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世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桑家靜字數:2205更新時間:24/06/27 22:03:44
嘉善感覺情池中產生“幻覺”,與傳聞中那些有所區別,不是極惡癡纏,誘人墮落,反而似一股馨風徐來,連遮掩眼前的滂沱霧瘴都消散了許多。
他不答,保持心有靜氣。
卻又聽她說:“善人爲何不回答?是因爲害怕會被我所影響?那善人的堅定也只不過掩耳盜鈴。”
嘉善出聲:“世間尋常歡愉與我並無享受,修善、修緣,明心見性,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磐寂靜。”
“你不曾嘗試過,又知何並無享受?若你以爲的涅槃之境,並不如凡情好,你豈不錯失一段真正的人生?”
“五蘊是真正的苦諦,是苦因的果,苦因是渴愛,凡情方是一切……”
兩人你來我往,各證其詞,如同答辯一樣。
若非兩人都泡在浴湯中,別人還以爲他們是在嚴明正法、菩提廟宇中討論佛法精深。
聊天是一件心靈的交流,尤其是一旦進入感興趣的命題與領域,便會不自覺沉浸投入。
嘉善在徐山山一步一個投餌,一句一個勾子,警覺性開始不知不覺消散大半。
別人的“幻覺”是邪惡的,而他的“幻覺”依他心意而生,倒是有那麼幾分佛法。
徐山山狡黠一笑,等的便是這一刻。
“善人,你如此執着於修佛,不也是一種慾望嗎?凡人要面對自己的慾望,即使那慾望僞裝得比較高大——比如說拯救世人解脫、超凡入聖的慾望,可也僅僅是一個慾望而已。”
嘉善從未被人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他的行爲,他一時有些怔愣。
“一切偉大善行的背後,是否你亦藏有私心,你救我,是否只是爲了滿足你自己的慾望?”
她彷彿要直擊他的內心,用詞極爲鋒利而刻薄。
“爲何不回話?是被我說中了嗎?原來世人眼中的活佛,其實也只是生了一顆凡心,既然如此,你不如同我一道沉淪於凡世間吧。”
她雙臂勾下他,近貼於他面目:“善人,入世吧,當佛太清冷了,高高在上何等寒苦,不如隨我。”
“是慾望。”他終於開口了。
“嗯?”
“我救你,是源於自身的慾望。”他忽然笑了,好像領悟了些什麼,緊繃的皮相鬆緩,彷彿之前的猶豫都煙消雲煙開去。
他非聖人,他必須承認這一點,正因如此,他才需要修禪來空性、明智,來消除內心的內心的貪婪、嗔恨和愚癡,開顯慈悲與智慧。
“你承認了?”
“是。”
徐山山笑了:“敢於面對內心的慾望,便是解脫的方法,善人,你悟了嗎?”
“我悟了。”
“可是,還有一件事情你沒悟。”
嘉善看着她,清凌如水的明眸裏一片靜謐:“什麼事?”
“爲何你眼中有我?”
“爲何我會出現在這裏?”
“爲何偏偏是我?”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甚至比之先前那些問題都更加叫嘉善啞口無言。
因爲他確實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也曾迷茫過,爲何在情池中變化爲具現的人會是“三三”?
“不知道答案嗎?”徐山山摸了摸他的光頭,並不光滑,有細短的毛茬:“要我告訴你嗎?”
基於之前她助他修行,嘉善點頭:“爲何?”
“因爲……”她湊近他,在他面頰處蜻蜓點水地嘬了一下。
“因爲……”
她又在他下巴處啄了一下。
最後在他眼中,她笑得如同一隻妖孽似的:“因爲,你心中有我。”
勾纏住他,不容他迴避、躲閃。
——
翌日,三公早早便跑過來了,難掩激動與揣測,昨夜那個王梓君被帶入情池至今都沒有出來,他們急於知曉兩人在裏面待了一夜,究竟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王梓君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額頭,再茫然四顧。
這是哪?我怎麼在這裏?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時,前方三位面容冷肅的老者帶着一隊人闖入進來,王梓君認出其中一個是棠家的三公之一海公,這麼說來,另外兩人就是剩餘的三公。
她正奇怪他們這麼氣勢洶洶帶人來做什麼,卻聽到海公沉聲道:“嘉善,一晚已過去,立下的賭約,如今也該揭曉了。”
說着,他們喚人撩開了情池垂紗帷簾,然後朝湯池中定睛一看,隨之,衆人都倒吸一口氣。
他們驚喜地看到了他眉心中間那一顆紅痣。
中了情毒身上必然會出現的特徵便是眉中砂。
……他真的,動了凡心。
“嘩啦”一聲,嘉善從池中緩步走出,婢女立即上前用屏風遮擋,等他換好乾爽衣服後,緩步走出。
王梓君一僵,愕然看向後方,又看向前面。
爲什麼嘉善大師在池湯裏泡着?她好似記得昨晚她是過來見他的吧,可後來的事情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叫王梓君是吧?”
“是。”
“你做得很好。”
啥?我啥也沒幹,怎麼就做得很好了?
王梓君就像一個失智的人,一句也沒有聽懂。
但很快她就知道一切是怎麼一回事了。
回到梨鶯院,凌厲的司禮姑姑看到她,竟對她行禮,還罕見地面帶笑容:“王姑娘,既然嘉善少主對你有心,望你以後不要辜負少主。”
“他對我有心?”
徐山山正在學沏茶,聞言也好奇地看了過去。
“是啊。”想着外人不一定知曉棠家的隱祕之事,她便解釋了一下:“嘉善少主入情池,卻不爲所動,唯見你,方中了情毒,解了眼下難局,你也算是我們棠家的恩人了。”
王梓君傻眼了。
原來那個地方叫情池,可她好像根本沒見着嘉善大師吧,她怎麼就又又成了別人的恩人了?
下意識地,她看向了徐山山,而她也正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朝着王梓君盈眸一笑,而王梓君彷彿觸電一般,迅速瞥開了眼睛,總覺得徐山山這個女人挺古怪的,尤其是她總莫名其妙對自己笑的時候,簡直毛骨悚然了。
不行,她必須支棱起來,怕一個沒權沒勢的小孤女算怎麼一回事。
“王姑娘請隨我們走一趟,陳王來了,他說想要見你。”
陳王……王梓君猛地擡頭,難掩暗喜之色。
而徐山山則垂眸,將剛沖泡好的清茶倒入杯中,三杯一蕩,三長二短,凶多吉少,這是她爲陳王批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