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牛頭馬面

    是的，李啓的巧合。

    正好撞見心明和尚這件事，本來是不會發生的。

    但是，李啓擇定了未來，他算到了自己可以這麼做，於是他就順着因果的方向，順利的走到了這裏。

    於是，看似巧合，小概率發生的事情，便這麼發生了。

    心明和尚是不會察覺到的，但李啓卻已經確鑿無疑的掌握了這種力量。

    實際上，李啓根本不知道心明和尚在什麼地方，他只是在想辦法，推演出了天眼通的存在。

    那之後……

    很簡單，順着因果聯繫就行了。

    李啓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該怎麼入手，但只是跟着‘指引’，就來到了此處。

    這就是四品的賴皮之處。

    什麼線索都不需要，只要是他曾經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一切，都可以建立出一張因果之網，然後以此來組合爲未來的景象。

    這便是‘占卜’的本質。

    四品的李啓，想要做一件事，就是這般玄幻，甚至超出了凡人的理解。

    如果有一個凡人在這裏的話，恐怕會感覺到驚恐吧。

    想做一件事，原來可以這樣……

    不需要計劃，也不用提前查探情報，只要李啓開始前進，那麼‘註定的未來’就會朝着李啓靠攏，他只要主動朝着這個未來前進就行了，無數條因果線會鋪就他的道路，幫助他通往自己想要的結果。

    這就是‘擇定未來’。

    眼前的心明和尚，就是李啓從自己的因果之線鋪就的道路之中的一條因果線。

    而他也真的能夠派上用場，天眼通的視線，確實可以洞穿黃泉，直接看清輪迴內部，只需要看見一個人，甚至可以一路看到他的前三生。

    李啓和心明和尚寒暄了一段時間，然後便告辭了。

    等對方穩定一下修爲吧，而且……想帶他離開這裏，還需要等到冬天。

    待到冬天，草枯花凋之際，心明和尚才會從那裏面脫困而出，在那之前，也不着急，現在距離那個時候也不過半年。

    半年而已，一眨眼就恍過去了。

    不過，到了現在，李啓已經可以客觀的審視其他人的主觀了，換而言之，他具備了一定的共情能力，所以不會再出現那種發呆半年的狀態了。

    當然，如果想的話，他依然可以毫無波瀾的閉關幾百上千年而沒有任何的副作用。

    只是，他已經可以在兩種狀態下自由轉換了。

    離開了那座山，李啓重新回到了佛寺之中。

    過了十幾天，山賊攻打佛寺，李啓輕輕揮手，將山賊全部揮退百里而不傷分毫，一時震懾了許多香客和和尚，衆人都以爲是佛祖顯靈，只有少數人察覺到了出手的李啓。

    再過了兩個月，李啓已經和諸多僧人混熟了，香油錢也捐了不少，還指點了很多小和尚的佛法，於是被人稱爲‘居士’，很多人都疑惑爲何此人一直帶着女眷留在這裏，此人精通佛法，又擅武藝，爲人溫和灑脫，長住寺廟卻又帶着女眷，簡直讓人奇怪。

    再有一個月，這個小國內戰，邊境叛軍席捲而來。

    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戰爭燃幹這個小國，難民四處遊蕩，其中不少都夢想着能夠出家成爲和尚。

    畢竟，這個寺廟有一個八品和尚，這已經是小國之中的武林高手了，只要出家，就能夠得到最起碼的庇護。

    這一座寺院，本身就是信奉的大乘佛法。

    何謂大乘？

    佛家修行，追求萬般，分作無數支脈，有法華宗，真言宗，密宗，各有經義追求，其中有大乘一流，追求爲何？

    無他，四字而已——

    衆生皆佛。

    人人皆可，開識，覺悟，於是，衆生皆佛。

    佛只是一個悟通了一切苦厄的智者，他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將這些智慧帶給他人。

    佛，即覺悟者，他將自己的智慧帶給衆生，於是這便是‘普度衆生’。

    普度衆生，是最大的慈悲。

    既然已經有了最大的慈悲，那說明他們更加會完成比較小的慈悲。

    逐道者，必然不會違背自己的道，所以佛門有佛魔雙修，也有慈悲爲懷，李啓住下的這座寺廟，他們就選擇了接受流民。

    這給寺廟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好在寺廟之中，有一法寶，叫做寶玉瓶，是菩薩前供奉的法器，也是八品，只有寺廟主持才能夠催動。

