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戒尺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大腦被掏空字數:4034更新時間:24/06/27 00:22:11
走入這座樓船之中,李啓在樓船中間的層數,往下看去。
這座樓船根本就是一座浮在水上的摩天大樓,三十多丈高,丹樓翠閣,倏隱倏見,樓上屋舍鱗次,各種橫幅數百株,半藏於空,走到半道,若彩雲之東空,更復煙靄摘星之樓,樹蔚平山之奧,其中更是許多店鋪,路畔酒壚,橋邊茶竈,完全就是一個複合型的大商場。
不少長安本地人在這裏休閒,購物,消費。
李啓和邱直買了兩杯茶水,是種域外的新茶類,天下不產,據說來自某種靈樞之中長出來的冰葉,並無苦味,反而有些酸甜。
人道並不排斥域外的這些特產,相反,每天都會有大量的,人道喜歡的特產被送過來,這讓人道的許多物產都日新月異。
李啓看着邱直付款,只用了銅錢,有些感慨道:“這價格可真是便宜,從億萬光年之外送來的特產,唐國人只要幾個銅板就能享受到,這錢恐怕連運費都不夠吧?”
邱直答道:“若是只運這一種,自然是不夠的,不過搭上其他物品,那自然就行了,萬千世界的特產,價值總是不同的,這裏作爲天下中心,萬界之都,什麼都要有一點才是。”
李啓卻搖了搖頭:“萬界之都就要什麼都有的話……那還要其他地方做什麼呢?”
“我知道,巫道的看法是,要吃什麼,那就到什麼地方去,可那樣就不太方便了不是嗎?與人方便嘛。”邱直喝着茶水,很淡定的說道。
與人方便,所以要彙集萬千世界的特產。
人必然是一切的中心,什麼東西都要圍着‘人’轉。
李啓對這種態度非常的不適,儘管按照人道的分類,李啓也是真正的‘人’。
人道眼中的人,其實只有‘逐道者’,這些‘人’都是真正高貴,智慧,具有理性,能夠分工合作,協調一致,一起爲了最終的目標而奮鬥。
而具備了這些性質的,高貴的人,則天生就具備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
除此之外的生物則是工具,原材料,資源,會動的‘礦’。
“我還是不太能接受,這世界不止是人的。”李啓看着外面說道。
邱直則毫不客氣:“巫覡的虛僞,你們也是人,享受人所創造的一切特權與便利,然後開始說世界不只屬於人。”
“我們定義不一樣,我們確實生活在自己雙手所創造出來的一切之中,但他們也生活在他們雙手所創造的一切,巫神山創造的精妙術法,和他們創造的拙劣器械,雖然有優劣之分,但並無高下之別,都只是爲了自己的目的所做的事情罷了,人活一世,總是那麼崇高,就像是火一樣,勞累自己,也會灼傷別人。”李啓如此說道。
“如果沒能拋棄野獸的本能,只追求閒適安逸,那修行是爲何呢?人理當成爲火炬,照亮這塵世之中。”邱直則答道。
“你們照亮了塵世?還是說,你們以塵世爲燃料,點亮了自身?”李啓反問。
邱直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沒有區別,這個世界若是只有石頭,野獸,植物,那不是太可悲了嗎?如此碌碌塵世,只有人的光芒可以點亮,蓮之出淤泥而不染,人也是如此。”
這就是人道的觀點。
這個虛無渾沌的世界,思想是唯一的光,世界本來沒有任何意義,一切意義都是人自己賦予的,世界本身只是一團物質,一些能量,一些漲落,如果沒有思想與人來爲其賦予意義,那這宇宙之中的一切都只是虛無罷了,野獸們的本質不過是一些氣的化合物而已,和石頭沒有區別,真正能讓野獸同石頭產生區別的,就是他們的思想。
思想,讓人和這個世界的其他事物區分開來。
