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勸君去死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大腦被掏空字數:4283更新時間:24/06/27 00:22:11
    下面的祭祀依然在繼續。

    玄奧的,普通人無法看見的神祕力量,正通過祭祀,不斷的朝着天穹之上飛去。

    此方天道在面對生死存亡之際,也發揮出了全部的力量。

    天道沒有心智,但卻有靈覺,對於趨吉避凶有着天然的傾向。

    實際上,很多初級的「占卜」手法,就是依靠詢問當地的天道,然後得知吉凶的,並非是靠自己的測算,而是單純的問天。

    此時此刻,此方世界的天道明顯就已經感覺到了,如果世界壁壘被突破,它必然陷入到被煉化的困境之中,就和一百年前一樣。

    所以天道也拼了老命了。

    這樣持續了一天一夜之後。

    那些負責祭祀的聖焰族***看起來都有些疲憊,儘管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修爲在身,但祭祀這種事容不得半點馬虎,並且需要他們不斷的獻上自身的一些氣,乃至於國運之類的東西,所以會導致極其的疲憊。

    就和曾經李啓在廣陽舉行的大祭一樣,這些文武百官,就是承載諸多氣進行流轉的「中樞」,也是巫覡們應該處於的位置。

    這件事,可不輕鬆。

    雖然有上百人進行分擔,祭祀本身也優化的很好,但一天下來,依然是個沉重的負擔。

    「休息一下吧,接下來我來主持,你們可以休息三天零四個時辰,知道時辰這個單位吧?別錯過了。」李啓對着疲憊的衆人說道。

    聖焰族的***們紛紛道謝,朝着李啓行禮,然後退出祭祀中心。

    李啓走了進步,進入其中。

    讓上百人分散承擔的壓力,落到了他一人肩上。

    其他人剛剛鬆和了一些,就看見這一幕,頓時瞠目結舌。

    這,居然是能做到的事情嗎?

    如此龐然的壓力,壓在一個人身上,而且他看起來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輕鬆!

    而且,這一承擔,就是三天。

    真是……難以置信。

    李啓卻根本沒管這些事情,

    他只是默默閉着眼睛,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

    又是一天過去,那些***已經離去,各自去用自己的方式修整了。

    李啓立在祭壇之上,維持着一切的穩定,利用世界壁壘和天道本身的力量,對外界進行的拉鋸戰。

    只不過,說是拉鋸戰,但一切正在朝着壞的方向發展。

    就算是有地利在,李啓又怎麼可能贏得過綠山神?無非是延緩一下落敗的時間而已。

    所以,必須得有其他的籌碼才行。

    其他的籌碼啊……

    就在這麼想着的時候,突兀的,一個一瘸一拐的老朽聖焰族,艱難的控制着自己的身體,落到了李啓百丈之外。

    「真的來了啊。」李啓如此說道。

    接着,他看向自己設置的祭壇,其中有一尊「古代聖王壇」。

    正是他之前安排的「山下封祀壇,設古代聖王壇,俱太尊二,在座左。」

    祭祀中的相當一部分能量,都祭祀給了這位。

    他是和天道一樣,屬於受祭的那一部分。

    所以,現在的他,應該有足夠的能力站起來,並且找到李啓了。

    和普通聖焰族的暗沉外骨骼不同,他的外骨骼是白色的,顏色豔麗的有些炫目,一眼就可以看出區別。

    這位喪失鬥志的聖王,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他緩慢的拖着瘸腿走到了李啓的面前:「你……」

