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目光

    對於瀋水碧而言，這七十年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她只是一如既往的跟在李啓身邊，看他做事，時不時的給他一些建議，然後靜靜的等待着他自己思考。

    從九品的時候，李啓開始陷入那種‘傲下’的狀態的時候，兔子就是這麼做的。

    所幸的是，每一次，李啓都能很快找到問題所在，並且思索出自己的答案。

    李啓是天才，貨真價實的。

    他能夠從自己經歷的一切之中汲取養分，而不是和很多人一樣，看似經歷了許多，實際上這些經歷只是從這些人的腦子裏划過去，並沒有被真正的吸收。

    這也是他進步的如此之快的原因吧。

    只是，瀋水碧如此淡定的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漣漪。

    李啓進步的如此之快……她也要趕上啊。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收穫就是了。

    兩百多年前，她受命前去建設那一座巨大的陰性力量防線，其中也領悟了一些力量，不過她沒告訴別人而已。

    慢慢來，瀋水碧和李啓不一樣，她一點都不着急。

    緩緩的進步，自己沉思，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這就是瀋水碧修行的步調，也是道門正宗的心態。

    中正平和，緩緩的前進，卻好像無可阻擋一般，不斷前進。

    兔子想着這些的時候，也在帶着李啓，穿梭回幻實域旁邊，讓雲方大巫幫忙解除封印。

    畢竟李啓自己解不開，除非弄死他然後復活，但李啓覺得不太體面，場面不會好看，還是去找雲方大巫吧。

    他揮揮手就解開了。

    所以，現在是在穿梭的路上。

    瀋水碧一邊發呆一邊開車，一心兩用的非常熟稔。

    李啓則看向瀋水碧。

    然後戳了戳她的臉。

    “嗯？”兔子回過神來，疑惑的看向李啓。

    “沒什麼，就是感覺……你好像有點開心。”李啓說道。

    “是有點，畢竟你沒事了嘛。”兔子繼續駕駛着李啓的鬼車，飛快在域外穿行着：“現在又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空閒時間了，你不高興嗎？”

    “什麼事情都沒有啊……”李啓有些感嘆。

    或許這種生活，對瀋水碧而言才是正常的吧。

    像自己這種到處坐火箭，天天遇到事情的日子，才是少數。

    修行，畢竟是漫漫長途啊。

    “挺高興的。”李啓笑笑。

    那麼，他的假期應該可以繼續了，現在的李啓，是真的感覺，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問題了。

    自己的狀態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天魔的覬覦不用擔心。

    沒有人巫之戰的壓力。

    修爲圓滿，道心暫時沒有發現破綻，所有的隱患都已經被取締。

    心態來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

    家人們也很安全，沒有任何事情。

    品階穩定，四品已經足以在這個宇宙立足了。

    這個世界上，李啓好像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安寧的時光。

    那就……好好休息吧……

    很快，李啓和瀋水碧回到了雲方大巫的身邊。

    大巫隨手解除了李啓的封印，四品的封印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他還是有些疑惑，詢問他爲什麼要封印自己：“自我封印，可不是什麼好事，修爲和心境的不匹配容易造成很多問題，尤其是對我們巫覡來說。”

    李啓則如實交代，並且說出了自己此刻的收穫。

    雲方大巫認真聽着。

    自己講述完畢之後，李啓最後總結：“事情大概就是這樣，這次也算是機緣巧合吧，其實本來是沒準備這麼做的，我們就是去度假而已。”

    雲方大巫似乎也很高興，說道：“能抓住機會，也算是你小子的本領了，而且你好像特別擅長這種本領，有些機緣擦身而過，只要深思就能悟出什麼，但有些人熟視無睹，有些人卻能藉此攀登啊。”

    李啓笑笑，沒有接話。

    雲方大巫似乎是興致來了，又指點了他幾句，舉了一個例子：“昔日，妖族有帝，其名爲俊，生有十子，皆爲金烏，金烏掠天之際，道韻播散，有無數人藉此參悟，證得長生，但有更多的人只是被曬死而已，其中差距便在於此了。”

