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道心崩解的三品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大腦被掏空字數:4262更新時間:24/06/27 00:22:11
如果環境實在是太冷的話,連呼吸都會發白。
不過,在寒冷繼續持續的情況,呼出的氣體會在瞬間結塊,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零下七十度的溫度已經是生命可以存在的極限了,再低的話,恐怕就很難堅持住了,還好這顆星球有着溫暖的地熱,海洋本身的保暖性能也不錯。
想來,如果是在水底的話,那裏的水溫說不定會上升到零度,這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熱水了。
這是這顆星球的冰河時代。
寒冷的環境導致了覆蓋星球的巨大冰原的形成,這些冰原從極地至赤道,所到之處,冷漠的覆蓋了一切。
土地變得寒冷,河流結冰,所有天氣都變成了暴風雪,凍雨,冰雹,難得的晴天溫度也不會超過零下五十度。
植物、野生動物和智慧文明都將面臨永無休止的嚴寒環境,遭受極低溫度帶來的直接傷害,或者由於缺乏食物而餓死。
龐大的身軀有益於保暖,卻對能量的需求很高,所以只有食物鏈頂層的生物或者那些巨大的底層濾食者才有機會長大。
不過,哪怕只是最簡單的地衣和苔蘚,或者蟲子之類的低級生命,也只有那些最適合生活在極端寒冷地區的才能活到現在。
他們必須擁有偉大的適應性和創造力,才有機會通過冰河時代的殘酷篩選而倖存下來,這可能會持續幾億年。
李啓依然在和眼前的家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不過是有點無聊的日常聊天,不,聊天都不用,只要在身邊,兩個三品就這麼靜靜的呆着,沒有做多餘的事情。
家長說話的時候,也在打磨自己的長矛。
那是一把極其罕見的金屬武器。
在這個黑暗寒冷的世界,金屬武器其實是不存在的,這裏的獵手們用的都是石質或者骨質武器,或這個乾脆用自己的肉體。
但是,家長似乎是用自己的辦法打造了一把金屬武器。
他的手藝很好,磨刀的時候,長矛的矛刃都在發出輕輕的嗡鳴聲。
這是劍鳴。
從凡人鍊師的角度看,只有武器內部結構完全一體,剛度均一,刀身重量精確均衡,刀柄貼合十分緊密,刀刃峯利,熱處理金相均勻時才會劍鳴。
如果鍊師的手段不行,有任何一點開裂、厚薄不均、貼合縫隙和強度不均都會加大震動耗散,導致無法持續劍鳴。
這位三品用手工鍛造了一把凡兵中的極品,不只是鋒利,更代表了均一,可靠,穩定,在這個原始落後的星球上,這是一把能把命託負給它的神兵,沒有任何動物的皮膚能擋得住這把長矛。
這讓李啓有些疑惑。
因爲雖然這杆長矛非常優秀,但實際是這也只不過是一把凡兵,對三品來說其實沒有什麼用處,或許凡人拿來打獵會很舒服,可是……有意義嗎?
如果說是要融入分段,和凡人們一起同吃同住,那麼也沒必要用這把特殊的金屬武器,用骨質長矛一樣能打穿這個星系。
所以,李啓開口問道:“爲什麼要做這麼一把不符合時代的武器?你如果想要融入這個世界,不需要做這麼突兀的事情吧?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我的推演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把武器對你來說應該是可有可無的。”
李啓的推演到了對方的情況上,對這把長矛卻沒有找到特殊之處。
“我想這麼做,僅此而已。”家長如此說道。
看着對方的模樣,李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只是自由的問題啊,你的道心崩壞了,是嗎?”