    寶玉瓶本身只是凡物，一開始是石頭所制，放在菩薩相前，日夜供奉，誦經之下，數百年後，得香火薰陶，化爲白色岫玉，其中又生出一隻柳枝，中有寶露一瓶，可治百病百傷，除災厄，生機盎然，除死氣。

    不過，在李啓看來，這個東西的本質就是濃郁無比的生氣，可以將死氣驅逐，將傷勢和病痛都治好，也能因爲這種生氣的存在，增產植物，消除荒蕪。

    寶露可以自生，拿出寺外，一日可生三滴，但若是有僧人虔誠供奉，則可以一日九滴。

    如今，寶瓶之中的寶露有滿滿一瓶，至少上千滴。

    有了這寶瓶，流落而來的上萬難民，生計就有了。

    先是前前後後開闢了好幾千畝的農田，讓這些難民耕種，種下種子之後，以寶露催熟，種出了足夠所有人吃一年的糧食，之後就可以讓他們自己耕種明年的糧食了。

    難民中不少殘疾，重傷，病弱的，也在寶露之下痊癒，變的健康無比。

    這次催熟加上療傷，花掉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寶露，但上萬難民的性命和生活算是無虞了。

    但這次公開展示寶物，卻惹來了叛軍的覬覦。

    這等寶物，能讓多少大軍吃飽飯？可以搞定多少後勤問題？

    要知道，哪怕是九品，很多修行者也是需要吃飯的，更別說還有療傷的神效了。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大軍壓境，兩位八品武者的將軍，還有一位八品的原始巫覡，或者叫薩滿，帶着八千大軍，包圍了寺廟。

    要麼交出寶瓶，要麼屠滅全寺。

    主持出手，提出不造殺戮，他車輪戰三人，若是他贏，請大軍退去，若是他敗，自當奉上寶瓶，若是對方不幹，那他便帶着寶瓶遁去，三人也不一定攔得住他。

    三人思慮，決定應戰，主持力戰三位八品，連敗三人，但對方不講武德，三人雖然輸了，卻同時襲擊，想要強奪寶瓶。

    情況危急，這時候，卻見一位居士出手，衆目睽睽之下，揮滅三人。

    危機解除，這位帶髮修行的居士聲名遠播，一場江湖之中的大亂又被平息。

    叛軍失去了三個八品，於是正面戰場迅速潰敗，很快便被平定下來。

    又是數月過去，時值深冬，萬物歸寂，李啓帶着瀋水碧來到了山中，山中的心明和尚身上的植物已經盡數枯死，不過枯死之前，已經開花結果落種，只待明年再發新芽。

    “前輩這半年，還真是盡展慈悲之意啊。”看見李啓來了之後，心明和尚笑着說道。

    “順手而爲罷了，都是些小事。”李啓搖了搖頭，如此說道。

    確實只是順手而爲，雖然是影響一國的大事，但對李啓而言就好像撣了撣灰塵一樣。

    “越是小事，越是能見性情，畢竟，大事之下，人才會反覆斟酌，而無需思量的小事，人一般都是隨着本心去做，本心真性，才是最重要的呀。”心明和尚說着，身上的石塊崩裂，灰塵掉落，皮膚泛起金光，雙眼徹底明亮起來，好似能夠窺破十方世界。

    “真心本性？唉……”李啓則是嘆了口氣。

    什麼是真性？什麼是本性？

    九品的李啓，可以自豪的說出找到了自己的道心。

    六品的李啓，開始探尋什麼叫‘本心’，他篤定的認爲，隨着本心做事，依然不偏離道，那就是找到本心了。

    而現在，四品的李啓，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本心’，一旦談到這個，就不可避免的要談到主觀意志對現實的影響，談到客觀世界的主觀性等等東西……

    李啓根本想不明白。

    他到現在還沒折騰清楚呢，所以此刻聽見一個六品的僧侶開口說：“彰顯本心”，就顯得有些搞笑。

    但李啓也沒多說什麼，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要思考的事情，都是要經歷的。

    於是，李啓說道：“那就請開眼吧。”

