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選擇道路

    虛空之中，師徒二人對坐，像一顆流星一樣在宇宙中做布朗運動，以極快的速度隨機飄蕩着。

    但運動是相對的，在虛空這種地方，隨便怎麼飄，都會感覺自己好像在原地沒有動一樣，根本沒有參照物給你對比自己的速度。

    只要兩個人各自處於相對靜止的狀態，那麼在域外虛空不管怎麼飛，都無所謂，反正體感上都是靜止的。

    就好像兩個人在地球上面對面喝着奶茶互相說話，誰能意識到地球和他們自己都在以每秒二百多公里的速度在宇宙裏繞着銀河系旋轉呢？

    “怎麼樣？收穫如何？”祝鳳丹對李啓說道。

    “多謝老師，還不錯……只是，稍微有些折磨了。”李啓無奈的嘆了口氣。

    饒是以李啓的心智，也幾乎被折磨的瘋掉了，哪怕是現在他都還沒恢復正常呢，那麼多億次的回溯，李啓人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仙天這裏耗掉了。

    是的，和他的生命長度比起來，仙天這段時間已經比他之前的人生加起來還要長的多了。

    “你看，我來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如果不消除記憶的話，很痛苦的，你非不聽，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要我幫你抹掉這些記憶嗎？”祝鳳丹笑笑。

    李啓果斷搖頭：“苦已經吃了，現在再抹掉，無非就是自欺欺人罷了，還是留着吧。”

    “好，那就留着，對了，你是想再修行一下，還是迴歸？我看你距離四品已經很近了，要不要嘗試一下特異宙光，我給你安排一段扭曲的時空，你在裏面修行滿了再出來。”祝鳳丹問道。

    “恐怕不行，留我一個人獨自思考的話，很難繼續做出突破，外界的影響，還有來自現實世界的道則刺激是必須的。”李啓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

    就拿現在來說，他想要真正突破光速的天道極限，他就必須一直揣摩天道極限，而扭曲時空會顯而易見的改變這種事物，產生微妙的影響。

    這也是大家一般不會用扭曲時空來修行的原因之一，實在是很沒有用，而且還會影響到對世界的感知，扭曲的時空不止是多出了時間，還會多出很多干擾因素，只有八品和八品以下的修行者幾乎不會有影響。

    但八品及以下……說實話，你根本沒有必要用這種東西，這玩意兒打一開始就不實用。

    “嘗試一下嘛，不是爲了體會天道極限，而是爲了體驗不同的扭曲時空，你也知道吧？特異宙光，引力扭曲的時空，甚至是歸墟內部的奇異時空，還有回溯，以及仙天之中的宙光，雖然都可以扭曲時光，但其本質都不一樣，但這些都是‘現實’的一部分，體驗一下，沉澱一下，對你有好處。”祝鳳丹如此說道。

    李啓看着祝鳳丹……怎麼說呢，老師好像很想給自己推銷特異宙光？

    “是……巫神說了什麼嗎？”李啓突然開口問道。

    祝鳳丹的性格他是很清楚的，如果沒事兒他絕對已經跑路了，根本不會和李啓說那麼多，他就是那種給李啓五十塊錢自己買午餐吃，然後出門打麻將打一天的家長。

    只能說，還好李啓自己爭氣。

    所以，祝鳳丹推薦這個，在李啓看來，大概率不是他的選擇，而是巫神說了什麼。

    祝鳳丹也不瞞着，只是笑道：“是，巫神說，你可能比普通人更適合扭曲時空的環境，我覺得，原因可能是因爲你更擅於‘向內求’。”

    向內求，也就是凡事都帶到自己身上，從自己的思辯之中得到答案，所以李啓或許能夠在扭曲時空裏收穫一些好處。

    “既然巫神都這麼說了……”李啓猶豫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

    但祝鳳丹這時候打斷了他：“停，別說什麼‘巫神都這麼說’這種話，這個決定要你自己來下，我只是告訴你這個可能性而已，別因爲巫神的影響而改變自己的決策。”

