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會談（中）

    房間裏的鍾仍在恪職盡守地嘀嗒作響，昏暗的房間裏，熒熒渾黃慢慢地嘆息。

    哈迪斯默默地環視了一圈圍坐在長桌旁的七名連長，沒有表情，每個人都一臉嚴肅而沉默地望着他。

    他們在等着他的回答。

    哈迪斯沉默了。

    他理解他們。

    巴巴魯斯裔取代泰拉裔是這個軍團必然的結果，預期抵抗，則不如提前找好自己的代言人，以將損失謀求到最小。

    而他們選中的就是哈迪斯。

    但......哈迪斯認爲，僅僅是前期的觀察合格，就能讓他們直接讓渡一部分管理權？

    這其中，大概率是還有別的什麼彎彎繞繞。

    這既是一個籌碼，也是一種束縛。

    如果哈迪斯答應了，估計他就要綁在泰拉裔這邊了，然後慢慢混一個管理層。

    但即使沒有泰拉裔的要求，憑藉哈迪斯的能力，以及莫塔裏安的重視，他也可以達到這個高度。

    而更主要的是——

    哈迪斯自己沒有這個想法。

    成爲一名管理層，不是簡單地在戰場上指揮一下就行了。

    跟上級的溝通，與同級的協商調度，內部的資源分配，下屬的關注和管理。

    他要管的這些人這些都不是混日子的職場人，而是實打實上戰場的戰士們。

    如果真的要進入管理層，意味着自己要消耗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同時大概率被套牢成爲一名幹活的牛馬。

    在自己真幹出一些成績前，這幫老兵估計會拿一些話cpu他。

    不會掌實權，但絕對給面子，和工作。

    ......確實是......沒有必要。

    而且，在大遠征期間，軍團內部的管理權其實沒那麼重要，大部分管理層都是在處理帝國和原體下達的命令。

    他們是管理層，而不是決議層。

    決議層將會是原體自己搭建的新體系。

    如果他哈迪斯真要養一支自己的軍，那最優的選擇就是現在跟莫塔裏安申請去管巴巴魯斯的建設和徵兵。

    （莫塔裏安估計會很樂意讓哈迪斯去負責巴巴魯斯的徵兵。）

    所以沒必要再跟老兵們糾纏。

    對於這些老兵，哈迪斯的態度是尊重並支持，哈迪斯的應對方法是合作。

    獲得老兵們的支持和理解，在關鍵節點提醒他們，暗示他們如何轉型。

    出於他自己對於未來的考量，和對老兵們的欣賞，哈迪斯是肯定會去找莫塔裏安，說服他留下大部分泰拉裔的。

    而哈迪斯只需要做那個在旁邊，在幕後觀察局勢，提前預警並設下保險的人就可以了。

    與想要打“利益”牌的巴拉辛正相反，哈迪斯想要打的是“情”牌！

    早在巴巴魯斯上的時候，哈迪斯也是不掌兵的存在，但即使人們只能遠遠地望他一眼，他們也心甘情願地願意追隨或者幫助哈迪斯。

    他展露他的能力和信念，他們則遞上他們的信任。

    哈迪斯打的，一直都是“情”牌！

    所以，單純的利，還是帶了諸多條件，有束縛的利，哈迪斯是不會心動的。

    他看向對面的巴拉辛，謙遜一笑。

    ［感謝，但我對於泰拉軍隊的控制權並沒有那麼感興趣。］

    ［但出於我個人對於泰拉裔軍隊的尊重和欣賞，我願意去找莫塔裏安，嘗試說服他。］

    唉。

    對面的巴拉辛忍不住輕嘆一口氣。

    不像是裝的。

    如果他要是裝的話，那他會岔開話題，或者是委婉地提出自己沒有能力。

    如果他要是真貪婪，他會追問關於管理權的細節。

    但哈迪斯都沒有，爲了打消他們的疑惑，他還特意多提了一句。

    果然嗎......或者說，他們這是真找到寶了。

    嘖，怎麼當時是伽羅先看上哈迪斯的呢。

    真的有這種存在嗎，放下自己原生態星球的態度，去接納一個並不友善的外來文化？

    更何況，先前伽羅給布蘭卡派的任務，對於一個剛來軍團的新兵來說，可不是多美好的經歷啊。

    不會有這麼不記仇的人存在吧。

    可......他看向哈迪斯，確實是有這種存在的。

    巴拉辛不知道的是，由於是外來者，哈迪斯對於“地域”帶來的觀念，還是比較淡漠的。

    更別提哈迪斯知道未來這些忠誠派老兵可歌可泣的故事。

    然而這些，巴拉辛目前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對面這是要打“情”牌，那他也得拿出態度來。

    他們得賣人情。

    同時，爲了拉攏哈迪斯，還得讓他持續跟他們維持關係。

    巴拉辛沉重的話語響起來，

    ［沒有想到，這種態度確實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也感謝你願意主動瞭解並理解我們的文化了。］

    ［但我們不能白白讓你去找原體，我們也得拿出拿出我們的誠意。］

    巴拉辛一頓，像是在思考。

    ［這樣吧，如果你發現了什麼，或者是想要做什麼，需要幫助的話，可以來找我們。］

    ［只要在合理範圍，我們都可以提供幫助。］

    巴拉辛又望了一圈長桌上連長們。

    ［我們相信你願意幫助我們，所以如果你覺得有什麼需要提醒或者警示我們的，直接來找我們，就可以了。］

    哈迪斯心中一驚，這就是聰明人嗎，大致猜出了他想要的。

    這些提議，基本上符合了他的預期。

    那他也不客氣了。

    ［非常感謝了。］

    之後，哈迪斯又有些猶豫地開口，

    ［爲了之後的行動，請問可以告知我，各位的安排？］

    在得到了哈迪斯的表態後，緊繃的弦放鬆了。

    巴拉辛這時像是鬆了口氣，繃直的身體瞬間放鬆，他自然地抱起雙臂。

    ［溫和派和理智派留下，激進派我們會編隊到一起，在下次戰役裏，由我和二連連長特蘇斯帶領。］

    ......

    不可能不存在傷亡。

    哈迪斯知道這件事是必然，但看到當事人輕描淡寫地說出......他還是有些......

    像是看出了哈迪斯的震驚，巴拉辛疲憊一笑，剛剛嚴肅又平靜的面龐像是蒼老了許多。

    ［你跟原體很熟，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這些。］

    ［但你是......溫和派的帶頭人啊......］

    巴拉辛又看向哈迪斯，像是在讚許他看出了泰拉軍隊裏這些的彎彎繞繞。

    ［我只是剛好在這個位置上。］

    ［而且......］

    巴拉辛的眼裏有微光閃過，

    ［親手放棄之前的戰友，我想，沒有人可以這麼輕鬆地做到吧？］

    沉默。

    巨大的沉默再一次壓了下來。

    但這次，沒人說話。

    請哀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