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對,就是這麼不怕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翻個小白眼字數:10718更新時間:24/06/27 00:20:03
    武英殿內,胡惟庸離開之後,朱元璋坐在這裏,良久都沒有說話。

    就這麼目光悠悠的看着窗戶。

    看着窗戶外面,那一方小小的空間。

    如此過了很久,朱元璋又把胡惟庸留在這裏的那些奏章給一一打開。

    認真的觀看。

    每看一本,面色就黑上一分。

    看到了最後,一張臉更是黑成了鍋底!

    與此同時,也下定了決心。

    “來人!”

    他出聲喊道。

    很快,親軍都尉府左都尉劉英,就出現在了朱元璋面前。

    “把德慶侯廖永忠給咱叫來!”

    聽了朱元璋的話,劉英立刻離開了武英殿前去傳達命令。

    心裏面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今日可能會有一些不一般的大事發生。

    不過對此,他也僅僅是有些不好的預感而已。

    別的絕對不會多做。

    對於自己,劉英一向有非常明確的定位。

    那就是他別的都不管,只需要抓着抓住一個字,‘忠’,就行了。

    作爲親軍都尉左都尉,他只需要對皇帝負責。

    上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其餘的和他無關。

    ……

    ‘功超羣將,智邁雄師’。

    朱元璋親筆書寫的匾額,高高的掛在德慶侯府大門上。

    這幾個字,顯示了德慶侯廖永忠當年的敢打敢拼,以及立下的功勞。

    也顯示了德慶侯廖永忠當年有多風光。

    只不過在如今的廖永忠看來,這八個字,再配上德慶侯這三個字,顯得是那麼的扎眼。

    每每想起心頭就格外的沉重,格外的憋屈。

    自己功超羣將,智邁雄師!

    可偏偏最終,卻只是封一個德慶侯,而不是德慶公!

    “砰!”

    一聲打砸東西的聲音響起,德慶侯廖永忠輪起酒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酒水四濺,碎片亂飛。

    此時的他面色通紅,頭髮散亂。

    像是一頭受傷而又臨近瘋狂的猛虎。

    門外有候着的丫鬟僕人,聽到裏面的動靜,皆低下了頭,大氣兒都不敢喘。

    侯爺他……他又來了!

    “老子流了多少血!打了多少仗!

    身上的這一身傷是哪裏來的?

    巢湖水師的兄弟死了多少?

    那一幫子的老兄弟,兩千多人,死的只剩下了一百多!

    而我,卻還它娘的是個德慶侯!

    德慶,德慶!慶你娘個頭啊慶!”

    “一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忘了你的江山,是誰給你打下來的了?

    整個大明有幾個功勞能比上我的?

    我怎麼就不能封公了?!”

    一邊打砸,一邊怒罵。

    好一陣兒,廖永忠終於坐回到了椅子上。

    依舊是怒不可遏,憋屈異常。

    在他所坐的椅子上,雕有龍的圖案。

    所用的酒杯上,也同樣有龍的造型。

    而且還是非常扎眼的明黃色。

    “沒有我們拼死給伱作戰賣命,你有今天的皇位可做?

    你當皇帝了,便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它娘的!老子什麼活沒給你幹過?

    最後卻落了這麼個下場!”

    在德慶侯出聲大罵之時,劉英帶着人來到了德慶侯府。

    請德慶侯廖永忠前去和皇帝相見。

    廖永忠的兒子廖權,得知這件事後,心中爲之大震。

    自己爹已經喝多了,這個時候去見陛下怎麼能成?

    當下便連忙穩住劉英,讓劉英先在前面稍等。

    而他則快步朝着後面而去,見自己的爹。

    推開房門,看到滿地狼藉。

    又看到了那坐在椅子上面,怒氣衝衝的自己父親。

    廖權的心,便忍不住往下一沉。

    滿是緊張。

    “爹,爹,你別罵了,快些收聲!

    上位派劉英前來通知你,去宮裏面見他。

    您的這話被聽去了可不好。

    劉英此人,可不會遮掩。

    聽到什麼,見到什麼,都會和陛下說的。”

    “說怎麼了?我怕他誰?

    誰愛說誰說去!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我說的就是實話!

    憑什麼他可以那樣做,就不許這些人說了!

    他就是處事不公!

    就是卸磨殺驢!

    就是他讓人給我說,要殺了小明!

    我殺後他又不認賬了!”

