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師徒對話

    飛舟上，李啓正在和祝鳳丹喝茶。

    小天師這廝，果然藏私了，剛剛的巖韻茶雖好，但和這個比起來，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李啓甚至感覺到自己的修爲都提升了，同時一股純淨的道韻開始在體內蔓延。

    這道韻沒有什麼侵略性，而且正在消散，似乎並不能長久存在，或許是回到茶樹內部去了。

    但消散的這個過程，卻也讓李啓的身體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並不難受，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按摩？

    對，就是按摩，輕鬆舒緩的壓迫，然後放鬆，李啓體內的道爭都好像平和了許多。

    “這是……道門所認爲的‘道之終極’？”李啓喝完這杯茶，感覺體內的道爭都鬆和了許多，所有的道統似乎都平靜了下來。

    “恩，大道餘韻，很不錯吧，用茶葉模擬出來了道之終極的存在，雖然有所不足，但作爲體驗和嚐嚐味道還是很厲害的。”祝鳳丹對李啓笑道。

    “老師，你突然到我這裏來，莫非是因爲秩祝的那個任務？”李啓則沒有廢話，而是直接進入主題。

    比起和祝鳳丹寒暄，還是老老實實的問任務的事情吧。

    “嗯，就是這事兒，我要先提前和你說一下，進去之後，你大概要一百年的時間才能出來，當然，這是指外界的一百年。”祝鳳丹說道。

    說着，他又擺出來一堆菜餚，都是些高品級的珍饈：“別光說話，先吃飯，邊吃邊說。”

    李啓也不客氣，雙手一動，內天地化出筷子，夾起一片鯤鵬生魚片，放在嘴裏，一邊品味，一邊消化其中的珍氣，接着說道：“外面的一百年，也就是說，裏面的時間會更長，是特異宙光嗎？”

    “恩，不能算是特異宙光，不過，大概也能到一比一萬？”祝鳳丹算了算。

    李啓噗的一聲直接噴出來了。

    “多少？！”他大聲喊道，瞪大眼睛看着老師，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鬧呢，一比一萬！？也就是他要在裏面待一百萬年！？

    這出來還能活嗎？會死吧？

    “喂喂喂，這可是鯤鵬腹部最尖尖的那一塊，很貴的。”祝鳳丹心疼的看着李啓噴出來的魚片，好像有點想撿回來吃了，但又有些拉不下臉，正在猶豫糾結。

    李啓卻沒管那些，而是立刻說道：“老師，你讓我進去待一百萬年？認真的嗎？我才一千多歲誒，哪怕算上回溯的時間，我也九千歲不到，你和我鬧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任務我可能就完不成了，不是我擺爛，實在是這太離譜了。”

    祝鳳丹則說道：“放心吧，我是按最壞的情況估計的，最壞最壞的情況下，一百年你就能出來。”

    “不是，哪怕只待一萬年也不是我能受得了的啊！”李啓沒忍住吐槽。

    “你先別着急，全程下來，你只會有你成功的那一次的記憶，所以不會很難受的。”祝鳳丹解釋道。

    “喂，老師，你直接把篡改記憶說出來是不是有點不好啊？”李啓瞧了瞧桌子。

    “這對你好嘛，重複幾億次，你忍得了啊？還是刪了好，就當做了個夢，有個印象就好了，非要記住，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祝鳳丹笑着說道。

    “我不能接受，記憶可是自我存續的一部分。”李啓反駁道。

    “你還記得你三歲之前的事情嗎？那三歲之前的你就不是你了嗎？”祝鳳丹隨口說道，然後夾了一筷子靈蕈，其上生機盎然，山澤之氣氤氳，讓他的筷子都發芽了。

    接着，他輕鬆的聳了聳肩：“好了，別那麼着急，記憶這種東西，本就是時有時無的，我都不敢說自己能記住發生的所有事情，那麼多年，總得有點忘了的，這玩意兒抓那麼死做什麼？毫無意義嘛。”

    但李啓在這方面卻意外的堅持，他搖頭，將筷子放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挺直身子，說道：“不行，記憶一定要保留，做任務可以，但抹消記憶……我不能接受。”

