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握着武器，走向死亡

    “痛苦是感官的錯覺，恐懼是心靈的錯覺，此外，只有死亡像沉默的判官一樣在等待着所有的人。”——莫塔裏安。

    昏暗的長廊裏，寂靜在行走。

    它穿梭，它垂眸，它看着這一個個靈魂，它拂過這一具具雕塑。

    無人開口，無人言語，無人行動。

    沉重的甲砸在地上，宛如墜落的靈魂，苦苦哀求着上位者的手。

    絕望，恐慌，請求，吶喊，但什麼都沒有用。

    他們不能舉起他們的武器，他們不能向敵人發出他們的怒號，荒謬的未來已至，除了腐朽，除了低頭，他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終年不散的毒霧籠罩着巴巴魯斯人，山巔的領主玩弄着一切奴隸。

    永恆無窮的瘟疫侵蝕着巴巴魯斯人，至高的慈父寵愛着一切玩具。

    他從毒霧籠罩的高山上走下，心懷憤怒，一無所有。

    他自瘟疫瀰漫的屍堆中離去，恐懼噬身，孑然一身。

    “站起來！”

    他舉起呼喚反抗的旗幟。

    “我累了。”

    他放下苦苦支持的希望。

    他帶着巴巴魯斯人，推翻了一切的不公和不平！

    他帶着巴巴魯斯人，墮入了混亂的懷抱和慈愛。

    父親，父親，父親，如果連你都屈服了，那我們該去向何處？

    又有誰會收留我們這些骨瘦伶仃的農夫？

    我們沾滿泥巴，我們污濁不堪。

    又有誰會在心裏真正留下我們的位置？

    我們恐懼怯懦，我們甘做奴隸。

    請別拋棄我們，請別拋棄我們！

    父親啊，如果你執意墮落，請帶上我們吧

    請帶上我們吧這是我們最後能爲您做的事情了。

    他們擡頭，父親正望着他們。

    深邃的走廊，無限向着遠方延伸，吞噬一切，逐漸隱於黑暗。

    “我的子嗣啊，（My son）”

    原體高大的身形立於此，遮掩着他雙眸的兜帽被摘下，他望着所有人，疲憊，但依舊站着。

    莫塔裏安深吸了一口氣，當呼吸器的蜂鳴響了七聲後，他伸手，低頭，摘下了他的僞裝。

    乾癟的裂痕爬滿了莫塔裏安的嘴角，這是他呼吸毒氣的回禮。

    他開口，

    “我曾經一無所有，”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

    “什麼都沒有，我空着手，害怕而期待地望着這個世界。”

    我們也曾期待過這個世界，

    “在最初，巴巴魯斯的世界並不美好。”

    在最初，巴巴魯斯是我們的牢籠，

    “但我遇到了你們。”

    但我們遇到了伱，

    “好奇看向我的稚子，閉目閃躲我的老婦，向我伸出援手的同類，緊緊跟隨我的戰士。”

    自高山上走下的蒼白之王，眼眸中是憤怒的熊熊烈火，

    “我們從未屈服，但在我們能改變這一切之前，我們只能默默忍受施加於我們的痛苦。”

    莫塔裏安看向他的子嗣，他垂眸，從高處俯瞰，

    “外界並不美好，我們也並不美好，我們骯髒，我們終日碌碌。”

    “但反抗的火種依舊埋在每個人的心底。”

    “我很高興你們給予我這樣一份禮物，一份反抗的心。”

    除了用田邊雜草和荊棘編制的王冠，我們給不了你其他。

    “遇見你們，也讓我知道了，我是爲人類而生的。”

    “我是爲反抗而生的。”

    他停頓，原體高大的身軀半跪了下來，認真地看着他下跪的子嗣，像是小心翼翼安慰孩子的父親。

    在最前面的死亡守衛是狄德羅山下的孩子，卡溫，莫塔裏安記得他，他曾站在他哥哥的墓前，默默抱着手中的鐮刀。

    這些誓死跟隨他的人啊，這些一無所有，卻仍然給予莫塔裏安自己最後一點糧食的人啊，這怎能不讓他動容。

    他們將自己交付於他。

    他會給予他們他的仁慈的。

    你們不會墮入漫漫黑夜裏，我發誓。

    即使最後的結局是烈火。

    莫塔裏安慢慢地眨了眨眼，

    “我們都看見了，看見了那冠以未來之名的腐爛。”