    心明和尚微微頷首，然後運使神通。

    能夠在修行路上走遠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的天賦，李啓的是真知道韻，博嶽有魔種道韻，鍾明樓有天生的因果視覺，而心明和尚則是天眼通。

    其實普通人也有這些天賦，比如力氣大，跑得快，身體健康，身材矮小，腦子聰明之類的，都算是某種天賦。

    這種天賦很難說的，有高有低，有時候，高位修行者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某些天賦，比如最典型的力氣大，修行一段時間就可以超越這種天賦了。

    更加厲害的天賦，比如魔種，那就得三品才能超越了，李啓到現在都掌握不了魔種的時間回溯呢，他沒能力回溯時間的。

    而天眼通也是這樣，李啓可沒天眼通這種窺破一切的能力，因此他必須藉助心明和尚的力量才能做到。

    天眼通，感荷天地，卻見四周忽雷霹靂，大風暴雨！

    心明和尚，以天眼遙見萬千世界！

    彼地中，萬界種種光衆生無天眼是故不能見。

    如是自在智，爲無明地覆，衆生無智眼，是故不能見。

    而心明和尚，心明，眼明，開得天眼，是故能見！

    凡未來景象，荒遠動作，如在目前，三界諸加行善及無漏善，皆在其中，天眼已淨，過度人間，見人往來，死生如有知。

    心明和尚全力催動神通，佛爲諸法本。佛爲清淨眼，猶月行空。清淨無礙。

    他的身周也浮現異象。

    身旁生光樹，滿樹開花。其花瓣清淨異香殊妙，微風吹動，其香馥郁，大風所吹，花瓣飛天，卻見天花亂墜，復有殊妙光明照於萬千，各各色相殊異嚴好種種莊飾。

    心明和尚的眼前浮現出億萬世界，億萬生靈，地府的各個鬼門，各層地獄。

    瀋水碧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低頭，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好像……當初和李啓旅行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呆的，因爲她在思考怎麼讓自己復原。

    現在她也在思考自己的道途，基本上只剩本能，跟着李啓到處走。

    但李啓卻感覺到了——

    目光，無數的目光。

    天眼通的打開，如此肆無忌憚的照射地府！於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各路鬼王，判官，城隍，紛紛投來目光！

    “前輩，勞你抵擋一下。”心明和尚如此說道。

    李啓搖了搖頭。

    也罷，該是這樣的。

    以天眼通搜索輪迴，必然會招來地府的問責。

    佛門來做這事兒還則罷了，以私人身份來做，估計很快就會有陰差來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附近寺廟的和尚們，都感覺到渾身發冷。

    陰氣開始聚集。

    一座臨時鬼門突然打開。

    卻見一尊牛頭，一尊馬面，架着黑雲，身後無數小鬼搖旗吶喊，衝向李啓。

    牛頭人手，兩腳牛蹄，身強體壯，持鋼鐵釵。

    馬面獠牙，手持槍矛，奔襲捲風，黑雲漫漫。

    卻見身後浮現大鐵城，中有亡者神識，火蛇火狗，虎狼獅子，一衆惡鬼，其中不乏五品，皆吶喊咒罵，吹着陰風，滾滾黑煙瀰漫而來！

    至於牛頭馬面，作爲鬼差之首，更是四品修爲，而且根基紮實！

    李啓一步踏出，在周圍畫出一條曲線，曲線自動延伸，化作一個方圓十里的圓。

    李啓揮手，許多符咒飛出，這不是道門符籙，而是巫覡的咒術。

    陰氣被這一個圓阻隔，再也進入不了其中。

    牛頭馬面在這圈外停下，卻見牛頭咆哮，將鋼叉指向李啓，大聲喊道：“大膽賊人！竟敢窺探地府！還不束手就擒，與我前去地府受罰！”

    “兩位，且聽我一言。”李啓擋在圈子外面，說道：“二位可知我是何人？”

    馬面嗤笑一聲：“怎麼？你父母不曾告訴你？”

    這話給李啓憋的，但畢竟自己理虧，也沒有會罵什麼，而是說道：“我受佛門菩薩囑託，前去輪迴之中尋人，還請兩位行個方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