    廖永忠瞪着眼,出聲嚷道。

    嚇得廖權當場就給他爹跪下了。

    “爹!爹!別說了!您別說了。

    先去見劉英吧,你這些話可千萬不能說。

    陛下是個什麼脾氣您也清楚,這些話一說就炸。”

    廖權連聲勸說,人被自己爹嚇了個半死。

    自己爹真的被不能封公這件事兒,給弄魔怔了。

    “不去!憑什麼讓咱去咱就去?

    以往用得着咱了,比什麼都親。

    用不上咱了,就在那裏冷落。

    憑什麼讓他呼來喝去的?”

    廖永忠耍起了性子。

    他兒子廖權好一陣兒,才終於算是把他爹給勸下了。

    並進行了諸多的交代。

    等到他爹離開後,又看看這屋子裏面的椅子,等一些用品,也是忍不住覺得頭疼。

    連忙將其都給收拾起來。

    這些東西,私下裏用用也就是了,可不能被人給看到。

    看不到就是小事。

    若是被看到,尤其是捅到陛下那邊去。

    一個弄不好就變成大事兒了!

    ……

    劉英在前方靜靜的等着。

    等到快不耐煩的時候,才終於見到了走路有些踉蹌,渾身酒氣的廖永忠。

    “小劉,上位咋讓你來了?他找咱有啥事兒?”

    廖永忠望着劉英出聲問道。

    劉英聽到廖永忠如此稱呼自己,心裏便有些不喜。

    面無表情的道:“上位也沒說什麼事,只說讓我來請德慶侯您和他相見。”

    “真是稀奇。”

    廖永忠笑着說道:“上位今日,怎地就想起我來了?

    莫非是想起了我的功勞,要給我封公了?”

    這話聽的不少廖家人都變了臉色。

    隨後而至的廖永忠兒子廖權,更是又差點兒給他爹跪了。

    只想求他爹別再亂說。

    雖然自己爹的功勞是真大,可也不能如此作死啊!

    劉英還是搖頭:“不知。

    只是前來傳達陛下命令,請德慶侯您入宮,與陛下相見。

    至於到底什麼事兒,不是我該打聽的。”

    “哈哈哈……”

    廖永忠笑了起來。

    “你小劉是個忠心的,也是個好命的。

    你有個好爹,上位對你信任的很。

    天天帶在身邊,還捨不得讓你幹髒活。

    髒活都讓命不好的人給做了!

    去見見上位也好,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上位了!”

    說着,就先一步走出房門,也不理會劉英,翻身上馬,帶着酒氣,就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看的廖權,以及其餘的一些廖家人,心裏面都是捏了一把汗。

    生怕會出事兒……

    ……

    “臣廖永忠,拜見上位。”

    武英殿內,廖永忠對着朱元璋行禮。

    “起來吧。”

    “小廖喝了不少酒?”

    朱元璋望着廖永忠道。

    “閒得無事,沒別的愛好,只能在家裏面喝些酒解悶了。”

    “閒來無事?可咱怎麼聽說小廖你可忙得很啊!

    在各地忙着販賣鹽來賺銀子。

    怎麼就變成閒來無事了?

    還有,那麼多錢被你賺到了手裏,你還不開心,還喝酒解悶?

    你這心裏還真是苦悶的很!”

    朱元璋目光幽幽的看着廖永忠,臉上已經沒了好臉色。

    若是尋常人聽了朱元璋的話,又見了朱元璋的臉色,便是喝多少酒都清醒了。

    德慶侯廖永忠,卻絲毫沒有酒醒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他真喝的酒太多,醒不過來,還是不願意清醒。

    就想帶醉意,藉着酒勁和朱元璋說話。

    “上位說笑了,能賺多少錢?

    手底下那麼多的弟兄,拖家帶口,都需要過日子。

    我不想想辦法可不行。

    聽起來似乎賺了點點兒,可要用錢的地方也多。

    大多給手底下的弟兄們了。

    尤其是沒了命的弟兄的家人。

    他們這些人都是苦命的,當初和這個打,和那個打。

    一路上消滅了多少敵人?

    不能讓他們沒了命,家人還過不安生。

    我這個做將領的,帶頭的,需要爲他們考慮。

    不能讓底下的兄弟們寒了心,要把他們的家人給照顧好。

    “呵呵……”

    朱元璋笑了,只是這笑聲很冷。

    “聽起來你受的委屈還真不小啊!