有了思想,於是人可以賦予這個世界以意義,人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目的。
李啓沒有反駁,因爲他們兩個只是這麼說,實際上都知道,不可能說服對方的。
李啓也不再多說什麼,他站起身子,走到樓船的窗戶旁邊。
伸手推窗,長河彌望,卻見下方水波盪漾,蒲葭瑟瑟,薰風送涼,外面還有其他的船隻,之中亦有笙歌妙舞,各色節目,時不時掠窗而過,亦軟紅塵中所不易得之境也。
如果不考慮人道對世界的看法,那人道還是很美的,李啓其實很欣賞他們的自律以及各種對自身的約束的。
畢竟,人道並不雙標,他們對‘資源’有多嚴苛,那麼對自己就有多嚴苛,哪怕是人道的一品,也一直約束自身,讓自身符合大衆的規矩。
對比起來,李啓就顯得太過隨意了。
不過……罷了。
喝完了茶,李啓和邱直一路走到畫舫頂層,在這裏有許多食肆,不少店鋪都開在這裏,各種手藝人都紛紛展現自己的廚藝。
李啓興致來了,想吃羊肉,於是便找了一家羊肉館,坐下之後,點了菜。
說是要吃羊肉,其實比起吃,更是在看。
畢竟,在這樓船頂上的館子,多半都有兩把刷子,不是尋常小店能比的,就比如這裏,羊肉都是現切現吃,而且作爲原材料的羊還都是有品級的,從八品到九品都有,很顯然是人道的養殖場填鴨填出來的。
邱直付了錢,也和李啓一起觀看表演。
說是表演,其實也只是市集上而已,對四品來說沒什麼稀奇。
切肉師傅工料細緻,拿出大刀來,刀是菜刀,但非常厚,說是刀,倒是像塊一掌大的鐵板,卻見李啓開始點肉,開口就是上腦,黃瓜條,三叉,大肥片。
李啓點一個,師傅就拿出對應的一塊肉來,肉不是凍肉,而是軟軟的觸感,這種觸感的肉,沒有手藝是切不好的。
但那師傅動作飛快,切得飛薄,在櫃檯近處表演他的刀法,一塊肉拿出來,用一塊布蒙蓋着,一手按着肉一手切,刀法利落,薄如蟬翼。
這邊吃肉,可以烤炙,也可以涮熱湯,李啓選的是烤炙,所以他面前擺着一個爐子,爐子上有一塊帶有漏洞的鐵板,師傅櫃檯上切好,肉片就直接飛到李啓的鐵板旁邊的碟子上堆好,李啓喊一聲就有對應的肉飛來,同時店內還有其他人也在喊,師傅一人切幾十桌,卻不顯得吃力,可見刀法不錯,若是用在殺人上,也是一把好手。
不過,人道用不上而已。
在爐子上,烤肉用的不是炭或者柴,也不是術法或者火氣之類的能量,而是經過炮製,除煙之後的靈木松樹,所以帶有特殊香氣,因此烤肉不需多少佐料,只需要少許椒鹽,甚至椒鹽都可以不放,純粹品嚐肉的鮮美,而無半點腥味。
李啓直接吃肉,別的什麼也不要,旁邊的邱直卻不一樣,他的吃法比李啓要講究些,他又點了些蔥。
這是大蔥,蔥白粗如甘蔗,被師傅的好刀工斜切成片,再豎起幾刀變成龍鬚一般的絲線,味道細嫩而甜,拌入烤肉之中,又叫來一籮燒餅。
這是芝麻燒餅,極輕極薄,根本就只有上下薄薄的兩層皮,兩面都粘芝麻,打開來會冒一股滾燙的熱氣,中間塞進拌好了調料與蔥絲的烤肉,然後再吃,油脂和燒餅混合,再加上蔥絲解膩,也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不再聊正事或者修行,而是說着見識到的一些長安趣事,李啓說着他在太學讀書的時候的些許趣聞,這個話題讓邱直有些感興趣,因爲他並沒有讀過太學。
太學的選拔門檻太高,所以邱直年輕的時候並沒能考進去,他是在後來的日子裏,在域外戰爭中慢慢成長的。
不過,或許是大器晚成,如今的他,已經比大部分太學生都厲害了。
羊肉吃完,再去吃魚。
此處畢竟是水上,又是長安大瀆,自然是水產豐妙,周圍的魚館也不少。
四周的吃法多是燉魚,估計是大瀆旁邊當地的口味,不一定是長安口味,畢竟長安方圓數萬裏,地區太多,大概是這一截的特產吧。
