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降維

    旁邊的李啓聽着這些，也有些驚訝。

    魔王子，居然囂張到這種地步。

    他居然要以智慧和武力兩個方面對陣舍利弗。

    而且……從後面發生的事情來看，魔王子顯然贏了。

    只是，可惜的是，李師薇才七品，而且那時候才剛剛七品，她根本聽不懂魔王子和舍利弗的辯經論道，也沒辦法去敘述這件事。

    這些辯經好像也沒人錄像，或許是有什麼忌諱吧。

    總而言之，魔王子就是在那一次之中，在辯經和武力對陣之中都贏了。

    “這還真是……符合人設啊。”陽凝搖了搖頭：“魔王子……真是讓人心生嚮往呀，要是能和他動手打一架就好了。”

    “我聽說父親和他打過一架，而且還是父親贏了。”這時候，李師薇突然說道：“怎麼感覺父親名聲不顯，只是在戰場周圍傳播，魔王子卻諸天聞名啊？”

    “你父親……嗯，怎麼說呢，他比較低調吧？”陽凝這麼說着，然後招了招手，提高了音量，對着那邊裝模作樣的李啓喊道：“李啓！別裝了，過來一下！”

    李啓愕然。

    陽凝居然能看出來嗎？這還真是——

    這不太可能是通過感知做到的，李啓自信已經晉升四品的自己，陽凝絕對沒有辦法看清楚，所以……陽凝是純靠對自己的瞭解來猜測的。

    明明那麼久沒見面，沒想到這小姨子還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啊。

    既然被戳穿了，他自然也不裝了，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向了陽凝那邊的桌子。

    李啓到了，李師薇明顯拘束了很多。

    就叫他過來的陽凝也有些神情複雜。

    怎麼說呢，當真正感受到李啓的四品力量的時候，陽凝總感覺有些酸溜溜的。

    “我還以爲你們不會叫我呢。”李啓則笑着，坐了過來。

    “我本來是不想叫你的，你這人太討厭了，裝模作樣的。”陽凝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她喜歡你什麼。”

    李啓只是笑笑，沒接話。

    和陽凝與李師薇比起來，自己確實顯得有些刻板，但也沒什麼不好的，放浪形骸這種事兒他確實做不來。

    “好了，不說這個，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當初怎麼贏的魔王子？”陽凝問道。

    “這個啊，同級對戰，肯定是贏不了的，所以當時想了個辦法，走了點捷徑，臨陣突破，高打低贏了，只是……代價也不小，後面花了很大的精力，還有老師幫忙出手，這才算是把後遺症解決了。”李啓笑着說道。

    他此刻說起來很輕鬆，但這事兒，確實是有點難度，他可是真的在正面和至人打了一架這才擺脫的。

    難如登天啊，哪怕是再來一次，也真不好說能不能活着回來。

    李啓輕鬆的樣子，讓陽凝再度打量了一下他。

    然後，金烏拍了拍李師薇：“你老爹也很不容易啊，你先一邊玩兒去，一會我讓他過來單獨和你說話。”

    “姨媽——”李師薇想說什麼。

    不過她某種意義上還是繼承了李啓的循規蹈矩，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選擇了主動離開，給姨媽和老爹騰一個空間出來。

    等李師薇離開之後，陽凝嘆了口氣：“這才多久，你已經四品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的。”李啓說道。

    “我當然知道不容易，能踏入四品，怎麼可能容易，我只是……唉，算了，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不清楚。”陽凝語氣有些微妙，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百味雜陳，或許就是這樣吧。

    都已經失去了所謂的‘嫉妒’或者‘敬仰’之類的了，真的很複雜，難以描述到底是什麼心情，哪怕是已經五品了，陽凝也很難去形容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所有念頭混雜在一起，前言不搭後語，剛剛上一秒還在和小侄女聊冒險，但話題又不經意間轉到了李啓身上。

    到底是不經意，還是說故意，連陽凝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沒必要糾結這些，各人有各人的路，走得快不一定走得穩。”李啓如此說道。