    祝鳳丹很認真的盯着李啓，想看看他的選擇。

    “我覺得……可以，因爲我認爲，我現在距離四品，差的僅僅只是時間的積累了，我的領悟夠了，而且，我覺得我是對的。”李啓思考了一下，如此說道。

    ‘我覺得我是對的’，這句話，就是代表了李啓認爲，在突破四品的道路上，他不需要外界的支援了，需要外界幫忙提供思路的部分，他已經走完了。

    這其實是相當苛刻的，因爲在道途之上行走，就好像在黑暗的大陸之上行走一般。

    你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是什麼，前面是個坑，還是懸崖？是斷路？還是兜圈子？在真正走出去之前，修行者自己是不知道的。

    想要看清眼前的黑暗，就必須掛着一盞燈，這盞燈的名字是‘思考’，燈燃燒所需要的燈油是‘知識’。

    將知識作爲柴薪，在思想之火中燃燒，便可以揭開黑暗大陸的恐怖面紗，勉強看清楚前路到底是什麼。

    無數的修行者，都掛着自己的燈，有大有小，在黑暗的大陸上探索着，如果是同道，大家走着一樣的路，師長和其他人的燈就可以多幫你照亮一點範圍，或者你也可以幫到他們。

    但，燈只能照明前面那一點點而已。

    沒有人敢說自己可以看清楚這黑暗大陸的全貌。

    每個人都有可能一步踏錯。

    所以，沒有幾個人會選擇在扭曲時光之中修行，那樣就等於是抽掉了燈油的來源，只能靠燈油儲備慢慢行走，雖然能走得快些，但一步踏錯，摔倒了可沒辦法反悔的。

    所以，李啓說出‘我覺得我是對的’，就是在說，我的燈油足夠了，我已經看見四品在什麼地方，而我絕對沒有錯，接下來可以大步開跑，跑到四品之前都不用擔心，也不需要調整道路。

    這種宣言，讓祝鳳丹盯着他多看了兩眼。

    然後，祝鳳丹哈哈大笑。

    讓他九品之前不曾培養出的少年意氣，不曾想現在了，他卻突然表現出來了。

    這股意氣，再加上足夠的底氣，那便是扶搖直上的勢頭啊。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過於自信而墜落，這也是常事，畢竟誰能保證自己一定對？