    「啊,聖王,你來了,我還記得當時和你見面的時候,聊的那些東西呢。」李啓笑笑,雖然承擔着諸多氣的中

    樞這一職責,但他看起來遊刃有餘。

    「你這活兒……可不輕鬆啊。」聖王看了一眼李啓,如此說道。

    和嘎嘎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六品,是聖焰界這個世界能供養出來的最強者。

    當然,是土著六品。

    所以同爲六品,他卻被綠山神輕鬆的打成了癱瘓,甚至連那把天生的「劍」都被折斷了。

    就連武者之心都被打碎,再也提不起戰意來。

    那是絕望般的差距,他引以爲傲的劍術,武技,被綠山神輕鬆碾碎了。

    如今,也只是感受到了祭祀,所以來看看。

    「一般吧,習慣了。」李啓聳聳肩,如此說道。

    確實習慣了,這件事困難的是安排如此多的氣的流轉和運行,但對李啓而言,進行信息計算都快成本能了。

    「習慣嗎?那確實是很強大的力量。」這位聖王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

    「你呢?習慣現在這樣了嗎?習慣的力量強大到已經讓你再也動彈不了了嗎?」李啓反問道。

    「或許是吧,我已經快忘了怎麼戰鬥了。」聖王找了個地方坐下,無所謂的說道,似乎並沒有聽出李啓的譏諷之意。

    「快忘了,這不是還沒忘嗎?」李啓也坐在了他的身邊。

    「不用暗示了,我只要踏出去一步,就會死,這一次沒有舍劍而逃的機會。」聖王搖了搖頭,如此說道。

    李啓聽到這裏,恍然大悟。

    聖焰界的本土修行手段,大體上算是武道,不過是自然發展出來的武道,是結合了他們的「天生之劍」而誕生的武。

    武道的道基,就是心境,武者之心被打碎了,自然也就提不起力量來。

    但這種東西哪有這麼簡單就被擊碎的?很多時候武者就算是戰死也不會屈服,所以李啓一直都不知道這位聖王的武者之心是怎麼被人擊破的。

    現在看起來,原來是他爲了豁命,棄劍而逃了。

    怪不得如此頹廢。

    得知了這點,李啓突然拿出一壺酒來。

    「我看你們的世界似乎沒有這樣的東西,嚐嚐吧。」李啓又手指一彈,旁邊的植物突然長大,從中結出兩個木質酒杯來。

    控制普通的植物,只需要操縱其內的生氣就好,連術法都用不着,屬於巫覡的基本功。

    不過,作爲報酬,李啓點了一絲木氣給了這個聖焰界的本土植物。

    它成精的概率會大大提升,也不至於強行結出酒杯而落下病根。

    非是善良,而是「正」,這是一次公平的交易,而不是供奉與施捨,就好像祭祀一樣。

    神道的祭祀,是供奉神明,懇求施捨,這樣的祭祀,便是不正。

    李啓一直認爲覺得,巫覡應該是萬物的調停者,天地人神鬼之中的天秤,杜絕施捨,便是第一步,所以他主持的祭祀,是以平等的溝通和交易爲主要構成的。

    一塊岩石自然而然的飄了過來,又有一股怪風吹起,好似剃刀,將其削出一個平面,又吹掉所有灰塵,乾淨的像是洗過一樣。

    作爲兩人的桌子落到面前,李啓拿起酒杯,放在二人面前,各自斟滿。

    這酒是從凌霄花神的宴會那邊薅過來的,雖然不是什麼至絕的好酒,但肯定也是此方世界最好的飲品了。

    這是李啓身上爲數不多的酒,畢竟李啓其實是不怎麼喝酒的,只是出於倉鼠性子,從凌霄花神的酒宴上薅了點羊毛而已。

    不拿白不拿。

    此酒名叫「紅羅」,取的是舞女的名字,酒性不烈,是上苑那種歡場常用的溫和酒類,講究的是一個入口香甜,回口甘醇,讓人能顯現

    出「海量」來,輕易就能喝上一大堆,並且不會感到難受。

    不過,後勁兒卻很大,越喝越是昏沉,哪怕是六品也難以抵抗酒勁,雖然一開始喝個幾罈子都沒什麼感覺,但酒過三巡,酣暢淋漓之後,大家卻又酒性上來,下不了桌子,不至於拘謹萬分,有理由「亂性」一回了。

    歡場中的酒就需如此才是,大家都是海量,大家都能亂性,喝酒是爲了享受,而不是爲了發泄。

    聖王不知道這些個中道道,他只是端起酒杯,嘗了一口。

    然後他就吐掉了:「難喝,不能入嘴。」

    李啓訝然:「嗯?這東西可不是靠味覺生效的,七品的美酒,直接作用於人身小天地,如果蜜甘霖撒播,怎麼會難喝?」

    說着,他嘗了一口。

    香甜可口,芬芳滿身,是一等一的好酒了,哪怕是六品也能醉得,而且是超越生物味覺的味道,任何種族都不會覺得難喝的。

    「太甜,太膩。」聖王面無表情的說道。

    聖焰族都是面無表情的,他們的臉根本就不會動,一切情感表達都依靠聲音,但李啓也可以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來,的確是「面無表情」。