    “瘟疫，永無盡頭的輪迴折磨着我們每一個人。”

    “你們看見我跪下了，我屈服了。”

    莫塔裏安輕嘆了一口氣，沙啞地說道，

    “是的，在那個無光的未來，我跪下了。”

    “我背棄了我們最初的誓言，我辜負了你們對我的信任。”

    原體的話宛如無力的微風，吹過每一個人的耳畔，卻撼動着最堅韌的戰士的身軀。

    “對此，我不做辯駁。”

    “但請給予我一個提出請求的機會，”

    他們跪着，他們站着，他們無聲地接受了。

    莫塔裏安炯炯有神的琥珀雙瞳盯着他們，

    “若我背棄，若我屈服，你們每一個人，都有殺死我的責任。”

    ［如果我也被腐化了，請殺死我。］

    “請予我死亡的仁慈。”

    ！！！

    窒息，徹徹底底的窒息，連最窸窣的呼吸聲都已停滯。

    哈迪斯站在莫塔裏安身後，雙瞳緊縮，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位半跪在地上的原體。

    莫塔裏安擡起頭，盯着長廊末端，那些靜默站立，卻已然震撼到呆滯的老兵。

    保衛，憤怒，反抗，這是他們在莫塔裏安墮入幻想時，通過靈魂發出的怒吼。

    他們他們雖不似誓死跟隨的巴巴魯斯人，但也因此擁有着更孤獨的堅韌。

    “請保衛軍團的純潔。”

    莫塔裏安盯着這些仍站着的戰士們，慢慢地吐出這些單詞。

    然後，原體起立。

    “請站起來吧，我的戰士們。”

    “只有站起來，我們才能握緊我們的戰鐮。”

    “只有站起來，我們才能掌握我們的命運。”

    鏗鏘的金屬碰撞，綿延不絕，如同澎湃的海洋，在狹長的走廊裏奔涌。

    現在，他們都站着。

    莫塔裏安滿意地看向他的子嗣，枯乾的身軀站在他靜默的子嗣面前。

    死神嘆息了一聲，

    “我的子嗣啊，我無法賜予你們榮耀。”

    “我無法用虛無的榮耀欺騙你們，我深知，那些金光閃閃的勳章無法帶給你們什麼。”

    “我深知，你們將要深陷於骯髒泥濘的戰場之中，比起那些史官所描述的光榮戰役，你們將要面對的是無窮無盡的戰爭，你們要與狡詐的異形搏鬥，你們要與貪婪的人類戰鬥，你們要與瘋癲的巫師搏鬥。”

    “你們可能會狼狽地陷入泥裏，你們可能會無助地躺在戰友的屍體上，你們可能會掙扎地爬出屍堆。”

    “在泥濘又骯髒的戰場上，不存在榮耀。”

    “我無法賜予你們榮耀。”

    “但我向你們承諾死亡。”

    “每個人都會死在戰場上，包括我。”

    “這是我們的宿命，我不會用虛無的美好未來欺騙你們。”

    “在奔赴我們命定的死亡之前，我們將堅韌地挺過我們所經歷的一切苦難。”

    “我們將在苦難中掙扎着奔赴死亡。”

    “我們是死亡守衛，我們承認死亡。”

    “但我們的每一次掙扎，都將留給人類一片沒有壓迫的土地。”

    “所以，”

    “請爲人類而戰吧，請爲解放而戰吧。”

    “我的子嗣啊。”

    這是一道命令，這是一聲嘆息，這也是一句祝福。

    無人開口，無人擡頭，他們是噤聲的戰士，是霧中默默前行的隊伍。

    像是一道漣漪，緩緩擴散，死亡守衛們開始自發離開。

    他們先前疾馳而來的身影似乎仍在這個走廊，他們拍拍之前的自己，默默離去。

    除了腳步聲，金屬聲，別無它聲。

    很快，走廊上安靜下來了。

    巴拉辛率領其餘連長，以及首席智庫，鑄造大師，走向莫塔裏安。

    莫塔裏安和哈迪斯站在原地，看向他們。

    該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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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