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尼歐斯並沒有擺爛

    【灰騎士密室】

    【我有些緊張，】

    馬格努斯說，

    【或者我們暫停七分鐘，阿里曼，你可以去把負靈能歐格林叫過來嗎？】

    “我父，您清楚他會大幅降低儀式的成功率，我們現在需要亞空間活躍，而不是沉寂。”

    【我知道，我知道——】

    馬格努斯拉長聲音，

    【但是——我的意思是——萬一失敗了，他可以在關鍵之處強行中止儀式，我沒辦法確認這次融合成功，阿里曼，萬一另一片碎片是萬變之主的陰謀怎麼辦？】

    “我父，冥王與蒼白之主都已經檢查過了，另一位大人身上並未沾染混沌之氣，灰騎士也已經用祕術查驗過了。”

    【那蒼白之主？】

    “我主……莫塔裏安大人的靈能與您相斥，他的存在也會降低成功率。”

    馬格努斯看起來很混亂，他一會兒站起來四周走動着，自言自語着接下來要用到的咒語，一會兒又猛地坐回去，翻查書籍，面色蒼白。

    【你怎麼看另一個“我”，阿里曼？】

    馬格努斯問到，

    “那是您不同的靈魂側面，”

    阿里曼如實回到道，

    “會讓您變得更完整，更強大。”

    馬格努斯嘴裏又再自言自語着什麼，絮絮念念着。

    【再給我一點準備時間，】

    馬格努斯咳嗽了一聲，

    【再讓我跟他見面。】

    哈迪斯效率太高了，馬格努斯在內心痛斥着負靈能歐格林，帝皇在上，從他找到哈迪斯，到哈迪斯帶回另一片碎片，連三個標準泰拉日都不到。

    而他顯然還沒有做好準備。

    兩片碎片一旦見面，便會立刻開始融合，就像是兩塊強力磁鐵一樣，他沒辦法直接跟對面打招呼，坐下來暢談他們之間的觀念差異點。

    馬格努斯的意思是指——

    他自己並不是完整的原體，而顯然除他外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變成“完整的自己”，但說句實話，原來的那個馬格努斯真的好嗎？

    這個碎片並不認爲先前的自己有多好，先前的他自己就是個自大的混賬，馬格努斯濫殺無辜，用弱小的靈能者做實驗，時常帶着上位者的傲慢。

    而繼承馬格努斯之血的灰騎士也表現地像是傲慢的赤紅君王一樣，馬格努斯多次勸說他們少殺，可並沒有多少用。

    馬格努斯開始猶豫，又或者是他太善良天真了，以至於他不能適應這些，

    他先前教授綠皮的行爲若是被爆出，原體相信現在對他恭順的子嗣會立刻翻臉砍他，用他們屠殺靈能者的狂熱追殺他。

    原體又有些心痛那些彬彬有禮的綠皮們了，那段時間真的十分愜意，除了他需要警惕時不時犯病的哈迪斯，以及故意陰陽他的冥子小崽子。

    馬格努斯將這一切都僞裝地很好，他儘可能遠離負靈能癲子，在子嗣面前維持着體面。

    或許先前跟他交談一二的莫塔裏安察覺了片刻的真相，原因無他，只是馬格努斯單純有些焦慮，他馬上就要與另一個“馬格努斯”見面了。

    馬格努斯重點詢問了莫塔裏安解放亞空間本質後的記憶與性格變化——蒼白之主給出的答案不容樂觀。

    這位馬格努斯並不認爲自己會在人格的融合裏佔據大頭，那片碎片也帶着自己的人格，是原體的一片性格側面，說不定比他更接近真正的馬格努斯。

    馬格努斯在心中停頓了片刻，

    【我準備好了，帶他來吧。】

    他故作威嚴地說道，卻開始在心裏打退堂鼓了。

    然開弓沒有回頭箭。

    …………………………

    【我感到頭疼……】

    滿屋的血跡寫就符文，密密麻麻地自天花板順着牆壁延伸至地面，直到房間中央的圓圈——馬格努斯正半跪在那裏，呼吸沉重。

    香爐上飄起渺渺安神的靈能香氣，除了馬格努斯，房間內無人開口，守護在祭壇盤的灰騎士大導師們紛紛力竭，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若是儀式失敗，原體出現暴動，這些灰騎士大導師也負責直接放逐他。

    所有人都在緊張地觀察着赤膚原體，就在兩位原體見面的那一瞬，亞空間劇烈地波動起來，然後便是閃耀的光芒，

    沒人能夠詳細說出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在亞空間內，原體靈魂碎片的光芒就像是兩顆恆星碰撞時分發出的爆炸般奪目。

