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虛妄

    而在李啓這邊——

    不知不覺，已經是十多年過去了。

    這十多年，李啓的戰績差不多是，零。

    沒錯，零，除了一些五品之外，完全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四品魔君。

    沒辦法，要獵殺四品魔君，幾十年的時間可真是太短了，並且，李啓已經放出消息來了，這直接導致了許多魔君乾脆從夢想之城撤離了。

    沒錯，直接撤離了，一點面子都不要的。

    對他們而言，這根本無所謂，不過只是暫避風頭而已，李啓既然喜歡管閒事，那就管吧，反正類似於夢想之城這樣的地方，魔道在全宇宙各處都有。

    李啓管的過來嗎？還是說他只準備管天下？

    只準備管天下，那也無所謂啊，治標不治本而已，你在天下駐紮一天，那就讓你一天，你想整治這個城市，你想發善心，那就隨你高興好了。

    反正你改變不了他們心中的魔念，等到你離開，一切又都會復歸常態。

    根本無濟於事，毫無意義。

    所以李啓根本沒有想着佔據這裏，因爲他知道這完全沒有用。

    但是，景霧臻卻不一樣。

    有了李啓的助力，景霧臻在這十年裏，一直致力於改善這座城市的狀況。

    用她的話來說：“標都不治，談何治本？你可能是爲了根除，但對我來說，這裏的表象，本身就是我來這裏的目的。”

    是的，她不是爲了治本而來的，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治得了魔道，她就是爲了治標，起碼在她的眼前，不應該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像是，漲潮之後，被海浪衝到了海岸邊上的一條條魚在沙灘上痛苦的撲騰，一個人去撿拾起來丟進大海，另一個人冷眼旁觀。

    冷眼旁觀的人認爲，今天撿了，明天又會衝上來，解決不了潮汐力的問題，撿幾條魚丟回去完全於事無補。

    但那個撿起來的人則認爲，哪怕只是一條，也是有意義的。

    這種觀念上的差異，李啓無意干涉。

    所以，今天也是如此。

    李啓站在旁邊，看着景霧臻給人治病。

    說是給人治病，實際上只不過是分發藥材，傳授療養法而已。

    她是武者，並沒有什麼治病的技巧，然而意外的是，她擅長一些藥物和療養法，從不入品到五品，每一個品級都有對應的方法。

    這裏是一處比較大的生態倉，本來是作爲一個景觀府邸存在的，不過原主人逃走了，現在被景霧臻拿來用了。

    這個生態倉，內部是一顆小型世界樹，這種珍稀的巨樹，能夠將自己身周所有的生命和諧相處，即使它們相性不兼容，依然會在世界樹的林蔭下安然生長。

    這種世界樹可以催化植物，用來培植藥物是很不錯的場地，算得上五品之中不差的法寶。

    裏面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樹木，藥草，充滿綠色的氣息，各類花朵和葉子的清香傳來，讓人心曠神怡，任何植物都可以在這裏找到適合它生存的地形。

    就在這裏，景霧臻正在進行她的工作。

    她的面前，站着大概幾百號人，每個人都是五品，正在排着隊，

    “二十五層，是吧？這是下一批的藥材，你上一次的工作匯報說，你們那邊的工業區爆炸了，是因爲之前撤走的那批人動的手腳？”

    “是……”一個類人生物答道，他明明是五品，卻有些殘疾，膝蓋向裏同時又稍微向後凹進去，雙腳成爲裏八字，關節畸形而粗大，脊柱往往向前或向旁邊彎曲。

    顯然，這是以前落下的病根。

    “這次給你們多準備了一點，留點心，還有，發下去的療養法，學習進度給我做一下彙報，統計一下你們下面的人的工作情況，我希望能在今年之內普及開來。”景霧臻說着，然後遞給對方一個芥子袋，隨後揮了揮手：“下一個。”

