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無可違逆的命運

    周方和那個女人達成了約定，於是他們互相監督着，開始嘗試只用他們兩個，就消除所有禍端，杜絕所有災厄。

    這個宇宙……發生了多少因爲邪神的碎片的鬥爭而帶來的毀滅呢？

    根本數都數不清。

    有多少碎片？不知道。

    碎片一生中會引發多少次紛爭？其他的碎片不知道，但周方知道自己的。

    一共是九十五億六千八百四十六萬一千九百九十四次。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晉升四品到現在，每一次紛爭的計數，而且這是只算和碎片之間的比較大的那種，小矛盾不算在內。

    換而言之，按最保守估計，起碼也有百億起步這個量級的碎片，而這些碎片互相之間還會爭鬥。

    而且，碎片們，多半都有着超越天命之子級別的天賦，他們自然而然就能在自己的文明之中走到高位，如果文明不到五品，那麼他們成爲自己文明內部的頂尖存在根本就是和喝水吃飯一樣簡單。

    他們因此而調動的資源也會提升。

    那麼……因此引發了多少大戰呢？

    因爲邪神碎片而引發的動亂，是周方見過的最混亂，最可怕的禍端。

    他聽說，以前還有一個叫做‘道爭’的可怕戰爭，想來也只有那種戰爭才有可能及得上邪神帶來的動亂吧。

    所以，作爲碎片之一，周方的前半生在對抗那些神祇，他想要給凡人拼出一條路來，而後半生……他開始對抗自己體內的邪神，因爲他發現自己也是凡人。

    他和那個女人一起合作，他們開始合作，開始分析邪神的性質，各個地方去尋找關於邪神的知識，去尋找那些高品存在的力量。

    他們開始劃分兩個人各自要做的事情，不過這個過程並不和平，對於邪神的性質，他們爭論不休，在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內，嘴炮在他們所處的所有地方打響，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幾乎都在爭論和吵架，硝煙滾滾，唾沫橫飛。

    畢竟，來自邪神帶來的恐慌和爭吵再度爆發。

    不僅是在他們碰面的地方，兩個人乾脆同行，一直待在了一起，因爲他們的爭論無可避免地陷入了一個死局。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甩出不同的推理邏輯鏈，把各種各樣的數據拿出來反覆檢驗，希望能找到新的可能性和解讀方式。

    可惜到最後，他們總是得出同樣的結論，那就是，邪神本身和他們這些衍生物，並不能判斷是否是兩條平行線的產物。

    現在，他們開啓了頭腦風暴，各種理論和想法漫天飛舞，讓人目不暇接。

    但最終，兩個人都疲倦了。

    他們無法想象怎麼擊敗這種可怖的存在，只能趁着對方依然在死亡狀態，保持自身的狀態，讓對方永遠無法醒過來。

    不過，這樣的爭論，讓兩個人越來越熟稔。

    最後，他們竟然走到了一起。

    或許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吧，周方和這個女人成親了，儘管沒有儀式，有的只是兩個人互相之間的約定。

    他們成親之後，還有了一個孩子。

    所幸，孩子並沒有碎片。

    但他們兩個人在休整一段時間後，還是繼續投入到了原本的事業之中。

    他們在諸天萬界之中旅行，在各個星系團之中穿梭，在不同的可觀測宇宙，不同的暴漲範圍內尋找智者們的指引。

    他們甚至得到了一位偉大存在的直接指點，那位偉大存在名叫‘雲方’，他們是在一處奇觀所在找到的對方，是個很溫柔的隱祕存在，他給出了許多關於這方面的建議。

    兩人收穫匪淺。

    但是，有個問題……

    他們拜訪的人都很厲害，彷彿每個人說的都是對的。

    夫妻兩個自然知道，他們尋找到的都是能人，絕對沒理由懷疑他們，假如他們之中某個人突然說自己找到了殺死邪神的辦法，那麼夫妻兩個也會相信他十有八九都是對的。

    然而，這些人都是對的，但他們的說法甚至是互相違背，互相衝突的。

    因此，他們夫妻兩個認爲，目前的各種說法產生的衝突，肯定是出在問題的最底層。

    他們不能去試圖證明一方對，另一方錯，那麼就完全錯失重點了，是愚者所爲。

    在目前他們遇到的這個迷陣當中，肯定存在着一個謬誤，而且這個謬誤隱藏在最基礎的地方，以至於完全沒有人想過要質疑其正確性。

    或許關於邪神身上，他們做了一個非常正常的假設，不過它看起來就像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所以大家根本沒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假設。