    這可不是安慰，李啓是發自內心的這麼認爲的。

    他至今依然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懈怠。

    越是來到高位，就越是能夠感覺到如履薄冰，‘道’擁有着接近無限的力量，這股力量可以塑造世界，如今的現實世界便是由‘道’塑造而來。

    逐道者想要瞭解道，追逐道，但越是前進，他們就越是會發現，現實世界的虛無性質，以及邏輯系統本身的堅實。

    而逐道者正在試圖追逐，掌控這股力量，他們從邏輯，理論，思想，符號之中尋找‘道’的痕跡。

    這樣的力量，幾乎只屈從於邏輯，或者說，這就是邏輯本身，世界本身就是在虛無之中由邏輯所生的。

    越是瞭解，就越是恐懼這種力量，越是擔憂自己會走錯路。

    這種情況下，‘快’可真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只是單純的想快，那直接合道就是最快的捷徑了。

    “不是說快不快的問題，而是……你能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懼怕什麼，知道路在什麼地方，關鍵時刻也能分清楚很多岔路，這比修行快，要重要太多太多了，說實話，四品的路我想了很多，多的不說，幾十萬種總是有的，但我不知道走哪條，也分不清楚哪條是對的。”陽凝嘆了口氣。

    李啓最讓她羨慕的這點，也是李啓真正的‘天賦’所在，他對自己的路有着一種完全出乎於直覺般的敏銳，並且總能毫不猶豫的走上去。

    “越是糾結這些，就越是不行，你要走的是‘自己的路’，而不是‘對的路’，只要踐行的是自己的道，那就不存在道途斷絕這個說法，因爲你已經走到了自己的盡頭，這不是道的盡頭，而是你的盡頭。”

    “如果你去走‘對的道’，哪怕成功晉升了，我覺得……你也不可能繼續走下去了，不是嗎？”李啓如此說道。

    走自己的路，確實可能道途斷絕，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路。

    完全依照前人的道路前進，吸納前人的經驗，那是走不遠的。

    但陽凝聽見這話，翻了個白眼：“站着說話不腰疼，衆生修行的目的不一樣的，你是天才，巫神對你寄予厚望，你當然可以走自己的路，甚至你只能走自己的路，因爲你肩負着開拓新路的任務，可我們不一樣，我現在只想快點變強，能讓羅浮山的日子更好過一些。”

    李啓則繼續微笑說道：“爲了變強，爲了保護羅浮山而選擇的路，不也是你自己的路嗎？誰說自己的路，就非得喜歡不可呢？”

    “說的簡單，自己的路……不管怎麼選都是自己的路，但踏出去不後悔的人又有多少呢，說白了，唉算了，和你這種人說這些，自取其辱罷了。”陽凝說着說着，便感覺一陣煩躁涌上心頭。

    真是腦子抽了才會找李啓來說這些話題。

    人家又沒這種煩惱。

    但李啓卻繼續說道：“或許你覺得都是些廢話，不過……其實這還是很有用的，最起碼可以消除焦慮，我在晉升四品的時候，也有這種焦慮，但是後來我發現，其實沒什麼用。”

    “所有的東西，求的無非是自洽而已。”

    陽凝只是搖頭：“自洽，若你的自洽，和現實不符又如何？”

    “和現實不符，那就不符吧，宇宙難道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如果宇宙還有另一種可能呢？或許不止另一種，而是另外無數種可能，只要建立能夠在邏輯之上，其具備完備的描述方式，那麼其實就可以認爲是成立的，不是嗎？”

    “比如你看。”李啓說着，伸手揮出一片道則，籠罩了面前的酒杯，自然而然的將四周的‘空間’進行重新描述：“只要這麼做，把空間三個維度的各個向量進行伸縮、平移、旋轉之後，組成了一個超平行多面體，你看，有的維度被踩扁了，在該方向上伸縮率變成了0，體積的伸縮率改變，導致了其損失了一部分特徵，還有就是，損失了一個方向。”