    下一個人緊跟着上來。

    景霧臻又開始和對方述說對方遇到的境況，要怎麼做，之後要該如何改進，然後再下一個。

    這樣一共持續了大概兩天時間，這幾百號人才全部搞定。

    幾百號人，都是五品，實際上他們都是這裏的‘地頭蛇’。

    別看他們在景霧臻這裏縮頭縮腦的，但實際上

    景霧臻通過搞定這些地頭蛇，將他們的力量聚集起來，然後再通過他們聯合其他勢力，最終將自己的要實行的計劃普及到最下層。

    想法是好的，做起來似乎也很像是那麼一回事，但是……

    “有用嗎？”這個時候，李啓問道。

    然後，他接着說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瞧這些人的樣子，他們絕對不是第一次接受這樣的幫助。”

    “在你我之前，還有很多人幹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對這座城市都沒有產生任何的改變。”

    “你這是徒勞無功。”李啓說道。

    但是，景霧臻頭也不回的整理着諸多彙報，然後說道：“我在八品的時候，每天練拳萬次，揮劍三萬次，單看每一次，我都是徒勞無功，但合起來，就幫我奠定了七品的道基。”

    彙報很多，畢竟是事關不知道幾萬億人的報告，哪怕非常的簡略，其總量也是個相當嚇人的數字了。

    但對於四品來說，還算是可以接受，畢竟很簡略，大多都是用百分比來表示的，只需要瞭解一個概況而已。

    很快，她處理完了這些報告，瞭解了下方的大致情況，之後遞給李啓一縷書氣：“那麼，就勞煩你了，我不會推算。”

    李啓點了點頭，接過她給的書氣。

    這裏面是‘結論’，而他作爲巫覡擅長占卜，可以占卜一下這個結論是否靠譜。

    這對李啓來說是小事一樁，幾乎是瞬間就得到了答案，於是李啓說道：“大致靠譜，你送的那種骨骼矯正療養法很有用。”

    “肯定有用。”景霧臻說道。

    武道修行，講究一個刻苦，但苦要吃，療養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會把自己練廢的。

    所以她才掌握了這麼多療養和藥方。

    得到了李啓的回覆，她又走到世界樹旁邊，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給這顆寶樹。

    寶樹得到了血液，生命氣息瞬間膨脹起來，旁邊的許多植物都進入了催生狀態。

    這就是剛剛那些藥物的來源，這些後來都會製作成藥水，然後稀釋，最後分發給下方的所有人。

    雖然景霧臻作爲武者，不會培植草藥，但四品精血的力量，哪怕只是一滴，也能夠大量催生這些藥草，儘管這會使得藥性有些狂暴難馴，產生很多副作用，但總歸比沒有好。

    關於這些藥物和療養法的效果，李啓也已經有所體會了。

    在他們十年前剛到的時候，工業區裏到處都是畸形。

    大批的畸形者，而這些人之所以畸形完全是由於工作時間過長，最普通的畸形是脊柱和兩腿彎曲，而更惡劣的比比皆是，甚至有將人體改造爲機僕傀儡的。

    無他，這些病是勞動過度所引起的。

    長時間的勞動讓這些天之驕子……最起碼在自己世界是天之驕子的偉大者們紛紛佝僂了下去，或是由因爲過於惡劣的環境而衰弱下去的身體無法對抗這種強度的勞動，他們或多或少都有各種傷病。

    各種各樣的畸形和疾病非常常見，膝蓋向裏彎，關節上的韌帶常常鬆弛而缺少彈力，各種骨頭都彎曲了，這些長骨頭的粗的一端特別彎曲而且發育過度，這些病人都來自工作時間過長的流水線。

    這些傷勢甚至有些極爲嚴重，留到了五品依然還在，成爲了其身體特徵的一部分，就好像魔王子的瘸腿一樣。

    就比如剛剛那個二十五層的五品掌控者。

    他因身體畸形已不能上樓梯，脊柱和骨盤都是畸形的。

    過度的勞動還造成了其他的畸形，特別是跛足之類的。

    連他這種有資格和天賦晉升五品的都這樣了，可以想象新來的年輕人們會遭遇什麼，他們本就沒有天賦，也沒有結實的身體，比較好的功法，環境和其他條件，完全不可能受得住這種堪稱酷刑一般的工作量。