    “機緣常有，而能被發現的卻沒多少呀，所以，你們才會被如此重視，大道存乎自然萬物之間，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道理，但能不能看見，還得看人呀。”雲方感嘆道。

    李啓躬身受教。

    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道理到處都是，這個宇宙沒有任何隱瞞，塵埃飄飛之際，世界閃爍之際，所展現的都是最本質的，世界運行的大道。

    但能不能找到，就看修行者自己了。

    該如何修煉自己的心性，鍛鍊自己的眼光，從萬千事物之中尋找到‘道’的飛鴻驚影，全看自身。

    “對了，師薇正在那邊練習，我給她出了幾道題，足夠讓她練習個二十年左右，你們可以去看看她，不過最好不要打斷她的思考。”雲方指了指方位，如此說道。

    李啓夫婦道謝，但他們決定不去打擾孩子。

    沒必要。

    學習就好好學，家長沒事探望什麼？平白增添小孩的壓力。

    封印解除，李啓的修爲開始朝着他的心境上逐漸匹配，他在四品之中，又前進了一大步。

    這讓雲方有些感嘆。

    進入四品才多久啊？又有進步了。

    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語罷，雙方告辭。

    於是，李啓夫婦開始了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假期。

    沒有任何修行上的壓力。

    沒有道心問題的困擾。

    沒有某件事壓迫着他們必須提前做準備。

    這是真正的假期，李啓活到現在，迄今爲止，最輕鬆，最暢快的一段時光。

    不過他也沒有鬆懈。

    這段時間裏，他還是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幫沈水碧試藥，兔子的興趣愛好之一就是煉藥，現在她終於有充足的時間了，不過煉出來的東西總要有人試。

    這個時候，旁邊的李啓就承擔了這個責任，反正也吃不死。

    雖然沈水碧對自己的藥效還是有一定預估的，但總得有人來試，以前她是自己試，或者找其他冤大頭，不過現在有李啓了。

    吃不死還能描述藥效，真挺好用的。

    除此之外，夫婦兩個每隔一段時間也會出門一趟，其主要是爲了旅遊。

    前進聯盟還不夠，李啓還想見證更多文明的光輝。

    好在，幻實域旁邊的世界數不勝數。

    他在這個時間閱覽了很多很多文明，有的是正常的修行文明，兼有一些技術手段，並不極端，屬於最常見的域外文明。

    他們開啓了工業化，但也注重個體的修行，並且在兩者之間取得了相當的平衡，發展的很不錯。

    李啓看見的發展的都不錯，畢竟……錯了的都滅亡了。

    這就是殘酷的自然篩選，每一個欣欣向榮的文明之上，都埋藏着無數文明的屍體，這些屍體就是養料，會爲無窮無盡的文明們提供一個‘錯誤答案’。

    錯來錯去，總有人是對的。

    試錯本身也是有價值的。

    哪怕對一品而言也是這樣，畢竟這就是這個宇宙存在的意義啊。

    李啓和瀋水碧這次並沒有帶着太多的目的，真的就只是去旅遊而已。

    他們在各個世界之間遊蕩，目睹各種各樣的奇觀，所有的世界，所有的文明，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旅遊之中，李啓夫婦的視角，從宏大的“文明”這一詞彙，拉進到細微的“個體”之上，感受着不同風物，不同的環境對‘個體’的塑造。

    這樣的經歷，讓李啓飄然姿態愈發沉穩，彷彿自己也從那種空蕩蕩的‘氣’之中化爲實體，從飄蕩的風中紮根在了土地上，從虛無縹緲的神仙，再度擁有了認真注視身邊事物的能力。

    這也讓李啓有些了一些明悟。

    巫道五品，需要的是‘化虛爲實’。

    而現在，他所做的，也就是化虛爲實啊。

    無數的人文、風光、歷史、故事的經歷，李啓看着這些，就好像是自己經歷的一樣。

    他見到了很多人，與對方交談，就他們在世界上的位置提出建議，有的人把李啓的話放在心上，感謝他的教導，有的人則因爲他的建議而勃然大怒，卻不敢發作。

    不過，不管如何，極少有敢於動手，李啓這次並沒有隱瞞身份，他大張旗鼓的展現着自己的不凡，表明自己的神通，雖然不知道李啓的品級，但大部分人還是知道對方並不簡單。

    但偶爾，夫婦二人也會隱瞞身份，這主要是在一些比較低品的世界，甚至於，因爲一次一時興起，瀋水碧主動作爲水手受僱於商船，開始在世界之中航行，並且她聲稱自己具備“不錯的符籙”能力作爲賣點，成爲了船上的符師。