    夫妻兩個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們必須審視這些智者們每個人說辭的重點，重新判斷這些理論的根基，找出那一個謬誤，如今的困境就會不攻自破，而衆人爲之爭論不休的各種疑難都會迎刃而解，各個碎片最終就能拼成一幅完整的畫面了。

    周方一直在爲之努力，一生都在爲之努力。

    如今……

    在一顆荒蕪的巖質行星上。

    無窮無盡的平原、山脈、峭壁和丘陵在這顆星球的地表分佈着，不過這是一個沒有大氣層的行星，所以一切都是灰白色的沙漠，沒有任何的生命存在。

    不過在這裏有着異常的景色。

    這個地方的一塊大平原附近，修建着許多的建築物，密佈着各種特殊幾何形狀的銀灰色金屬建築，向外延伸超過數千裏。

    這些建築物之間穿插着亂七八糟的管線、大梁、電力塔和天線，在高處的塔樓頂上，天線不停地轉圈，一遍又一遍地掃描着天際。

    地面上矗立着一座座像電線杆一樣的又細又高的大型信號收發塔，像是一隻只眼睛一樣，一眨不眨地仰望蒼穹，收發着各種信息。

    在天空上，這顆行星的環月軌道上有許多肉眼看不見的衛星，它們與基地計算機之間源源不絕進行着對話，計算着大量的數據。

    這裏就是周方建立的運算基地，不過這裏只是一個收發站，真正的計算裝置是這顆行星周圍十五個恆星系組成的相控陣，通過信號互相聯繫，共同計算那堪稱海量的數據。

    但在今天……

    周方感覺有些不對勁。

    妻子在他旁邊處理着數據，突然扭頭一看，發現周方在發愣。

    “你在幹什麼？”妻子問道。

    周方搖了搖頭：“你說，如果我們從這個角度出發，你看，這裏。”他指了指其中一些數據。

    然後，周方說道：“這個地方，有問題，如果按照這個數據製作術法的話……”

    周方手輕輕一動，在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段時間線。

    沒錯，一段獨立的，憑空誕生的時空！

    妻子的瞳孔頓時放大，緊緊盯着周方。

    而周方混若未覺，在他的手中，可以看見的就是其中的生命的數量不斷增加，時間正在加速，運動變的激烈，一個接一個的恆星周圍佈滿了軌道，軌道上一個個的世界宛如明珠一般散發着精神的光輝。一個接一個的星座也有了人造行星，最後在他的手中，一個獨立的時空，獨立的‘諸天’內部，佈滿了無數的世界，生機勃勃。

    每個世界裏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種族，他們敏感聰慧，統一於真正的共同體，擁有共同的精神世界，每個世界就是一個生物體。、

    許多世界共同組成一個體系，這個體系成爲一個世界共同體。

    然後，在這座諸天之中，無數的文明共同體之間通過特殊的心靈感應網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成爲一個智慧的、熱忱的存在體，銀河系的共同精神世界，這個“一”，就是無數個千差萬別，生命轉瞬即逝的個體的集合。

    “你看，如果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可以得出邪神的一點性質？”周方開心的看向妻子。

    而妻子的眼神裏滿是驚恐。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個神通了？”妻子問道。

    周方一愣。

    嗯？

    等等，他剛剛好像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創造諸天，這是‘開天’的能力，這是三品的偉力才對，他不可能會這招。

