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世事無常

    李啓都沒想到，二狗居然這麼果決。

    本來李啓想的是，他讓二狗坐着，自己絕口不提‘死’這一字，讓對方悄無聲息的神魂離體，投入輪迴，這樣就不會有‘死亡’這個過程，投胎也就變的容易接受的多。

    畢竟，比起死後轉生，在睡夢裏，一覺醒來就已經出生了，更加能讓人接受。

    但二狗或許在小狗死後，真的失去了活着的動力，他也不管李啓是不是矇騙他的，乾脆利落的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一掌拍出，身體崩碎，真靈飄散而出。

    “麻煩二位了。”李啓則拱手對那兩個陰差如此說道，同時還拿出了一些祭禮。

    陰差們連說不敢，但收祭禮的手還是很快的，緊接給李啓回禮，然後拿着兩個真靈，進入了鬼門之中。

    李啓留了點感知在兩個真靈之中，隨即回到了兔子身邊。

    這事兒對他來說就是舉手之勞，一件小事而已。

    看見李啓回來了，之前一直關注着的瀋水碧突然說道：“這兩個人……感情還挺好的，不要折磨他們啊。”

    “怎麼會，我又沒毛病。”李啓笑笑，隨後好奇的問道：“還有，以前你可不像是說這種話的，怎麼突然變了？”

    “怎麼說呢……你覺不覺得，他們兩個，有點像我們兩個。”兔子如此說道。

    李啓一愣。

    思索了一下，他回答道：“沒吧，二狗和我不是完全不像嗎？你也不像小狗一樣呀，而且，他們是兄妹相稱，可不沾男女之情。”

    “分析一下的話，確實如此，但是吧，就是有一種感覺。”瀋水碧沒有過多解釋，隨口回答道。

    這件事對她來說本來就不是很重要，她也不過隨口一說而已。

    “感覺嗎？”李啓輕輕點頭，將之記在心裏。

    修行者的感覺，往往都預示着什麼，巫覡們尤其相信這一點，比如李啓就天天拿第六感當行動標準，有不祥的預感的時候，他一般都會選擇停止。

    當然，人道和理道之類的都覺得感覺不靠譜，這就是道途差異了。

    瀋水碧沒有繼續話題，既然小狗和二狗都死了，她也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本來看他們兩個，也就是陪着李啓打發一下閒暇時光而已。

    不管怎麼說，兔子是有自己的主見的，她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這不需要李啓來擔心，眼前的歸墟就是她的機緣，她現在正在觀察歸墟，總結自己需要的規律。

    哪怕沒有李啓，她一個人也能在路上走下去，只是這條路會變得……有些沒意思而已。

    李啓這邊，也開始繼續了自己的觀察。

    二狗和小狗，這次投胎到了一戶人家，成了真正的兄妹。

    當然，依然是在妖萬池界。

    妖萬池界非常大，其本質是不知道多少世界鉸接而成的世界鏈條，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就好像珍珠項鍊一樣，被那顆暗日歸墟的引力牢牢鎖在一起，變成數個環帶，然後圍繞着歸墟進行公轉。

    每個世界，除了那種共通的‘負熵結構’之外，其他的差距非常大。

    比如李啓最開始降落的那個世界，那個自發光海洋佔據了那個世界的九成，那是因爲那片世界是長橋的領地，長橋身爲一條真龍，比較喜歡海洋環境，於是在那裏建造了自己的行宮，平時就住那兒，四周的自然環境也朝着長橋的喜歡而開始變化。