    李啓也就陪着她玩，但也不是全無收穫，李啓也作爲賬房先生加入了這支商隊，居然還被賬房總管教育了一頓該怎麼算賬。

    這讓李啓大爲歎服，果然，人人都有自己的本領，一個六品賬房總管，在算賬這方面比李啓強得多，他真的從對方身上學到了怎麼快速的整理表格，這個小訣竅甚至幫助李啓在整理真知道韻帶來的龐大信息的時候，效率提升了半成左右。

    品級不夠高，未必就沒有東西比你強。

    人道聖人都曾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李啓現在有些深刻的理解了這一點了。

    後來商隊破產了，李啓和瀋水碧也沒拿到拖欠的工資，只能跑路離開。

    在這樣的旅行之中，李啓度過了充足的一生——或者說，許多生。

    是的，他度過了凡人們難以想象的生命，在不同世界之中遊走，以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經歷面對不同的文明。

    或是高貴，或是卑劣，或是善良，或是殘忍，文明們用自己的方式在這個宇宙掙扎求生，不管他們的手段如何，起碼他們現在還活着，說明他們現在的方式都是對的。

    李啓見證了許多對立的道途，他們也有着自己的道爭，李啓看着他們，他的內心思索出了這些‘看似完全對立的道爭’之中共存的可能性。

    就好像，有的人認爲光是一種波，有的人認爲光是一種粒子。

    但實際上，李啓知道，光具備波粒二象性，那兩邊打的火熱，但李啓在上面卻能看見他們互相融合的可能性。

    越是這麼瞭解，他就越是感覺到，那些比他更加強大，更加睿智的大能者們，爲什麼會堅定的認爲‘道之終極’存在了。

    這樣的旅行仍在繼續，李啓在見證那些，精彩的，感動的，震撼的，難忘的的事物，或是平凡的，普通的，無聊的，淡然的事物。

    瀋水碧有時候會聽見，他以低沉的聲音喃喃地講述歲月的智慧，

    這時候，兔子就會加入話題，她的年齡也不小了，足以和李啓探討這些事物。

    他們會聊那些先進文明之中大都會的夜色，畢竟幻實域附近是有四品文明的，也就是說有其他的四品存在，所以李啓仍然會被這些四品所創造的奇蹟所震撼，其中不乏有修爲和智慧都在他之上的強者。

    除此之外，夫婦二人會討論繁華背後的歷史，有時候話題則會岔開到停在花叢裏的破舊造物，有時候則會商討一頓平凡的早餐，因爲早餐雖然平凡，但背後所蘊藏的一整個文明的內涵卻不平凡。

    這些，都是‘文明的閃光’，是這個宇宙的美。

    這些美來自無數世界的風景，但更來自於一雙雙被喚醒的眼睛。

    是的，一雙雙，無數的眼睛，這些都是‘無數的主觀視角’，同時又是李啓眼中的‘客觀世界’，這些共同構成了這片燦爛的星空。

    李啓能夠體會這些客觀視角，並且去嘗試體會這些主觀視角，用不同的眼睛來審視這個世界，得出不同的結論。

    而這一次，夫婦正在一片美麗的原始森林之中收拾東西。

    白日林間照，清泉石上流。

    紫色的藤蔓爬滿了周圍，這個世界的太陽有點問題，所以植物都是詭異的紫色，說實話其實不是那麼賞心悅目，但本土居民都很喜歡。

    李啓在這裏的旅行結束了，而且……已經旅行了三百多年。

    他準備結束所有的旅行。

    李師薇的學業結束了，他要帶孩子回天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