    再說了，就算有……那位五品掌控者也是翹楚了，照樣免不了要鬧背痛、腰痛、腿痛、關節腫脹大腿和小腿上生大塊的頑固的潰瘍，最終發展到畸形。

    這都是舊傷，刻在內天地裏的，想要治療很難的，除非是類似於帝流漿一樣的寶物。

    所有這些，在‘夢想之城’的底層之中幾乎是普遍的現象。

    當然，也只限於底層。

    等突破了八品，到了七品之後，就會‘體面’很多了，也不是沒有可能成長到某一層面的‘掌控者’這個級別。

    比如眼前的這座美麗的生態倉，有着五品的世界樹作爲支撐，在外面一片污水橫流，臭氣四溢的工業園區，這座生態倉說是‘天堂’也不爲過。

    這種就是高品存在們，在這座夢想之城的享受。

    七品們其實就已經挺體面了，而六品足以離開這個地方重返域外，五品甚至可以成爲某一個層面的掌控者，變成壓迫別人的那一方。

    儘管所有人都會受到四品魔君們的鉗制，但留在天下壓迫無數人，顯然積攢資糧的效率要遠遠高於域外，因此他們混出頭之後，也不一定非得離開這裏。

    說白了，‘道’就是世界運行的規律，他們自然而然的加入了這裏的‘道’，於是也就不想離開了。

    這些事情，李啓心裏明白，而且也觀察了十年。

    所以，這個時候，他突然開口對景霧臻說道：“就算知道沒有用，你也要做……嗯，還真是有武者的風範啊。”

    武者，不就是個莽字，成功了是鐵血悍勇，失敗了是無腦莽夫。

    而景霧臻則打量了一下李啓：“終於決定出手幫忙了？你不是還有計劃要忙嗎？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麼。”

    “也不能說是忙吧，現階段推演還是佔主要的，但怎麼說呢……被你感染了？你一個武者做這些事情很麻煩，還是讓我來幫一把吧。”李啓說着，走向景霧臻面前：“你的精血這麼用太浪費了，我有一個法門，可以鈍化其中的狂暴內氣，能讓你的精血效果翻上二十倍，還能祛除成藥之後的暴烈之氣。”

    李啓說着，運使法門，將剛剛滴下去的精血又抽了回來，以混沌之氣的方式，用道門手段運化。

    武道內氣，本身就是所有氣進入到‘暴亂無序’階段的產物，是混沌之氣的劣化版。

    曰太極未判，天地人三才函於其中，謂之渾沌。

    渾沌雲者，言天地人渾然而未分也，太極既判，輕清者爲天，重濁者爲地，清濁渾者爲人，輕清者氣也，重濁者形也，形氣合者，人也。

    其中的人，並非指的是‘人族’，而是指的所有具備高等智慧，主觀意識的‘觀察者’。

    故凡氣之發，見於天者，皆太極中自然之理，運而爲日月，分而爲五星，列而爲二十八宿，防而爲斗極，莫不皆有。

    道門之法，將這些混沌之氣化爲三才，進而分化爲萬物，然後以此來將精血拆分，化作各種氣，對應施展到世界樹的體內。

    李啓單手輕點，數萬條絲線從精血之中穿出，然後刺入世界樹內，每種絲線都對應一種不同的氣，被拆分的精血以及其中龐大的生命力，將世界樹立刻變得生機盎然。

    世界樹這種東西，最需要的就是平衡，而李啓作爲祝人，尤其擅長此法。

    不過，看見李啓的手段，景霧臻卻有些氣惱，揉了揉頭，說道：“你有這般手段，先前卻看着我出醜？”

    “不是出醜，只是我沒想好要不要幫忙，畢竟在我看來，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李啓回答道。

    “哪怕你親眼看見了那些人變好了，也覺得是無用功？”景霧臻問道。

    “變好，變壞，又如何呢？”李啓反問：“我只需要擇定未來，就可以輕易更改他們經歷的人生，他們皆是虛妄，好壞不過一念之間而已。”

    “按你這個說法，那人巫還打個什麼勁兒？你又爲什麼要救你女兒？不都是虛妄嗎？”景霧臻反諷道。

    然而，這句話，卻突然讓李啓眼睛瞪大。

    是啊，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