    這種變化，就好像一個人住在一個房間裏，這個房子裏的裝飾，很快就會變成這個人喜歡的模樣。

    沒別的，她平時沒事兒的時候改的而已。

    同理，妖萬池界的世界鏈條上那些其他世界，自然也會如此，甚至有些天下的地形和自然環境完全相同的世界，端看那邊的地頭蛇喜歡什麼而已。

    李啓將二狗與小狗從輪迴之中再度投入妖萬池界，成爲了一對真正的兄妹，並且……這次出身非常不錯。

    他們出生在一位六品妖王的巢穴之中，是一顆雙黃蛋，一卵雙生。

    這位六品妖王，乃是一位迦樓羅，也就是俗稱的‘金翅鳥’。

    金翅鳥和鯤鵬結合的產物，就是赫赫有名的金翅大鵬，以蛇龍蛟之屬爲食，是諸天之中也算是最頂級的異獸之一。

    不過，雖然單純的金翅鳥沒有這般威能，但也不弱。

    金翅鳥分爲四種：化生、溼生、胎生、卵生。

    化生迦樓羅最爲強大，其次是溼生，再次是胎生，最後是卵生。

    很顯然，這位六品迦樓羅就是最次的卵生，但無論如何，身爲純血的金翅鳥本身就已經非常強大了，在這片嶄新的世界，從卵中孵化出了兩隻小小的金翅鳥。

    二狗一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力量。

    金翅鳥一出生就是九品，不需要修煉就能一息三裏，速度驚人。

    他的記憶和自我都很清晰，沒有任何的問題，那個大能者說的是真的，他真的護持住了自己的真靈，讓自己沒有經受胎中之迷。

    不過，與此同時，李啓也很驚訝。

    讓對方的真靈保持清醒，難度出奇的低，李啓原本想的是，對方生下來的時候，胎中之迷困擾，然後慢慢解除，逐漸逐漸的覺醒宿慧，等到成年之時，才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

    這也是正常的覺醒過程。

    但二狗顯然不太正常，他的真靈出乎預料的清醒，胎中之迷幾乎不存在。

    李啓甚至都感覺自己沒怎麼出力，就算就這麼讓對方去投胎，他也能很輕鬆的窺破胎中之迷。

    這是佛門修士的獨有優勢，對於佛門修士而言，輪迴對他們來說就和吃飯一樣，甚至有些都不用放棄修爲，只要覺醒宿慧，修爲也會隨之一起回來。

    當然，對於其他道統的修行者來說，這其實是很可怕的，畢竟……輪迴打散了你的所有存在，然後和其他東西混合在一起，你只是保存了記憶而已。

    輪迴之後，你還是自己嗎？

    這種案例可不少，輪迴之後，就變成了一個擁有着記憶的嶄新生命，根本不承認自己的前世，喊着‘要爲自己而活’。

    很多大能者的轉世都這麼做過，他們轉世之後雖然繼承了前世的遺產，但堅決不承認自己就是那個人，並且認爲自己有自己的意志。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甚至有些道統的修行者，寧願神魂俱滅，也不肯輪迴。

    佛門將輪迴視若等閒，這其實是相當利害的，而且佛門並不認爲自己因爲輪迴而造成的自我的混亂，他們基本上都前世視爲自己的一部分，其原因就是他們對於‘我之爲我’有獨特的理解。