    「是嗎,不喜歡這種味道啊。」李啓笑笑,直接拿出一罈:「不過也沒有別的了,就這個吧,將就一下,等一會酒勁兒上來了,會讓你好受點,你們這個世界沒有酒這樣的東西,那感覺應該會讓你覺得……怎麼說呢,很奇妙吧?」

    李啓說完,也不再聊別的。

    他只是再度返回到祭壇之上,然後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在搭一個新的祭壇。

    這一次用的是九祭中的燎祭。

    九祭,是祝人掌握的九種最根本的祭祀,類似於武道中的扎馬步,是基礎中的基礎。

    積柴爲燎壇,於山上圜臺之東南,柴高一丈二尺,方一丈,開上南出戶,方六尺,又爲圜壇於山下,三成,十二陛。

    如圜丘之制,隨地之宜,壇上飾以元,四面依方色,壇外爲三壝,又積柴於壇南燎,如山上之儀,又爲玉冊,皆以金繩連編玉牒爲之,每牒長一尺二寸,廣一寸二分,厚三分,刻玉填金爲字。

    李啓默默的做着這一切,不再管外界的任何事,是真的直接無視掉了外面的情況。

    等到嶄新的祭壇做完之後,已經是數個時辰過去,天已經黑盡了。

    天穹之外,還有無數惡鬼趴在上面。

    李啓用觀看「氣」的視野,看着天色。

    有赤色氣如火,光燭地,炎炎降地,迸如散珠,惡氣灑在天空,三辰失軌,川決山崩,當其下者,沴氣足以戕生,兇徵足以召亂。

    天下入軍,軍亂之兆。

    占卜的結果映入李啓的眼簾。

    這片世界,即將陷入無窮的戰火。

    野有餓殍,不知收也,狗豕食人。

    數畝地埋千百冢,一家人哭兩三般。

    犬銜脛脡筋猶軟,鴉啄骷髏血未幹。

    鐵人見此也心酸。

    這是一場席捲世界的災亂,或許放在諸天萬界只是小事,甚至可能還有不知道多少世界此刻正陷入這般景象,但是……對聖焰界的原住民而言,這就是一切。

    李啓突然陷入了沉思。

    正是他之前困惑的問題,關於他認定的道。

    對世界的「正」,和對個人的「正」……如果衝突了,那麼算什麼?

    正如此刻一樣,想要保住這個世界,那麼必然犧牲個體,這些個體並之中的大部分恐怕不想被犧牲,但他們沒得選。

    大勢之下,誰有的選?

    李啓沒有答

    案。

    於是他乾脆的睜開了眼睛,將疑問放在心裏,以後慢慢想。

    只是,睜開眼睛之後,卻看見,酒罈已空,聖王消失不見。

    這在李啓的預料之中,所以他並沒有驚訝什麼。

    他只是站起,然後走到新建的那個祭壇之上。

    然後,唸誦祝詞:

    「聖王之典,聿修於百代,郊祭之義,允屬於三靈,既因時以制宜,亦緣情以革禮,且尊莫大乎天,禮莫崇乎宗,嚴配昭升,豈宜異數,今烝嘗之獻,着於恆式,務崇蠲潔。」

    「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於今,英靈之氣萃而爲神,必皆受命於天,天縱英靈,爰動沖襟,用紆玄覽,深嗟蕪穢,大存刊勒,既懸諸日星,方傳不朽,縱有朽骨爛肉,必施於土地,流於川穀,不避蹈水火,使天下從而效之,是天下遍死而願夭也。」

    這段祝詞,意義已經不言而喻。

    隨着他的唸誦,整個祭壇都熊熊燃燒了起來,燎祭本身就是一次性的祭祀方式,力求將力量完全傳達到。

    祭品也隨之破碎。

    卻見那祭品——

    是一朵閉合着的凌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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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壁壘之外,閉目主持陣法的綠山神突然睜眼。

    「啊,是你啊,居然還敢出來,是真覺得能起到什麼作用嗎?」金齒淡淡的說道,表情完全是不以爲意。

    卻見世界壁壘渾上,站着那位聖焰族聖王。

    妖魔們發出嗤笑和嗤笑,討論着該如何用這個人來強化陣法。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上前。

    手中沒有劍,於是便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