    但此刻他用出來，卻是如此的嫺熟。

    周方這才恍然察覺到了什麼，嚇了一大跳。

    “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變聰明了好多。”妻子對他說道。

    周方開始回顧最近的事情。

    最近……他突然愛上了看書。

    最近，他變的平和了許多。

    以前妻子總是說他不懂情調，前幾天卻誇他會送禮物了，手雕了一根簪子送給了妻子。

    這不對勁！

    他根本不是天下出生的，這種源自天下的小飾品不應該是他的首選的。

    他要送也應該是送他自己文明的飾品才是！怎會送簪子！

    他立刻抽出妻子頭上的簪子，然後一下掰碎，面目猙獰的抽了自己一下，狂怒的喊道：“出來！你給我出來！”

    他狂怒不休，將自己所有的念頭全部排出來，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但異常已經出現了。

    “這裏的數據交給你，我去監牢。”周方馬上對妻子說道。

    妻子也嚴肅的點了點頭，面容裏全是憂愁。

    他來到了監牢，把自己鎖了進去，讓仙鐵構成的鉤鎖穿透了自己的琵琶骨，封了一身修爲，靜靜等待着，分析着自己的每一個念頭。

    “你是誰？”

    “我知道，你是李啓對吧？”

    “你給我出來，你騙不了我的！！”

    他在內心咆哮着，想要尋找出邪神的蹤跡。

    這樣做很明顯是沒有用的，就連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怎麼可能會有用呢？他對抗的邪神，可是二品啊……如果對方真的甦醒了……

    不對，如果對方真的甦醒了，那自己的意識算是什麼？思考器官又算什麼？所以只要他依然在思考……

    只要周方依然在思考，周方就依然存在。

    思考就是存在的證明。

    只要維持思考，就是在抵抗邪神。

    那麼，做題吧，思考吧。

    他這麼想着。

    於是，周方開始思考，一刻都不停止。

    思考着，思考着，他突然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是瑤姬。

    “我說，你這個樣子，這不是折磨自己嗎？”瑤姬如此說道。

    “你不是走了很久了嗎……爲什麼又過來了，還有，這裏可是隔絕了時空因果的監牢，自成一界，你怎麼進來的？”周方問道。

    瑤姬笑了笑：“你就別管我怎麼進來的了，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徹底斷絕和李啓的關係，你要不要？”

    “什麼？”周方問道。

    “李啓有個妻子，有個師父，有個徒弟，還有個女兒，這差不多是他最在乎的人了，要不要你去試試，去見見他的妻子和女兒，如果有問題的話，就把她們兩個給殺了，如果你真的還有李啓的意識，那你一定下不了手。”

    “如果你沒有李啓的意識，親手這麼做，也能斬斷你和他的聯繫吧？”瑤姬說道。

    “他的妻子？肯定會有人庇護的吧，我不相信李啓會沒有好友。”周方說道，緊緊盯着瑤姬。

    “我會幫你的，他的其他東西我都會幫你攔住，你只要負責殺就行了。”瑤姬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周方沉默了一會，思考一直都沒有停下。

    然後，他說道：“你不是瑤姬。”

    “還真是敏銳，你說的沒錯，我不是瑤姬。”那人如此說道：“但我確實可以幫你。”

    “你和李啓有仇？”周凡問道。

    “這個你該問自己，不是嗎？我就是‘你’啊。”那人說着。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周方感覺到了……

    原來，他只是在自言自語。

    是自言自語嗎？那應該是他自己的念頭吧？

    他是周方？

    還是瑤姬？

    還是說……他是李啓？

    不對，他體內的碎片太多了。

    他是‘重啓’，他也是‘妻子’，他……她……

    ‘我’，到底是……

    記憶涌了上來。

    周方吞噬過無數的碎片，也有其他人的記憶，但他從未如此混亂過。

    那麼，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混亂？

    這麼想着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的走出了監牢。

    監牢之外，是早已變成白骨的妻子。

    啊。

    對，他想起來了。

    他狂怒不休的時候，殺了她。

    所有碎片其實早就變成一體了，只是他忘了而已。

    這也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