軍潰敗——但克里格顯然不屬於會潰敗的軍隊，在短暫的混亂後，克里格們立刻開始反擊。

    墮落靈族的舉動並未打亂克里格的腳步，正相反，出現的載具激發起了另一個勢力的狂熱，部署在後方的機械教派出了他們的護教軍。

    “以冥王之名！歐姆彌賽亞啊！！！”

    呼喚着冥王，這幫比色孽靈族還要耀眼的猩紅瘋子衝入戰局，帶着他們的護教軍與載具，在克里格低調的暗色中更加顯眼——克里格們目前所配發的機械教輔軍並不是太多，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矚目。

    推進！繼續推進！

    一次次爆炸在他們身邊爆開，但他們從未停步，米德朝着那些強壯的傢伙射擊，朝着明顯跟他一樣的填線兵射擊，朝着炮艇射擊。

    激烈的戰場上，無數人倒下，但無數人依舊在前進，戈爾貢運兵車一次次在他們身後停下，新的克里格們立刻加入戰場。

    他們腳下的屍首越來越多，但卻不僅僅是他們與敵軍的，這顆星球上原本居民的屍首在詭異的微笑間相擁而死，逐漸取代了大地。

    最後彈藥耗盡，他毫不猶豫地將槍扔下，掏出工兵鏟，嗡的一聲，耀綠色在鏟刃亮起，米德揮舞着鏟子，削下他身前詭異惡魔的半邊腦殼。

    “嗚。”

    “嗚嗚嗚——”

    詭異的音波響起，米德看見前方圓形的祭臺，那上面正端坐着一個女性的異族，它撩撥着絃琴，發出如哭聲般的啜泣。

    ？！

    米德猛地彎腰，他感到自己的大腦眩暈，溫度早已抵達了極限，高強度的作戰與悶熱的戰場原本可以忍受，但現在米德忽然感到燥熱，他雙目充血，鼻血從鼻孔中流出。

    他感到整個人彷彿都燒灼起來，但胸口卻一片清涼，那是冥王的贈禮——米德顫抖着用手隔着大衣攥住甜甜圈項鍊。

    讚美冥王。

    他想，忽的彷彿又可以繼續呼吸了，但其他攻入這片區域的克里格們並不像他這般好運，他們亦被音波控住，自祭壇屍首中攀出的蛇形惡魔直接斬首了他們。

    他們身後的人舉槍射擊，但耀綠的光線被某種無形的能量護盾擋住了，女妖繼續撥絃，緩緩歌吟。

    不——不行了，米德七竅流血，他最後的意識緊緊地抓住冥王，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米德看見有人的護目鏡內側爆開了血霧，緩慢地滑落在地。

    “以冥王之名！惡魔！我將剷除一切不義！”

    一聲暴喝！

    米德突然又掌握了自己的身體操控權，他毫不猶豫地回身尋找掩體，看見身邊踏過的冥教士，熟悉的紅發女身穿重甲，手提大劍，順手朝米德的身上撒了一把厚厚的灰。

    米德立刻感到了那種糟糕狀態的脫離，他感到更冷靜，更無力。

    冥教士短暫地停了片刻，隨後腳後跟發力——

    急速朝着六臂妖女斬去！

    惡魔再度撥琴，但冥教士高呼着冥教的頌詞，直接消除了混沌的侵擾，蛇腰扭動，重劍劈空，冥教士猛地側頭，沒有一絲遲疑地朝着右側的惡魔擡手，火光伴隨着粉末一同爆炸！

    “嘶啊啊啊啊啊啊！”

    惡魔尖叫起來，音波足以撕裂一切，米德感到自己耳中淌出鮮血，但冥教士只是高呼着教義，再度朝惡魔揮劍！

    冥教的信徒對於混沌有着超強的抗性，又兩位冥教士出現在祭壇的其他方向，他們朝圓形的祭壇上揮灑着某種液體，米德明顯感到了溫度在下降。

    似乎是意識到了冥教想要做什麼，惡魔抓住機會，朝着冥教士猛地撲過去，利爪刺入，它的嘴以難以想象的幅度張開，發出音波——空間開始波動，他們廝殺起來，但空間內靈能的強度卻在上升！

    另外兩位冥教士立刻朝着惡魔攻擊，但被祭壇中的攀爬出數不勝數的蛇女攔下，米德想了想，最後提鏟自掩體後走出。

    他衝過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受，他身上的灰保護了他，米德揮鏟，惡魔的血肉在他身前濺開，大地開始下陷，似乎想要將他們全部吞沒，但米德擅長在這種地形跋涉，他跌跌撞撞地攀爬到最中心，手中鏟子不知砍下多少血肉。

    見他過來，正在跟惡魔撕鬥的冥教士猛地抱住六臂惡魔，扼住它朝身後跌去，六臂惡魔的剩餘手臂刺入冥教士的身體中，但冥教士沒有半點放鬆之意。

    “朝脖頸部砍！記得喊冥王！！！”

    “……”

    “以冥王之名！”

    耀綠的弧光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頭顱飛旋，看見了冥教真正派過來斬殺它，遲來的援兵。

    無魂歐格林正張着大嘴站在祭壇旁看着它。

    “……媽的，”

    冥教士蕾娜說道，她笑起來，

    “傻逼，我是來拖住惡魔的，不是真來殺它——你小子真以爲我能殺一個？”

    “但它已經死了。”

    米德說，舉起鏟子，略過冥教士，朝着剩下的蛇女衝過去。

    “媽的……”

    蕾娜小聲地說道，她打開頻道，

    “第三號祭壇已經拔除……派無魂大個兒去十六號吧……”

    這裏僅僅是這顆星球上的一處戰場，視線拉遠，俯瞰雲層，在爆炸的戰機之間，這顆星球之上，至少十顆膿包化膿般地露出粉紫色，

    而在更遠處，星海之間，戰艦如巨鯨般悲鳴着擱淺爆炸，死亡時刻的璀璨光芒不輸恆日，其間，無面的巨人懸浮其間，星辰的碎片在他身旁懸浮。

    其他星球之上，在烈度更高的戰場上，蒼白之主敲鐘，悠遠的鐘聲隨霧氣一同席捲上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