    這巢湖水師,還真就是你廖永忠的水師了!

    咱就沒有給他們發糧發餉!

    合着他們的糧餉,都是從你廖永忠手裏領取的!

    一直以來都是你廖永忠在養着他們!

    說的咱還真的是虧欠了他們,一點照顧都沒有!”

    “上位您是照顧了!

    可是您的那些照顧,不足以讓他們好好生活!

    這些人也不是我廖永忠的人,是朝廷的兵馬。

    只是當年他們信俞大叔我們。

    我們這些人,把他們給帶出來,拼死拼活打仗,掙命。

    就要對他們負責。

    不能把他們領出來就不管了。

    臣現在成了侯爺,身份地位上來了,吃的好,住的好。

    每天都可以好酒好菜,可是我卻不能只顧着自己享受。

    把當初這些跟着我們這些人亡命廝殺的人給忘了。

    把他們的家人給忘了。

    自己日子過得好,多多少少也要讓他們吃上一口肉,偶爾能喝上一口酒。

    如此才能對得起他們!”

    朱元璋面色陰沉的嚇人。

    “這就是你販賣私鹽,公然違抗朝廷法度的理由?”

    他的手按在桌子上,手背上已經是青筋突起。

    “誰他娘的告俺黑狀?”

    廖永忠突然就罵開了。

    “我沒有販賣私鹽!”

    “是!你是沒有販賣私鹽!”

    朱元璋點頭。

    而後聲音陡然加大,咆哮出聲:“你它娘的都是直接明着賣的!還告你黑狀?

    你的那些破事還用別人告?

    那是黑狀嗎?!”

    武英殿內,響起了朱元璋的咆哮聲。

    聲音落下,他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厚厚一摞的奏章。

    “還告你黑狀?誰它娘的告你黑狀?

    你看一看!

    看看這上面都是寫的什麼!

    看看你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事兒!

    自己幹過的,都忘了是吧?

    還敢在這裏給咱振振有詞!

    搞得你像受了大的委屈!

    茶法,鹽法咱頒佈多久了?

    抓到一個就砍一個!

    費了大力氣,才終於整頓了亂象。

    而你作爲大明的勳貴,侯爺,巢湖水師的掌舵人!

    卻它娘的公然違抗咱的命令!

    公然販賣私鹽!把私鹽販的到處都是!

    地方上的鹽使司,哪裏敢管你們?

    稍有不慎,反而會被你們的人被打上一頓。

    甚至於連命都給丟了,還沒人敢去追究!

    就是因爲有你德慶侯!

    有你這個大靠山!

    別人都不敢惹你!

    按察司也對你們無可奈何,都不敢管。

    誰敢管你們這些兵痞?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貨!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們他娘的都幹出了什麼事!!”

    朱元璋咆哮着呵罵。

    罵聲落下,把那一摞厚厚的奏章,對着德慶侯廖永忠的臉,給狠狠的摜了上去!

    噼啪聲中,奏章落了一地。

    德慶侯廖永忠也被這一下,給砸的鼻血長流。

    可他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自己好好看!給咱好好看這上面都寫了什麼!

    可有什麼假話,可冤枉了你!!”

    朱元璋身上的氣勢嚇人。

    “上位,您是皇上!這事兒,您怎麼說都行。

    您說我做錯了,那就是錯。

    我們做臣子的不敢辯解,也沒法辯解。”

    他梗着脖子,望着朱元璋說道。

    聲音雖然不大,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朱元璋火冒三丈。

    “你還委屈了?

    你還覺得咱虧待你了?

    不就是因爲封爵的事嗎?

    按照你小廖立下的功勞,封個國公不過分。

    論功勞,論資歷,你小廖都能成爲國公。

    可爲什麼你卻是一個侯爵?

    咱是沒有給你說清嗎?

    楊憲的事兒你都忘了?

    楊憲那些狗賊,欺上瞞下,做出那麼多事情來。

    楊憲案發,按罪當死,

    他也死了。

    你小廖和他牽扯的很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若沒有你小廖,他楊憲行事也沒有那麼張揚跋扈。

    你也是個按律當斬的命!

    可最終的結果是楊憲死了,你小廖活了!

    不僅活了,還活得非常好!

    還能繼續統領巢湖水師,咱還給你封了德慶侯!

    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你還覺得委屈?

    你委屈個逑!!

    誰看不出來,咱在那事上對你有多大的偏袒?

    是執意要保下你!”