    【我……】

    馬格努斯聲音發顫，

    【我是我……我非我？我是誰？】

    他目光眩暈地擡起手，看着自己的手，

    【我幫助一位靈能者，卻被他背叛，囚禁了千年？不，我獨自跋涉千年，爲愚者啓蒙，有教無類，卻被異族背叛？】

    無風自亂，原體的長髮紛飛，巨大的靈壓自馬格努斯身下出現，伴隨着不穩定的原體，亞空間傾垂下來，冰霜瞬間自天花板開始蔓延。

    【我……背叛了？】

    此情此景，站在祭壇旁的灰騎士大導師們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佩劍，房間因此顫抖地更加劇烈起來了。

    【你們……也背叛我？】

    馬格努斯緩緩擡起頭，眼中留下血淚，映出當年芬里斯的風暴。

    【我沒有背叛。】

    赤色巨人說，他緩緩擡起手，手間凝聚起靈能閃光。

    “不，他們只是在做分內之事罷了。”

    一個平淡而陌生的聲音突兀地在房間內響起來，打斷了緊張氣氛，所有人都是一驚，看向房間內那個平靜的身影。

    尼歐斯背手，神色如常，

    “好久不見，我的第十五子，馬格努斯，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人類之主繼續說道，不顧是否會破壞祭壇，直接進入符文陣之內，

    “我理解你的感受，亞空間會放大你心中的痛苦與負面情緒，但我想你可以戰勝它，馬格努斯。”

    靈能原體往往會更加感性，這是亞空間特性所授予他們的，突然瘋癲，突然追憶過往，突然自爆——這都是靈能者的常態，

    不要試着理解快瘋了的靈能者，他們不具備邏輯這一美好能力。

    更別提是本就人格不全的馬格努斯碎片，馬格努斯碎片的自我邏輯都不一定能夠自洽，記憶也是斷續的。

    靈魂碎片沒辦法做出太過完整的反應，他們更加健忘些，也好。

    馬格努斯現在不過是因爲劇烈的亞空間波動而混亂了而已，一會兒就好了。

    尼歐斯想到。

    但既然莫塔裏安委託了他——那麼他便來看看。

    尼歐斯垂眼，想起了當年的憤怒與悲傷。

    他並不是個感性的人，尼歐斯在各方面都比一名正常的人類更加遲鈍，在時空的宏大角度下，剩餘的一切都太過渺小了。

    他不覺得自己堅守在黃金王座上萬年是什麼值得訴說的事情，自然也不覺得其他事有什麼值得歌頌的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祈禱，有人默默無聞，有人驚天動地，有人痛苦不堪，有人則麻木不仁，

    人類之主見過了太多人間悲歡，在真正疾苦喧鬧的人間裏，原體們的痛苦或許排不上號。

    再者，他創造他們，本就是讓他們遮風擋雨，扛起人間苦難，拯救蒼生——而不是讓他們來人間享樂的。

    不過……每一分痛苦都有它自己的重量，尼歐斯並不輕蔑，他只是一視同仁。

    不過自顧不暇。

    祭壇中央靈能的光芒映照在尼歐斯臉上，黑髮紛飛，尼歐斯走過去，在馬格努斯的身側蹲下，一手撐地。

    金光爆開！

    原本綻放靈能光芒的祭壇立刻黯然失色，狂風暴起，尼歐斯面色從容，蹲在赤膚巨人身旁。

    紊亂的亞空間波濤立刻變得平穩，儀式結束。

    尼歐斯起身，卻差點一個趔趄，但除了他自己，並沒有任何存在察覺到這一點。

    帝皇拍拍手，面上依舊風輕雲淡。

    他知道這次儀式爲何會差點失敗了，莫塔裏安的戒心是正確的，較大的那片馬格努斯碎片性格過於謙遜了，導致他沒辦法很好地主導這次儀式。

    ……新奇的失敗點。

    尼歐斯想到，換做他熟悉的那個子嗣，謙遜與自卑？不，馬格努斯不會是那種原體的。

    這也是其他人根本沒有考慮到的角度，所有人都認爲馬格努斯是當初的那個赤色君王。

    但或許在馬格努斯的靈魂深處，還有一部分惶惶認爲他自己是猩紅罪者。

    “你當休息。”

    尼歐斯說，他並不指望馬格努斯辦公，任何原體都可以涉及政務，但除了馬格努斯。

    萬年前的那一下，篡變天依舊懷恨在心，馬格努斯這枚棋不該妄動，一動便可能牽扯篡變天。

    賦閒即可，顯然對於馬格努斯的安排，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伱當初做的已經足夠了，”

    尼歐斯說，他還是覺得自己有點虛，現在是絕對敵不過馬卡多的——他多久沒有這種感受了？

    “帝國不會虐待功臣——馬格努斯，我爲你驕傲。”

