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約翰的故事

    晚餐結束。

    伊諾給油燈中添加了足夠的煤油，讓火焰能夠儘可能的照亮整個房間。

    說起煤油，不得不感嘆，這個小鎮居民真的很有意思。

    他們除了聽故事不給錢以外，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能‘買門票’，包括眼下這一小罐煤油，也是報酬之一。

    做完這一切後，伊諾再度反身坐回椅子上，沒話找話的問道：

    “老約翰！你爲什麼每次生火都要用火石呢，雖然我不反對節省，但一個銅子兩包的火柴，我們還是能負擔的起。”

    說話間，他也是順手從包裹裏拿出今天下午新買的火柴，整整一大盒，光是看賣相，保守估計都能用很久。

    說實在的，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他對於這個獨居的老人，是真動了惻隱之心。

    或許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但如果把時間拉長到多年以後呢。

    沒有子女、沒有積蓄、甚至連工作的能力都不具備的時候，老約翰又該何去何從。

    但能力有限，對於很多事他也沒有辦法，能做的也就只有買點火柴這類小事，儘可能的讓這個老人晚年過的輕鬆一些。

    就在伊諾將火柴放在桌上時，老約翰的瞬間愣在了原地，眼眸裏透出幾分莫名哀傷。

    察覺到老約翰的狀態有些不對，伊諾卻聰明的選擇了沉默，他現在是真沒能力幫對方什麼。

    更何況，誰也不知道老約翰因爲什麼傷心，萬一多嘴亂說，大意之下惹惱了對方，那才是最得不償失的。

    沉默，成了破舊小屋的主旋律。

    良久……

    老約翰眼中的悲傷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毅。

    “謝謝你的禮物，小伊諾，火柴我收下了！”

    不同於以往的爽朗，老約翰此時嗓音有些沙啞。

    聞言，伊諾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因爲時隔一個月，久違的迴歸感終於在此刻呈現。

    “看來遲遲沒有離開，根本原因還是在老約翰這裏了。”

    當即他心中便有了答案，同時也想起一個很罕見的情況，那就是故事中的故事。

    通俗的講，絕大多數的地方在故事結束後，往往都是歸於平淡。

    但也有些特殊的地方，在故事結束後，它還會繼續衍生新的故事，雖然這類地方非常稀少，終歸也還是有的。

    言歸正傳。

    伊諾回過神後，神色輕鬆的說道：“你喜歡就好，算是我們離別前的禮物吧，你也知道我沒有能力送你其他貴重東西。”

    “離別？”老約翰表情一頓，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緣由，喃喃道：“也是，吟遊詩人註定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離開是遲早的事，這我早該知道。”

    “哈哈，你說的沒錯，我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每一個吟遊詩人都是風，而風則是透明的河流，它會隨着地勢的改變，永不停息地流動。”

    伊諾也是笑着迴應。

    “但河流的歸宿，卻是廣闊無垠的大海。”老約翰換上一副過來人的表情，勸說道：

    “聽我說，小家夥！如果遇到合適的地方、合適的人，就留在那裏。生活總不缺少激情，但它終究要迴歸於平靜，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在流浪。”

    在聽到老約翰的勸說後，伊諾並沒有立刻否決，沉吟了幾秒後，這才開口道：

    “或許你是對的！河流的終點是大海。但大海卻會升騰雨水，它們就像是冰涼的流星，搭乘鬆軟的雲朵，再一次的灑向人間。”

    “嘿！我竟然和一個吟遊詩人辯論。”老約翰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像是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但伊諾就不想就此結束，趁着在即將離開之前，他還想開導下這位年邁的老人，畢竟剛纔對方眼裏閃爍的悲傷，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老約翰，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嗎？”

    不等對方回答，他便自顧自的說道：

    “我喜歡太陽，因爲它每時每刻都是旭日也是夕陽，當它熄滅着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另一面燃燒着爬上山巔，散佈溫暖朝暉之時。”

    “所以，老約翰，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不要被你的慣有思維所困擾，從而一輩子無法走出。”

    說完，伊諾便默不作聲，很多東西點到爲止，才是最精妙的，畢竟多說無益。

    同樣，他心裏到是也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收拾行囊。

    大約過去了五六分鍾。

    就在伊諾以爲可以結束今晚的聊天時，一聲輕嘆在房間裏響起。

    擡頭望去，就看到坐在桌子另一邊的老約翰，就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擔。

    雖然容貌未改，但整個人卻看起來年輕了很多，乍一看就連頭上的銀髮，此刻也不那麼蒼白。

    這時，老約翰突然開口問道：“這些天裏，一直在聽你講故事，只是不知道現在你有沒有興趣，聽老約翰講一個故事呢？”

    伊諾沒有說話，但卻用行動表明了心意，他一隻手拉起自己的耳朵，做出一副傾耳聆聽的姿勢。

    “哈哈哈，你小子……”

    老約翰也被這滑稽的表情逗得笑出了聲，稍作調整後，便娓娓說道：

    “故事沒有在遙遠的國度，它就發生在這裏，在這座小鎮。從前這裏有一個年輕人，他總是嚮往着外面自由的世界，只要鎮子上有吟遊詩人經過，他都會不厭其煩的向對方打聽外面的情況……”

    “……隨着時間推移，年輕人終於敗給了現實，他結了婚，娶了一個不算漂亮、但很賢惠的妻子，這也讓他那顆躁動的心也逐漸安分起來。”

    此刻，老約翰臉更是上洋溢着幾分幸福的緬懷。

    “但命運的轉折，總是讓人猝不及防，他的妻子懷孕了，在生產那天意外的離開了人間。”

    “多了一個女兒，少了一個妻子！如此打擊之下，讓他逐漸安分的心再次躁動起來，他想要去外邊，想要逃避到遠方……又過了幾年，他把5歲的女兒託付給了弟弟，獨自離開了生活的小鎮。”

    講到這，老約翰有些激動的咳嗽了起來，就連呼吸都短促了幾分，眼底滿是懊惱與後悔。

    好一會後，才斷斷續續開口，接着講道：

    “……讓青年想不到的是，一向勤勞本分的弟弟，在年邁母親離世後，竟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從而變得邋遢、懶惰、整日無所事事。爲了有錢喝酒，他讓年幼的侄女，赤着雙腳在寒冷冬天裏去賣火柴補貼家用。”

    故事講到這，伊諾發現老約翰眼中似乎有淚光閃過。

    同樣的，他心裏有了明悟，腦海中瞬間就想起一則家喻戶曉的著名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隨着故事繼續的講述，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老約翰就是故事裏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拋棄女兒出走20多年才回家的青年。

    ……

    老約翰的故事終究是講完了。

    而房間裏也陷入了寂靜，只剩下油燈在燃燒時偶爾砰起火花，迸發出的輕微聲響。

    時間過去了很久。

    這是，伊諾才緩緩開口，道：“老約翰，我也有一個關於火柴的故事，要聽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