李啓注視着對方,這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將死之人了。
尤其是修行者來說,所謂的生死,並非只是失去對世界的干涉和可能這麼簡單,世上還有許多別的死法存在。
就像是眼前的中微鳥一樣,他的道心早就已經死了,他走不出來,所以,他生命之中後來的一切,甚至他今後的所有時光,不過都是爲了給他已經死去的心搭建一座表面美麗,實際虛無的墳塋。
“嗯,不過我並不後悔,雖然我已經失去了那些,不過比起從未遇到過,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幸福。”中微鳥笑道。
他接着說道:“我在之前的大戰中,我的歷史被殺害了,就在我準備逃離的那一點點時間裏,我差點失去了意識,當我重新取得反應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歷史就像是肉鋪裏被肢解的豬一樣。”
“如果我有那麼點骨氣的話,應該會奮起反抗,讓自己的可能性歸零,這樣哪怕我不能再干涉未來,起碼也能夠守住現在,躲在封閉的時空環裏繼續活下去,期待着有一天能夠獲得新的可能性。”
“不過……我沒能做到,我選擇了退讓,沒有干涉他們進行的改變,保留了延續的可能性,但卻讓我的過往支離破碎,化作幻夢。”這位中微鳥淡淡的說道。
李啓微微頷首。
其實他能夠理解。
一品的戰爭,波及了很多人,在宇宙大爆炸的一皮秒開始,在所有時間線,在所有的維度,所有的空間,所有存在可及之地,每一個加入戰鬥的一品都在和其他一品進行鬥爭。
這種爭鬥是不可見的,沒有那麼廣泛的神通,有的只是和眼前的冰原一樣的冷冷寒氣。
冰原沒有傷害任何東西,他只是存在着。
李啓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沒有繼續再聊,而是返回了雪屋裏。
那之後,李啓加入了這個家庭,只不過他拒絕了所有交配的邀請。
最開始大家都不理解,但是李啓很快展現出了非凡的捕獵能力。
展現了自己的價值,那麼對於怪癖大家也就都能容忍了,所以李啓依然很快融入了家庭之中。
他就這麼在家庭內生活了二十年左右,和家長一起相處到這個家族分裂的時候。
因爲人口太多,大家的關係開始變雜,獵物也不好抓到了,所以就需要分居。
家長的權威被數次挑戰,最終這個家庭選擇了分開,分裂成了三個聚落,各自分道揚鑣了。
二十年的時間,對三品來說,不過是眨眼一瞬而已。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如果是一隻蜉蝣,看見一對人類在一起喝茶聊天,也許坐了有半個小時?那對它來說也是很長一段時間了,人類用了它生命的大部分時間只幹了一件無聊的事。
對這些凡人來說也是如此。
李啓和那位中微鳥只是對坐在一起,喝了杯茶,說了點閒話,但已經是這些人的一生了。
李啓和那位中微鳥甚至都沒有真正開始話題。
這樣過去了大概一百五十年。
這一百五十年間,他和家長輾轉於各個部落,不斷的過着基本上完全相同的動物生活。
這種生活,其實意外的接近‘自然’。
就和李啓曾經所認知的那樣,宇宙大抵不會是黑暗森林,他要麼更光明,要麼更黑暗,太空他一直都是那麼公正無私,那麼不偏癱任何一方的無情,殘酷且極端,但又保持那微妙的平衡。
基因控制着這些所謂的高等生物,他們的肉體,你的行動,也不過是基因控制下的載體,人就是個大號的草履蟲罷了。
一百五十年後的某一天,李啓和中微鳥剛剛打完獵,他們在冰川的縫隙之中捕捉一種肥美的蟲子,這是一種魚的幼蟲。
說起來很奇怪,但的確就是魚的幼蟲,這種魚會在冰川下面產卵,因爲這裏幾乎沒有掠食者存在,幼蟲孵化出來就是肥肥胖胖的一隻,不會吃飯,全靠身體裏的脂肪過活,接着便會順着冰川滑到水裏,發育一段時間之後就會長出其他器官,變成一條魚的樣子。
在水裏,魚的形態確實好用,這就是趨同進化的力量吧。
不過,冰川可以攔住其他的掠食者,卻攔不住本地的‘土著人’,他們會鑿開冰川,從中發掘出這些美味的大肥肉。
他們放走了一半的幼蟲,又將另一半搬出去凍嚴實,讓聚落裏的人拿走。