    “是,上位您說的都對!都是我廖永忠的錯!

    是我不該不識好歹,不該還都不滿足!

    也是我們巢湖水師的錯!

    不該一個個拼死作戰,不該前赴後繼,不改在鄱陽湖捨生忘死,和陳友諒拼死對戰!

    俞大叔,俞大哥他們死了!

    我兄長他們也都死了!

    那麼多巢湖水師的弟兄,也都死了!

    他們都死的不冤!

    是他們自己非要去死的!

    我廖永忠也是活該,誰讓我命賤!

    誰讓巢湖水師,從一開始就是它娘的後孃養的呢!

    死了那麼多人,幹了那麼多事,爲你打了多少仗,最終卻因爲一些事,連個國公都撈不到!

    功超羣將,智邁雄師?

    哈哈哈……

    超個屁的將!

    邁個屁的師!

    不過是可以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給隨意趕上的可憐蟲罷了!”

    廖永忠臉上帶着一些狂態,眼裏面卻含着淚。

    站在那裏雙目定定的望着朱元璋,寸步不讓。

    把心裏面不知道壓了多久的話,在今日都給說了出來!

    朱元璋呼吸沉重,胸膛起伏,面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來!

    “我爲你幹了多少事?

    什麼髒活,累活,苦活,都是我廖永忠的!

    你讓我幹,我都幹!

    可幹過之後,我落了個啥?

    落了個德慶侯!

    落了個被你猜疑,打壓!

    落了個讓吳禎,吳良這樣的玩意,也能領着水師,和我分庭抗禮!

    到後來,更是超過了我們巢湖水師!

    沒辦法,誰讓從一開始,咱巢湖水師就不是上位你親手打造出來的!

    從一開始,我巢湖水師的地位就特殊!就是後孃養的!

    哪怕前赴後繼死了那麼多人,立下了那麼多的功勞。

    可還是難以越過這條線!

    後孃養的,就是後孃養的!永遠比不上親生的!

    楊憲的事兒我知道,若是因爲那次封不了公,我沒話說。

    可後面呢?

    後面我拼死作戰,腦袋栓在褲腰帶上,又滅了敵人,爲大明收復了多少地方?

    平定了多少亂子?

    可是,我還是封不了國公!

    既然封不了國公,既然連累死了那麼多人,那我開始爲手下的那些衆多弟兄考慮考慮怎麼了?

    他們辛苦了那麼久,就不該吃點肉嗎?!

    你以爲我不知道,讓位您心裏是咋想的?

    你一直如此待我,是因爲楊憲的案子嗎?

    不是!

    是因爲你心裏有鬼!

    是因爲小明王!

    是因爲你敢做不敢認!

    說過的話不算數!

    我忠心耿耿替你做了髒活,你卻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到了我頭上!!”

    說着這些話,廖永忠雙目赤紅,眼淚順着下巴上的鬍子,一滴滴的往下落。

    “放你娘的狗屁!!”

    朱元璋猛然暴喝出聲,鬚髮皆張,宛若發狂的雄獅。

    “小明王是咱讓你害死的?你從咱這裏領到了命令?

    咱有給你過一點點的暗示?

    是楊憲那個膽大妄爲之人,給你說的!

    爲了他們的私心,在那裏忽悠你!

    你它娘的自己蠢,上了當,幹出了這些蠢事來,最終卻賴到了咱的頭上!

    你它娘的還委屈上了?

    你知道咱心裏有多委屈!

    它娘的,別管這小明王是怎麼死的,和咱有沒有關係!

    事是你們幹的!

    可這玩意兒就它娘的是黃泥巴落到了咱的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別管是你們誰幹的,別人都會認爲是咱授意你們幹的!

    和咱脫不了關係!

    你它娘的不會不知道,咱對元韃子恨成了什麼樣子!

    不會不知道,咱漢人有多少,都因爲元韃子而死!

    不會不知道,咱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

    可是它娘的,就是因爲你們弄死了小明王!

    讓咱揹負不忠不義之名的同時,還它娘的讓咱沒法繼承宋的法統!

    只能它娘的忍住滿心的憤怒,憋屈!捏着鼻子吃了屎!

    認下了這元朝的法統!

    將其給奉爲正朔!

    狗韃子!

    那可是狗韃子!

    害得咱家破人亡,家裏人死的不剩多少的狗韃子!

    把咱害得的那麼慘,害死了咱的爹孃,害死了咱那麼多的親人!