    隨着李啓的描述，以及一段不那麼複雜的矩陣和行列式描述，空間，坍塌了。

    空間本身並沒有坍塌，因爲時空根本就不存在，但物質所能夠在這片空間行動的範圍，就只有兩個方向了。

    在平常的世界，這本應有三個方向的。

    但是，矩陣A可以張成一個三維空間，但是經過左乘矩陣B之後，產生的嶄新描述，新出現的矩陣C描述的世界，卻只能張成一個二維空間。

    即，空間的有一個方向，被‘壓扁’了。

    它遭到了降維打擊，一個代表物質行動範圍的方向被踩扁了，一個嶄新的‘描述’將空間限制成了這個樣子，空間的本質並沒有變化，只是，現在物質不能往那個方向去了。

    時空告訴物質怎麼運動，現在這一小片時空告訴物質：“你只能往兩個方向行動，至於爲什麼？因爲有其他人告訴我是這樣的。”

    誰告訴的？

    當然是已經四品的李啓。

    這就是四品的力量。

    李啓輕鬆的說道：“你看，只要稍微改變一下對這個世界的詮釋，於是現象也會跟着改變，其實不管是物質的定義還是空間的定義都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修改了一下詮釋，於是一切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這樣。”

    陽凝注視着李啓手中的酒杯。

    這一個酒杯，被‘壓扁’了，但並不是變成‘畫’的那種壓扁，而是被抽絲剝繭，變成了一根‘線’，這些線似乎是無限多的，不斷的盤旋，纏繞，組成了一副極爲複雜的，但已經看不出酒杯的特殊形態。

    這依然是酒杯，陽凝可以感覺到其中物質的性質沒有改變，空間本身沒有改變，但因爲少了一個方向，所以才變成了這種連續的分形曲線，可以無限地填充二維和三維空間，最後就得到了一個由體素構成的，在二維平面上，同時具有外部和內部細節的三維酒杯。

    是的，酒杯，被二維展開了，變成了無限的分形曲線，酒杯的內外同時展現於二維平面之上，但這二維平面又是無限的分形幾何，具有以非整數維形式充填空間的特性。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李啓已經將這一切展現給他了。

    現實世界，絕不可能存在這種詭異而迷惑的狀態，但邏輯上是可以存在的。

    但是，只要邏輯上可以存在，那麼就代表這種現象可以存在，因爲不違背邏輯，那就說明沒有悖論，而沒有悖論，就只要創造這種現象就行了。

    就好像實驗室裏的全新元素一樣，比如元素週期表上的第118號元素，現實宇宙是絕對不存在的，但只要邏輯上說得清楚，有完整的理論作爲其的存在基礎，那麼在實驗室之中，強行創造這種完全嶄新的，宇宙不曾自行合成出來的新元素，並非不可能。

    實際上，人類已經這麼做了。

    李啓所做的，只是比那更高一些而已。

    那些只存於邏輯上的空間，只存在數學描述之中的分形幾何與物質體素所構成的三維希爾伯特曲線，這些他能夠進行描述的奇異現象，都可以直接展現爲‘現實’，而支撐這一切的，就是他的道，與修爲。

    陽凝盯着那個酒杯，她明白李啓想要告訴她的。

    但是……她做不到啊，理解原理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就是讓人討厭的地方了。

    於是，卻見陽凝扭過頭，換了一個話題：“我現在知道你爲什麼不受師薇喜歡了，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喜歡說這些嗎？”

    李啓一愣，隨即苦笑一聲，他手中的降維空間隨之恢復正常，但那個酒杯也直接扭曲，潰散，變成了一堆看不出原型的廢料。

    降維變換，實際上是高維向低維的投影，這種變換和投影，就好像把地球儀攤平，畫成平面地圖一樣，其中的信息是肯定損失了的，因此就算空間恢復了，損失的信息也不可能找回來，自然不會再恢復三維的形態。

    這是熵，信息損失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