    毫無疑問，能夠如此快速的窺破胎中之迷，李啓可以斷定二狗一定和佛門有關係。

    於是，李啓繼續隔空看着對方的經歷。

    二狗晃了晃頭，在身體的本能下，仰頭鳴叫了一聲。

    他根本控制不了這下的本能，這也是投胎之後的一個問題所在，身體和神魂本身就是一體兩面的，意識可以操縱肉身，肉身同樣可以影響意識。

    這種本能就是無法控制的事情，起碼在現在無法控制。

    而隨着這一聲鳴叫，旁邊虛弱的母親，那只孵蛋孵了幾十年的雌性金翅鳥，立刻吐出一個灰藍色的物體，到鳴叫的二狗嘴裏。

    二狗定睛一看，頓時駭然！

    那竟是一條灰底斑斕的大蛇！身上充斥着惡氣毒氣，哪怕是他前世活着的時候，若是沾染了這種毒氣，恐怕都討不了好。

    但那速度實在太快了，這散發着惡氣的毒蛇直接進入了他的喙中。

    二狗猛地瞪大眼睛！

    這……好美味！

    這些毒氣，好像都變成了鮮味，同時化作滾滾能量洪流，給他剛剛出生的身體注入了雄渾的力氣。

    原本迷迷糊糊的腦子，羸弱無力的身體，都突然充滿了力量，他猛的一展翅，當場就飛了起來，身上也隨之充斥着金光，一道道風刃在他的羽毛周圍翻飛。

    他看向下方，和他一起出生的，是小狗。

    他很確信，那絕對是小狗。

    二狗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環境，似乎不太友好。

    聳立着和樹木一樣巨大的傘狀菌，這些超大蘑菇遮住了灰濛濛的天空，粗大的傘蓋上，還依附着其他菌類。

    不過，與其說他們遮住了灰濛濛的天空，倒不如說他們就是灰濛濛的天空的原因，這些超大傘蓋不斷噴吐着

    大氣混濁而潮溼，來自地底的裂口無休無止地噴發污濁的氣流，溼熱的大氣裏，有着各種各樣的毒氣，孢子，以及各種腐爛的氣息混雜在一起。

    哪怕是金翅鳥的巢穴附近，也滿是黃色的黴菌。傘菌的莖杆呈奶油色，莖的根部周圍，叢生着各種黴菌，它們呈現出奇怪的橘紅色、紅色和紫色，讓大地看起來像是一灘發黴的稀奶油一樣。

    大部分水面被綠色的浮渣覆蓋着，浮渣偶爾被不斷擴大的氣泡頂破，這種氣泡是水底腐爛的物質散發出來的毒氣。

    小河靜靜的，只有中央的水流稍微急那麼一點兒，可以看見水本身。

    在這種地方，只有毒蟲，毒蛇，各種蛾子，以二狗前世的看法，這個地方絕對不適合生存，在這種地方築巢的，只會有毒蟲。

    不過……金翅鳥恰恰是以毒蟲毒蛇爲食的，他發現自己並不覺得這些東西噁心，他看着這片環境，就好像看見豬飼料一樣。

    而那些兇惡的毒蛇毒蟲，就是金翅鳥養的豬。

    金翅鳥一般只生一個蛋，只撫養一個幼崽，但現在遇到了雙黃蛋，母親反而很是欣喜，捉來了雙倍的食物。

    反正，食物有的是。

    那之後，兩隻剛剛出生的金翅鳥，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在身體本能的影響下，二狗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母親，那種天然的親近感是無法取代的，而小狗……

    她沒能窺破胎中之迷，她現在除了若有若無的親近感之外，和前世並無關聯。

    但二狗依然記得一切。

    他開始作爲金翅鳥，努力修行，帶着小狗一起修行。

    二狗和曾經一樣，在母親的指導下，在自己的恆心與毅力之下，修爲突飛猛進，雖然他自己找不到方向，不過這個時候，作爲六品金翅鳥的母親還是可以給他指導方向的。

    母親名叫明金沙娑，她非常喜歡二狗，給他起了一個拗口的佛門名字，意思是‘大光明’，不過暗地裏，他還是喜歡叫自己二狗。

    小狗似乎是天性，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怯懦，這就讓母親非常不悅了，所以對於女兒，她要冷淡的多。

    二狗完全符合母親的喜好，堅毅無比，不管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總能迎面而上去挑戰，永遠不喊苦不喊累，母親最欣賞的就是這點。

    小狗卻做什麼都戰戰兢兢的，甚至學飛都學了幾個月，只因爲她怕摔，實際上飛是金翅鳥的本能。

    這讓母親氣惱無比，轉而專心培養二狗去了。

    而二狗，則照顧着小狗，前世的幹妹妹，今生的親妹妹，他都一如既往。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洗脫了前世的那種無賴氣，身上的剛毅堅定也愈發凸顯出來。

    原本的無賴流氓氣，只是爲了生存而已，就好像一塊美玉上面沾了一堆泥土，這些泥土看起來髒髒的，但實際上卻保護了玉不被摔碎。

    如今，金翅鳥的出身洗掉了這一層泥巴，他內裏那堅定的道心便隨之凸顯出來。

    有了一個六品妖王的母親，這讓二狗很快成爲了方圓十萬裏鼎鼎有名的金翅鳥小少爺。

    誰都知道了六品金翅鳥明金沙娑的兩個子嗣。

    一個勇猛頑強，一個怯懦軟弱。

    在這個地方，所有人都敬畏二狗，鄙夷小狗。

    因爲，在這片毒瘴大地，弱肉強食，小狗這樣是活不下去的。

    這種對比，讓小狗愈發怯怯的，但二狗一直保護着小狗，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小少爺非常寵愛妹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

    他意氣風發，逐漸適應了小少爺的身份。

    大家都覺得這是個怪癖，但也無所謂，少爺喜歡，那就最好。

    一直到……明金沙娑的死敵，一頭六品毒龍，攜帶着萬年被壓制的怨恨，通過一次謀劃已久的突襲，將她殺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