    馬格努斯依舊深深低着頭，隨着呼吸，赤發起伏，

    【我只是嘗試挽回我的錯誤。】

    原體沙啞地說道，

    【所以……你認可我了，父親？】

    人類之主點頭，

    “我將你視作驕傲。”

    這句話是真心的，但或許在某一刻會變爲謊言，但現在它是真的。

    馬格努斯苦笑起來，

    【但我現在很懦弱，我並不是你口中的“他”。】

    “你是，”

    尼歐斯接到，

    “人都是會成長的，你只是領悟了一些事。”

    馬格努斯又沉默了，尼歐斯知曉他陷入了新一輪的自我感悟，或許莫塔裏安也是如此成長起來的，對此他感到欣慰。

    但他依舊不會讓馬格努斯負責公務。

    馬格努斯卻突然苦笑起來，他的表情變幻，似哭似笑，

    【那麼現在我該做什麼，父親？】

    “好好休息，”

    尼歐斯說，

    “教導好你的子嗣，不要讓悲劇重演。”

    【我會的，】

    馬格努斯沉重地說道，他混亂的頭腦此刻才逐漸清明……他的父親認可了他……人類之主認可了——

    馬格努斯猛地一顫，

    【您怎麼在這裏？！】

    人類之主的面色微不可見的一垮，伴隨着這句話，他原本準備好的誇讚全部報廢。

    但他依舊語氣如常。

    “我想要協助你完成靈魂融合，但我來晚了一步。”

    【謝謝您，父親——但……】

    馬格努斯的語氣遲疑起來，尼歐斯則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我的化身，我悄悄出來辦事，不要告訴其他人——只有你知道這點。”

    只有他知道？！

    馬格努斯感到一陣激動，這證明帝皇信任他，認可了他，原體立刻嚴肅地點了點頭，發誓自己絕不往外傳。

    【那麼……您接下來打算去做什麼？需要我與灰騎士的幫助嗎？】

    “不必，你只需教導你的子嗣即可。”

    帝皇說，他起身準備離開，

    “我不可久留，”

    他看向馬格努斯，褐黑瞳中燃起金光。

    “但我想要強調，做得好，馬格努斯，我爲你驕傲。”

    尼歐斯頓了片刻，再度語重心長地重複了一遍，

    “我爲你驕傲，馬格努斯。”

    他指的是萬年前的馬格努斯之舉，馬格努斯點頭，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教導綠皮與異族的事實。

    這件事說出後，尼歐斯絕對會收回剛纔他的話。

    馬格努斯在內心打了個寒顫。

    …………………………

    【剛纔】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麼。】

    蒼白之主死死地盯着尼歐斯，

    【首歸之子……半月……荷魯斯，對不對？】

    尼歐斯不可否認，他繼續自得地自動跳過了這個話題，裝作沒有聽見。

    【如果你真的閒得慌，】

    莫塔裏安咬牙切齒地說，

    【那就去把其他人帶回來——我指那些可以立刻迴歸並工作的，而不是你的盧佩卡爾。】

    “獅子尚在科摩羅，他有自己的計劃；鳳凰與蝙蝠被馬卡多約束，狼與鷹一直在戰鬥，頑石……你現在去喚醒他？我的建議是不，他現在在做夢。”

    “復仇之子與渡鴉是對付皇帝的暗劍，不幸的是，大天使與角鬥士的位置只有復仇之子知曉，由於靈能關係，我無法接近他們，火龍亦在戰鬥，信徒則傷勢過重……雙子？他們的星星尚閃耀在混沌的領域——但我想事情不會像星相所示的那般簡單。”

    尼歐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攤開手，

    “我一直在戰鬥，可惜你們並不認可我。”

    “色慾天即將歸來……你該準備戰鬥了，我的十四子，記得帶上冥王。”

    【那麼皇帝呢？】

    莫塔裏安突然問道，

    “相信你的兄弟，”

    尼歐斯說，

    “他已經摔倒過一次了，我想他不會再犯錯了。”

    “你當寬恕他們，”

    人類之主說，

    “莫塔裏安，你當初也犯下了諸多錯誤，不是麼？”

    “沒有永不犯錯的人，我也是。”

    尼歐斯想起他曾經的老夥計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安好？

    他們該回來看看帝國了，順便過來工作，他不會爲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提供社保與醫保。

    尼歐斯心中盤算着，冥王將這一切建設地很好，其中應用靈能涅槃系統的尼歐斯更是個天才。

    【除了哈迪斯。】

    “……”

    “他曾經錯過一次，他該降臨在馬庫拉格，而不是巴巴魯斯。”

    帝皇說，並成功在蒼白之主暴怒前離開了現場——莫塔裏安找他難堪，他自然要扳回一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