    “隨你開心就好，只是，保留記憶的話，你這事兒也得去幹，很痛苦的。”祝鳳丹的語氣也稍微嚴肅了起來：“這可不能拒絕，爲了讓你接這個任務，你師父我是我可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你要是撂挑子了，我綁也得把你綁過去的。”

    對此，李啓當然理解，祝鳳丹這次親自趕到，‘盟’之中的調令，都讓他意識到了這點，這事兒肯定不簡單。

    而自己的選擇，就好像是做手術不打麻藥一樣。

    但他確實不能接受被抹消記憶，主要是這個時間太長了。

    三歲之前的記憶，可以說那時候少不記事，但這個，進去一百萬年的記憶全都沒了，如果李啓真的能從裏面出來，那豈不是說明……他迄今爲止99%的記憶被刪掉了？

    人的記憶被刪掉了99%，那還得了啊？

    所以李啓不能接受。

    而祝鳳丹，也清晰的看見了李啓的想法。

    於是，他搖了搖頭，也不在乎：“行，你自己選，我也不干涉你，你想保留記憶，那就保留，到時候可別哭着讓我來幫你封印記憶啊。”

    “那就好，多謝老師。”李啓點了點頭，其實他也知道祝鳳丹大概率不會拒絕他。

    祝鳳丹本來就不喜歡安排別人。

    這麼想着，李啓突然想到一件事：“老師……對了，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你已經問出口了。”祝鳳丹看着李啓，撇了撇嘴。

    這小混蛋，心思袒露，就是故意給他看的。

    李啓的內心，此刻正在思考關於祝鳳丹修爲的事情。

    “行吧，反正你也要去做大事了，那現在和你說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什麼儘管問，我還在飯桌上的時候就會回答你，吃完收桌子了，我可就不奉陪了。”祝鳳丹如此說道，然後在桌子上敲了敲筷子頭，把筷子對齊，開始夾菜。

    李啓也不客氣，馬上說道：“那，老師，你能說說你到過的最高修爲嗎？”

    “一步踩進了二品，後來自己拆了道基，就是現在這樣。”祝鳳丹很普通的說道。

    “爲什麼要拆了道基？走錯路了嗎？”李啓又問。

    他的問題都很簡單而直接，很明顯是想分析祝鳳丹的具體情況，然後猜測這件事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走錯，只是我不喜歡。”祝鳳丹很平淡，就嘮家常一樣。

    李啓也沒什麼特別的語氣，就和家人在飯桌上問人去了什麼地方上班一樣：“嗯……被天意安排了？不爽？”

    這個猜測，倒是讓祝鳳丹挑了挑眉毛。

    因爲，李啓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他是從什麼地方猜出來的？

    “怎麼猜的？”他沒有否認，而是好奇的問道。

    “嗯……感覺？就是感覺，沒什麼事情能擋得住你，除非你發現之前被人騙了？”李啓如此說道。

    “哈哈哈，不愧是我徒弟，就是聰明，你這股聰明勁兒有時候讓人挺火大的，但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祝鳳丹哈哈大笑，似乎很是高興。

    “那是真的了？你真的被師祖……應該是師祖吧，被師祖安排了？”李啓馬上追問。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爲我好，不過嘛，就是我剛剛說的那樣，不喜歡，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我也沒有給過你一個比較安靜的環境，怎麼，沒怪我吧？”祝鳳丹笑道。

    “怎麼會。”李啓輕笑一聲搖頭：“此前或許還有些怨言，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只是我運氣確實不太好而已。”

