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三章 拉扯

    魔道用了一個讓李啓頭疼的辦法，現在情況僵住了。

    是，李啓可以剷除所有夢想之城，這肯定對魔道有很大的損傷，三品以上的魔頭在這場戰爭之中被殺的也不少。

    但是……再之後呢？

    讓啓殿去碰一碰二品魔道們？李啓帶着人去圍殺二品？

    這樣的話，風險就大大增加了。

    要知道，李啓剷除夢想之城，本身就是爲了逼迫這些二品魔道出手，如此一來才能夠將戰場拉到自己這邊。

    可現在，他們乾脆的放任李啓進行屠戮，完全不理睬李啓進行的任何進攻。

    等到現在，所有的夢想之城已經被消滅了。

    那麼李啓還能做什麼呢？

    如果什麼都做不了，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下次再組織行動，可就沒有現在的力量了。

    啓殿的人當然可以再就業，立刻分配出去，讓他們治理當地，從戰爭集團變成建設者。

    但問題來了。

    要建設什麼呢？

    啓殿的人是因爲反對魔道而聚集起來的，這是他們行動的根源，而如果讓他們建設一個新世界，對這個新世界長什麼樣子，他們可以說出一百萬個不同的答案。

    讓他們自己建設，他們肯定要打起來。

    可若是李啓要求他們建設，他手裏有一個能符合啓殿那麼多人願景的完美答案嗎？

    毫無疑問是沒有的。

    這也是李啓的道途。

    李啓的道途承認矛盾的本質，承認這個世界從源頭上就可能是矛盾的，承認這個世界的本質可能是無法調和的，那麼……現在對於尋找萬物的共性而言，他的道途就是天然劣勢的。

    他很難給出一個‘終極答案’，或者說，李啓自己就壓根不相信終極答案的存在，所以怎麼調和呢？

    甚至於，啓殿之中很大一部分人，他們並不想建設什麼，他們是懷抱着“剷除邪惡”這麼一個信念來的。

    他們並不反對魔道的理念，他們只是覺得魔道做事很壞，所以來殺壞人而已。

    是的，在他們這裏，道爭反而是不重要的，所謂的‘善惡’和‘道德’反而比較重要。

    明明道德和善惡都是‘道’的一種衍生而已，道德並不是固定的，同一件事，在不同的‘道’的人眼中，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

    但事情就是這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觀察到本質。

    對他們來說，自己究竟打了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呢？

    啓殿的人毫不猶豫的毀滅世界，拆掉夢想之城，殺死他們，甚至是毀滅他們的神魂，讓他們形神俱滅。

    當然，他們是不會對自己的同伴這麼做的，他們只對“邪惡的畜生”這麼幹。

    這讓李啓察覺到了魔道的手段。

    夢想之城要毀滅，而摧毀了夢想之城的啓殿……也在這個毀滅的過程中，將某些東西納入了己身。

    人們總是極端渴望得到他人的喜愛，並且希望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沒有什麼比來自同類的敵意和蓄意侵犯更能摧垮人們的心理防線。

    這樣的內訌能讓人迷失、彷徨，再也感受不到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最終導致人的身心雙雙被擊垮，很多時候，疾病和事故所造成的傷痛和死亡並不可怕，來自自己同類的支配和踐踏，才最能喚起人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嫌惡。

    所以，啓殿絕不能因爲魔道的消失而陷入內戰，必須給啓殿找點事情做，這個事情得是什麼呢？

    李啓竟然一時找不到。

    這可真是難辦了啊。

    如果說魔道做了那些罄竹難書的事情，可以輕而易舉的被視爲醜陋敵人的形象，把他們刻畫成邪惡的存在，藉此，讓啓殿門仇視敵人，把對手看成是一種低等生物而進行戰爭，那麼這一套在夢想之城破滅之後就無法再運行了。