    但這般意氣，已經足夠讓祝鳳丹高興了。

    果然，有些事情強求不來，有些事情卻會在不知不覺間出現。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

    於是，祝鳳丹沒有囉嗦什麼，只是揮了揮手。

    李啓身周，驟然封閉

    時間膨脹。

    現在，對李啓而言，外界的時間停滯了，對外界而言，李啓的時間也停滯了。

    他們相互之間處於無法干涉，也無法交流的狀態。

    這樣的特異宙光，甚至足以撕碎通常的五品，讓他的時間感徹底毀滅，從此之後分不清楚現在過去未來。

    但對李啓來說，這已經能夠很輕鬆的承受了。

    他就看着自己被封閉了起來，鎖在了時間膨脹裏面。

    李啓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那麼，開始吧。

    他閉上眼睛，開始用自己得到的答案，構築屬於自己的‘道’，進而通過這個‘道’，再利用巫道無中生有的能力，生出物質與之配合，真正做到四品的特徵。

    即：突破其他大道的束縛，天道極限是天道的極限，不是我的極限，我的極限只有我自己的道而已。

    這個過程必然是磕磕絆絆的，李啓的思路還很亂，他需要一點點的把自己的知識整理成冊，搭好框架，然後填補內容。

    這是在構築自己的道，能夠取代這個世界的道，半點都馬虎不得。

    從現在開始，他所構築的東西，產生的任何漏洞，任何悖論，都會成爲他日後的弱點。

    他已經解明宇宙的公式，現在需要製造一條屬於自己的公式了，這個公式必須要能夠描述萬物，能夠解釋一切的一切存在的緣由。

    這是真正的萬物公式，最起碼是屬於李啓的萬物公式，能解釋李啓已知的所有事物。

    這條公式如果可以運轉，那他就能晉升四品。

    如果出現了錯誤，比如爲了公式成立而加入‘宇宙學常數’這種東西，就會導致道途出現裂痕。

    如果出現了悖論，那以後就會成爲其他人針對的破綻，這是整個道途之上的破綻。

    如果悖論大到公式無法成立，那就晉升失敗，你還需要繼續努力。

    描述整個宇宙的萬物公式，能夠解釋一切常規的現象大一統理論，這就是李啓要做的。

    唯有這種程度的‘道’，才能夠無中生有，產生近似於現實的平行世界，並以此爲根基，將自身逐漸設立爲‘與現實世界等同’的等級。

    當真正抵達自身與現實世界等同的地步，便是三品了。

    至於二品和一品，李啓暫時還無法理解，但他已經有了一部分的三品特質，操縱因果和擇定現實都是三品的特徵，所以他現在可以去理解三品。

    李啓在過去閱讀的知識，他所見證的一切，他的思考，經歷，能力，所有的一切，都將在此刻凝聚成一體，被他總結成一條獨屬於他的‘道’。

    這一條‘道’可以描述世間萬物，可以總結和解釋一切可以觀測到的東西。

    他必須做到，如果他做不到，他就無法晉升。

    好在……他有時間，還有反悔的機會。

    這並不是只有一次機會，他可以在許多的時間內，重來很多很多次。

    只是吧，有些事情……並不是重來就可以做到的。

    就好像一道數學題，需要你解出來。

    你可能怎麼都看不懂題目，但這比較好，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你只能去學習，好好提升自己，以後再來做。

    如果你水平勉強夠了，那你可能解錯，這才是最壞的，因爲這會留下永久的漏洞。

    當然，最好的就是你水平足夠，很順利的解出來了。

    但問題在於……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對錯嗎？

    對錯，恐怕只能交由未來去解釋了吧。

    但那些暫且不說，李啓將這些雜念完全拋開，開始認認真真的，利用扭曲時光帶來的充沛時間，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

    真正的‘自己的世界’，獨立平行於現實世界的，嶄新的世界。

    這對李啓來說，尤爲困難。

    因爲他是個縫合怪。

    雖然，巫覡的道統本身就能夠容納很多雜氣，再加上道門的終極大道的猜想，以及佛魔一體的那些和尚，以主觀認知來消除分別心的思路，讓他能夠統一並且運使這些大道，但歸根到底，這些道統始終還是衝突的。

    從根本上，這些道統就有區別，他們所構築的世界，自然也是有衝突的。

    就好像……一個世界是唯物主義，另一個世界是唯心主義。

    唯物主義的世界，物質是第一性，物質決定了意識。

    唯心主義的世界，意識是第一性，意識決定了物質。

    不管他們是客觀唯心主義，亦或者別的什麼，總歸在第一性的歸屬上是衝突的。

    這就是道爭，是無法彌合的衝突，是對世界本質的爭執，這是絕對無法退讓的戰爭。

    構築世界，必然要決定第一性是什麼，而很顯然，道門和魔道就是這樣的差別。

    道門天然的認可‘終極大道’的存在，認爲‘有物混成’，這個世界是天然存在的，修行者只是去認知這個世界，最終抵達‘逍遙’的境界而已。

    但魔道可不這麼認爲，魔道否認終極大道的存在，在魔道眼中，物質世界和主觀認知可以分道揚鑣的。

    靈道實際上也是這樣的，只是靈道認爲沒有‘主觀認知’，而是存在另一個第一認知，第一意識，認識這個第一意識，就是認識一切。

    李啓要彌合這種區別，他要定義屬於自己的‘第一性’，也就是，他認爲自己到底是怎麼存在的。

    這是一切的基調。

    必須確定這個才行繼續往下走。

    但如果確定了這個……道爭就會立馬爆發，李啓體內的所有認知，他積累的種種知識，都會在此刻爆發。

    解決一切道爭的時刻已經到了，李啓已經不可能再腳踩多條船了。

    他必須明晰，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組成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