    沒什麼好怨恨的，祝鳳丹所做的事情，也是他想的事情。

    自由成長，而不是一步一步的定向看護，祝鳳丹從不曾使用過自己操縱因果的能力，似乎他是從根子上廢掉了自己作爲三品的經典特徵之一。

    正常的三品，是具備操縱因果，控制‘概率’的能力的，但祝鳳丹從未展現過這方面的能力，而現在李啓站在他的面前，更是可以清晰的察覺到這點。

    李啓此刻是具備一部分三品特徵的，他甚至可以感應到因果之線，並且操縱一點點因果，做到近似天意的程度，並且用這招在先鋒之戰擊敗了柳君逸。

    但是，祝鳳丹的身上，沒有因果之線的反應，甚至都感應不到那種撼動不了的‘沉重’。

    就好像……這人不存在一樣。

    人沒有因果，那自然就是不存在，但祝鳳丹卻不一樣。

    這是他故意的，還是……某種代價？

    “你確實倒黴，沒幾個人有你這麼倒黴的，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把。”祝鳳丹隨口答道。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啓則再度打開另一個話題：“那……下一個問題，老師，這次你們讓我去的是什麼地方，什麼任務？”

    “很簡單，是一個祝人該做的事情，和其他人溝通，交流。”祝鳳丹說道。

    “怎麼說？那爲什麼會選我？還有，這種事情怎麼花一百萬年時間？”李啓皺眉。

    “很簡單啊，因爲你要去的地方有點問題，你要去的地方，是一個一品世界。”祝鳳丹解釋道：“哪怕是整個域外，一品世界也並不多，哪怕是對我來說，那裏也不是個能輕鬆出來的地兒。”

    李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夾了一筷子雪筍，飛快的嚼着，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雪筍脆嫩，嚼了兩下就化作濃郁的靈氣在口中彌散，一點都分散不了，他只能乾脆閉上眼睛，冥思沉想了一會。

    祝鳳丹也不理他，只是吃飯。

    過了一會，李啓總算是冷靜了下來，沒有失態，而是接着說道：“怎麼樣的一品世界？很危險嗎？爲什麼不找大祝前去，怎麼找了我這麼個人？”

    祝鳳丹則揮手，一道光幕展開，其上用圖畫的形式，立體的展現了那個世界的樣貌：“那個世界，他們自稱爲仙天，所以我們叫仙天界，你去的話，記得別帶界字，他們不喜歡這個說法，並且認爲我們是無用外道，相當封閉，只和道門有一些簡單的接觸，但依然覺得道門走錯了路。”

    “因爲這個原因，大部分三品以上的存在，在那邊不怎麼受歡迎，他們雖然也不喜歡在域外遊蕩，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世界內修行，不過畢竟是一品世界……那可是很大很大的，也足夠他們生存了。”

    李啓則仔細看着那道光幕，一邊聽祝鳳丹說話，一邊閱讀着上面的信息。

    信息都是在光幕中以書氣的形式儲存的，所以信息量很大，介紹的很詳細。

    仙天，一個……天演之道和道門逍遙並行的世界。

    和域外的生機盎然，以及天下的秩序井然不同，自稱爲仙天的世界，是個相當殘暴的世界，其中的修行者在底層的生活，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的概念，他們修行不是爲了逐道，而是爲了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因爲他們都生活在極其恐怖的競爭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和動物一樣，適者生存，強者生存。

    在仙天，世界本身被劃分爲三個層面。

    最底層，被稱爲凡間，在這裏統統都是七品以下的修行者，也是競爭最殘酷激烈的地方，其中的社會形式主要是名爲‘宗門’的‘幫派’，宗門集結在一起並非是和天下一樣，會有什麼共同的願景，一起努力的目標之類的，他們集結起來純粹就是因爲抱團存活率比較高。

    天下的宗門，比如李啓所知道的正劍宮，所有人都有着一樣的願景，有着認可的處事方式，大家集合在一起是爲了這個目標。

    但仙天不同，他們的宗門，就是聚在一起而已，內部甚至還會出現各種傾軋，爭權奪利和明爭暗鬥，所以宗門也經常崩潰，然後重組，更迭速度極快。

    還是那句話，比起宗門，這更像是幫派，還是幫派之中比較劣等的那種，因爲哪怕是幫派也是要立規矩盤道的，這些幫派甚至連這個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由競爭，人和野獸一樣，修行只是爲了獲得更尖利的爪牙活下去罷了。

    但到了七品，他們就會經歷一次蛻變。

    叫做‘接引飛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