李啓觀察,都是將魚放在瓦罐裏燉煮,好像沒什麼訣竅。
李啓點了一罐,很快送來,一吃,果然味美,不過卻沒什麼可複製性,因爲技法雖好,可味道還全靠當地這條大瀆的鮮魚,都不需要多做什麼,白水一煮都是美味,魚都是現釣的,船上專門有一幫釣魚佬,就在河邊和船邊垂釣,不爲賺錢,只憑興趣。
李啓一看就知道,因爲這幫人打下去的餌料都比魚要貴,但若是誰釣了大魚,有的帶回家自己吃,有的便就地賣給魚館,食客們便可以得福享受美味了。
也不怪簡單,這樣就好吃,還需要處理什麼呢?畢竟這可是長安大瀆的魚,放大了說,這是仙界神朝古都的魚,不好吃就出鬼了。
不過李啓還是想吃吃比較有廚師處理特色的,便又點了一份魚片。
這次就有師傅開火親自做了,選材依然很精,不僅僅是活的當地鮮魚,而且和燉魚不一樣,不能都用。
必須要用最大的那幾條,取其肉厚之意,不然小了,便不好繼續往下做,將大魚斬開,只用其中段最精的一部分。
因爲魚選的大,所以斬開了也顯得很大一塊。
刀法也有考究,魚片被切的厚薄適度,刮鱗去皮,而且在切的時候,就已經把魚刺全部剃掉,而且毫無痕跡。
不過還是因爲魚大,所以刺也大,這一步倒不是很難。
之後,裹上蛋清,溫油,炸的金脆,用上好藕粉來勾芡,不用生粉,大概是因爲藕粉顯着透明,接着做糖醋汁,趁熱加上一勺熱油,取其光亮,澆在炸好的魚片上,如此看來便是和冰塊一樣,取名爲‘冰糖魚’,實則吃起來甜酸,李啓本來看着好看,想吃一口,卻覺得甜味不喜。
但邱直吃的不錯,想來他是喜歡吃甜酸口的,只是李啓作爲山林中人,山珍多是鹹鮮,所以吃不來這般甜口。
但魚塊端上來,光是看也足夠了,確實做的和水晶一般。
等魚和羊都吃完,又隨便逛了逛,吃了些點心,讓李啓印象深刻的是一碗桂花煮栗子,桂花香,栗子軟糯,雖然李啓不喜甜食,但卻吃的還算是開心。
時間過的很快,不一會便到了傍晚。
傍晚時分,太陽落下,卻見樓船之中的燈火亮起。
華燈張,蘭膏發,火樹絢爛,銀花蓬勃,散萬點之疏星,冷中天之皓月,光芒在夜空之中泛起,美麗異常。
李啓站在船頂,看了一會,說道:“走吧,我們去拜訪太學食堂,我也很久沒有見到鍋哥了。”
“行。”邱直也不拒絕,只是繼續跟着李啓走。
在地上的時候,兩人就可以不影響其他人的情況下隨意行動了,所以只是說話之間,兩人直接消失,然後來到了太學。
太學的晚上,學生們都差不多走了,所以看起來很是冷清。
大門開着,以前李啓看不見,現在卻能清楚的看見太學的門神正在內部兢兢業業的守護着。
不過,除了門神之外,李啓還看見門口站着一個少女。
身材纖細,行動刻板,看起來沒成年,卻有着難以置信的壓迫感。
看見這個少女,李啓立馬走上去,揮手,說道:“戒尺先生!”
這是太學祭酒的法寶,那柄戒尺,昔日李啓爲了尋找界限之說的時候,把太學炸了,地府找上來,就是對方攔住了地府的人,而且事後甚至沒對李啓追責。(詳情見第三百七十六章)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有些愕然:“李啓?”
李啓一溜小跑的跑了過去:“戒尺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這話應該我來說,如今你應該是在對峙才是,居然會來這裏……噢,邱直,還好,我以爲你偷偷來的。”戒尺看着李啓,打量了一圈,明白了緣由。
李啓笑笑,說道:“如今我與人道爲敵,戒尺先生不會怪我,不讓我進校門吧?”
戒尺卻搖了搖頭:“你剛來的那一天,就已經知道會這樣了,又憑什麼不讓你進去呢?去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