    現在的啓殿，對李啓來說，已經成爲了一種負擔了。

    李啓當然也可以選擇解散啓殿，到時候再建一個，但這就要觸及到另一個問題。

    魔道作爲絕對主觀的道統，對魔道影響力最大的，自然也就是‘意志’。

    而啓殿從二品到九品的成員，都是嚴格篩選過的，他們的意志對魔念有着足夠的抗性，並且還能夠一定程度上壓制魔念，而這些都是依賴於‘信念’。

    這種信念很大程度上，是來自於啓殿的集體意識和共同凝結出來的，如果丟失了，那麼想要重新培養需要很長的時間。

    大概和李啓建立啓殿的時間差不多長吧，而且效果還不一定好，因爲這次可沒有這麼多夢想之城來給他刷戰績和練兵了。

    對於啓殿來說……不對，應該說，對於所有組織來說，最糟糕的永遠是缺乏信念。

    如果缺乏信念，那麼死亡將會在拖了很久才來臨，並且絕對會痛苦得讓這個羣體丟人現眼，以至於以後再也組織不起來。

    甚至可以說，在這個組織在死亡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腐爛就已經開始了，到了最後真的死去的時候，已經早就是一地蛆蟲了。

    李啓可不想落到那個時候去。

    並且，重建的這個時間裏，魔道絕對會趁機出手的。

    大概魔道已經知道了吧……

    啓殿本身，就是一個‘法寶’，這些由李啓錘鍊出來的‘信念’，就是李啓準備拿來和魔道二品剛正面的東西，是以‘欲界’爲靈感來源創造的主觀信念放大器。

    但魔道根本不接招，大概就想着等啓殿自我崩潰吧。

    真是……魔道這手以退爲進，任由捱打到李啓沒東西可打，還真是掐到李啓死穴了。

    解散啓殿，還是給他找點事情做？

    李啓陷入了沉思。

    他需要給啓殿另一個目標嗎？比如……道統之類的？

    那也不太可能，李啓還沒有一整套可以實行的道統理念，而且他也不準備把啓殿做成一個以道統爲主導的勢力，那樣的話，大菩薩們說不定會抽身離開。

    成了道統，那就得有理念之爭了，大菩薩們可不見得會同意李啓的看法。

    所以，啓殿必須維持現在這樣一個以滅魔爲核心而凝聚起來的團體，所以不能刀劍入庫，馬放南山。

    “還能拖延一段時間，先以慶功爲由，讓他們休息一下。”李啓下了決斷。

    而在這段時間裏，他必須給啓殿找到繼續存在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不能是繼續對魔道開戰。

    還能怎麼開戰？

    沒有戰可以給他們開了。

    於是，經過李啓和其他二品商議之後，他們決定，讓啓殿負責建設，不過並非進行文明之類的建設，而是建設那些被魔道毀滅的文明的基礎設施。

    用李啓的話來說，這個叫：“我們毀了他們的家，總不能一走了之，那和魔道有什麼區別呢？所以，幫夢想之城的難民們建設星球吧。”

    這是他們想出來的緩兵之計。

    用這個來繼續維持組織的行動力。

    想到這裏，李啓就開始召集啓殿的三品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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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在一場小小的會議上。

    “關於重建這些星球的事情，我們商量認爲不錯，大家覺得如何？”李啓說完，看向下方的三品們。

    啓殿有着爲數不少的三品，大概有十幾個吧，大部分是吸納過來的，還有一個是在啓殿內部突破的，屬於是超級天才了。

    這麼十幾個人，再加上李啓，差不多就是執行層面上的所有高手了。

    至於大菩薩們，還有陽真鉛祝鳳丹金猴等人，則屬於供奉高手，集團顧問，平時不參與啓殿的運營和方向，只負責李啓需要的時候出手幫忙而已。

    三品們聽了李啓的話，互相對視一眼。

    然後，其中一位起身。

    這是一個胖子，名字叫做穆宇，眉宇之間流露一種‘富足’的神氣，看他紅光滿面的皮色和着實肥胖的臉龐的光彩，還有他額上的散發出來的金光，便能夠輕而易舉猜到他在啓殿內，目前是個得意人物。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他是啓殿這一勢力目前除了李啓最有權勢的人，作爲一位三品，他理所當然在任何地方都是重要人物，而且最讓他顯得重要的是，他就是那位啓殿的原生三品。