然後,兩人就這麼坐在冰川底下,擡頭看天。
冰川上方是天空,散發着愣愣的微光,其他人離去後,海底就只剩下李啓和中微鳥二人。周圍與頭頂都是玻璃一般透明的冰川帷幕,腳下的海水碧藍清澈透明,還能看見款款搖曳的海藻。
許多條鈷藍色和灰銀色的小魚成羣結隊,色彩鮮豔的紅魚翩然穿梭,還有一些肥胖的海獸在捕食。
中微鳥沉默的看着這一切,似乎是在享受難得的美景。
李啓也欣賞着這難得的美景,冰川夾在天空和海洋中間,下方幽邃的海水和天上絢爛的光芒夾雜在一起,顯得格外美麗,比海洋館都更加瑰麗壯闊。
自然的風光總是如此美好,儘管比不上星河絢爛,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然後,李啓突然說道:“怕死,是因爲很愛自己的命,人最恐懼的事情,是失去最愛的東西,愛和恐懼相伴而生,即便是畢生所愛也終將失去,所以恐懼無處不在,愛錢的怕失去財富,愛人的怕被拋棄,逐道者怕走錯路,愛美者怕污穢。”
李啓突然說着一些有的沒的。
不過那只中微鳥看了李啓一眼,已經明白了李啓想說什麼。
不過李啓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但如果爲了這些東西更加努力的去獲取,去掙錢,去愛人,去逐道,去維持容顏,那麼,擁有更多,就意味着能失去的也更多,這並不會解決恐懼,反而會加重魔念。”
說着這些,李啓看向冰川的遠方。
凡人們都以爲,三品這種存在,是習無不會,戰無不勝,什麼事情都能辦到。
就好像眼前的冰原一樣,冰封的世界永不停息,無止境地延伸着,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在遠處天穹下消失,凡人們永遠無法企及那邊緣,而三品只是稍稍踮腳,便能抵達遠方。
但其實,哪有這麼簡單?
李啓剛剛所說的,其實是少部分三品所面臨的情況。
當然,說是少部分,實際上只是針對眼前這個中微鳥而已。
一個人如果能輕易反悔,重新來過,那他很容易就會越來越不珍惜眼前。
因爲不願面對失去,所以選擇回溯,進而導致更多失去和更多恐懼。
當你可以在無限的可能性之中尋找自己想要的未來的時候……
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宇宙,那麼,這些可能性都是有意義的嗎?
每一個終點都是一個新的起點,無限的起點代表了無限的終點,無限的可能性最終導致一切都毫無意義。
因爲有所念,所以害怕失去,從而活在恐懼之中,一旦你陷入這個循環中,就會恐懼越多,最終道心一團糟,甚至魔念滋生。
正是因爲害怕失去,所以更要珍惜眼下。
在李啓看來,自己其實追不回過去,也改變不了未來,唯有當下,唯有認識到才能與過去和解,不再恐懼未來。
三品能改變過去嗎?
很多三品都覺得自己可以,因爲他們真的能夠做到回溯已有的一切,只要沒人干涉,他們可以輕鬆讓所有事情都重新來過。
那麼……問題就來了。
無限的可能性會遍歷所有可能,無論你怎麼選擇,所有的結果都會出現,所以你的選擇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無限的萬分之一依然是無限,把無限分成無限份,每一份都是無限的。
無限面前,一切抉擇都是沒有意義的,當你選擇‘無限回溯’的那一瞬間,你回溯這個行爲本身就直接進入到了‘無意義’的階段了。
無限大並非是一個固定的數,而是一個趨勢,一個不斷增長,永無極限的趨勢。
所以,要麼終止這個趨勢,要麼你就有要面對無限的氣魄。
李啓選擇了終止。
他不願意面對無限,他認爲一切都是真實的,當你回溯之後,你實際上是殺死了你想要的一切,然後又創造了一個新的。
魔道則一開始就無所謂,他們坦然的面對無限。
那麼……眼前的中微鳥呢?
如果不能和對方建立有意義的對話,李啓可就找不到中微鳥們的巢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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