    他不是招攬而來的，而是自己晉升來的。

    這一重身份讓他天然就成爲了啓殿的嫡系，很多人也將他視爲李啓的重要幫手。

    穆宇站起來，說道：“前輩，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啓殿很多地方都需要改制，雖然我們可以修改過去，但啓殿應該是不用這種手段的吧？”

    “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儘可能不要用回溯這種手段，而且魔道三品們，在你們回溯的時候，也可能插足進來，那時候就太危險了。”李啓點頭。

    “那麼，改制需要用到的精力就會增加太多太多，從現在開始的話，之前建立的軍團怎麼辦？還是說，軍團不變，我們只是增加建設人手呢？”穆宇問道。

    旁邊另一位三品則說道：“只是增加建設人手，不僅會污染現在的‘信念’，導致對抗魔道二品時候的啓殿無法發揮全部能力，還有可能被魔道侵蝕，現在的人手是千錘百煉選出來的，多一個都是負擔，少一個都是損失。”

    “在沒辦法回溯的情況下，進行改制無疑會對啓殿這尊法寶產生巨大的損害。”

    所有人都說的是正論，沒什麼好反駁的。

    啓殿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在對抗魔道二品的時候，能夠以主觀意志的信念干涉魔念的進行，這整個勢力無數人組合在一起就是爲了這個。

    如果達不到這個目的，啓殿也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現在的情況，對啓殿進行改制，就相當於在一座複數三品組成的法寶正在運轉的時候，引擎在轉的時候，上去換機油和零件。

    一位三品在這個時候說道：“我有個辦法，你們看，我們現在挑起的變化，幾乎都引起了當地局勢的劇烈震盪，只要將這種震盪轉化爲建設就行了，具體的設想，你們等我幾分鐘。”

    語罷，他開始書寫一份具體的計劃，三品的腦子轉的非常計劃，只要有了辦法，那麼將之落實只需要幾分鐘的思索而已。

    他現場寫了一份，然後看向周圍的人。

    李啓看了一眼，寫的非常詳盡，具體的措施就是，混淆視聽。

    人們總是容易把力量和美德混淆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默認：強大的人總是具備某種偉大的特質。

    這其實是無稽之談，力量和偉大毫無關聯，天魔如此強大，但要說到品德，它簡直是最低劣的渣滓，以玩弄衆生爲樂，但人們就是喜歡這麼認爲，認爲天魔同樣也具備配得上它力量的美德。

    而且戰爭就是其最大的表現形式。

    大部分人都承認，戰爭就像是煉獄一樣恐怖。

    然而更多的人認爲，強大存在們的一切行爲都有着神聖的目的。

    所以，戰爭也變得神聖起來，參與戰爭就變成了一種偉大的，神聖的事業，值得投身其中。

    利用這種趨勢，其實可以側面表達，世界的本質是向善的，只要認爲世界終歸是善良的，分出善惡來，將戰爭和建設都宣傳成懲惡揚善的辦法，就能像稱頌戰爭那樣稱頌建設。

    只是有個問題。

    這個辦法，本質上是在愚弄衆人，而愚弄這一行爲，很容易招致惡果，比如說……容易導致信念的崩塌。

    李啓看了這個計劃，沉思了一會。

    “不能用，不過可以稍做修改，我們把宣傳這一部分去掉，直接告訴他們，我們要建設，而建設是爲了二品的大計劃，只是暫時不能告訴他們。”李啓如此說道。

    說完，他也列了一份計劃出來。

    穆宇和其他人讀完之後，很快就通過了決議。

    會議飛快的結束，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李啓則繼續坐在這裏。

    毫無疑問……剛剛的計劃裏，有漏洞。

    這個漏洞是給魔道留的。

    李啓還是在寄希望於魔道能夠主動出擊，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想去那個地址。

    因爲，這些年來，很多人前往了那個地址。

    沒有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