    咱將之給趕走了,宰了那麼多的韃子。

    可最終,卻它娘的在這件事上功虧一簣!

    不得不捏着鼻子繼承他們的法統!

    承認他們的合法性!

    你它娘的知道咱心裏有多難受?!

    你還在這裏委委屈屈?

    你知道你它娘的將咱給害得多慘嗎?

    你它娘的愚蠢,幹出了這等事來!

    還把這事賴到了咱的頭上!

    滾你娘的蛋!!”

    朱元璋咆哮如雷,雙目同樣是變得赤紅,佈滿了血絲。

    這事兒不能提,提起來他心裏面就憋屈,難受的厲害。

    恨不得將這天地都給捅個窟窿!

    聽了朱元璋的這些話,廖永忠倒是愣了愣。

    往下落的眼淚,都暫時停下了。

    顯然是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會說出這些話來。

    愣了片刻後,臉上帶着淚,卻咧嘴笑了起來。

    “是是!你說的都對!這事兒咱們都委屈。

    可我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我封不了公。

    還是不服氣!

    就因爲那次的事嗎?

    就因爲小明王?

    我或許是被楊憲給騙了,可那也是我的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你的無心之失鬧出來了多大的事?

    無心之失也是失!

    做出來的錯事,也要承擔後果!

    平心而論,咱覺得咱沒有對不起你,更沒有對不起巢湖水師!

    你說吳禎吳良可以給你們巢湖水師分庭抗禮了,甚至於壓過你們了。

    這事兒咱做的問心無愧!

    咱是一方統帥,後面更是成了皇帝。

    手底下不可能只讓巢湖水師一家獨大。

    必須要再扶持出一批水師。

    這叫平衡。

    你統兵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這些吧?

    這事不是針對你們,若是吳禎吳良兄弟,他們先在咱手下做水師,咱後面也一樣會找一支水師,培養起來,彼此抗衡。

    如此才能放心。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手段。

    你們巢湖水師立了多少功,我心裏面有數,從來沒有忘記!”

    聽了朱元璋的話,廖永忠眼淚流下的更多了。

    同時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加濃郁。

    只是看起來,他的笑卻似乎比哭都要難看。

    “說了這麼多,歸根結底,還是天下平定了。

    沒了我們巢湖水師,上位您也一樣能坐穩天下了。

    用不到我廖永忠了!

    不再是當初形勢危急,離了我們這些人,你就走不下去的時候了。

    飛鳥盡,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敵國破,謀臣亡!”

    “哈哈哈哈……”

    廖永忠哈哈笑了起來。

    只是笑到最後,笑聲變成了哭聲。

    他蹲在地上,抱着頭,嚎啕大哭起來……

    朱元璋面色鐵青,身子都在顫抖。

    胸中怒火翻涌,似乎要衝開了天靈蓋。

    看着在那裏嚎啕大哭的廖永忠,只想拔劍將其給砍死!

    飛鳥盡,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敵國破,謀臣亡!

    這幾句話在他腦海當中來回迴盪。

    越是迴盪,他心裏就越是難受。

    越想越是怒不可遏!

    這話,對他的殺傷力太強了!

    “放你娘的狗屁!”

    朱元璋指着德慶侯廖永忠出聲怒罵。

    “咱從一開始,就想着要與你們這些老兄弟們好好的走下去!

    想要你們這些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都能過得好好的!

    你們一個個還委屈,覺得咱做的不仗義!

    你們一個個有了高官厚祿還不滿足,還在肆意的動用手中權力,各種違法亂紀。

    是咱變了嗎?

    是咱對不起你們嗎?

    咱沒變!

    咱那時候想的便是,將這些韃子給趕走!

    成了皇帝後,咱想着讓這天下長治久安,讓天下變得更好!

    盡咱最大的能力,儘可能的讓天下間少死人!

    讓底下的那些百姓,多少有點體面的活下去。

    不至於如同元韃子時,被人肆意的作踐!

    咱一直都沒有忘記咱的想法!

    咱也是朝着這方面努力的。

    可你們呢?!

    各種張揚跋扈,各種和咱對着幹!

    當年說過的話,當年受過的欺辱,一個個的都忘了!

    你們還沒有成爲高官顯貴之時,恨那些貪官污吏。

    提起他們來就咬牙切齒。

    可真的當了官,許許多多的人都變了!

    變成了你們當初,最討厭,最恨的貪官污吏!

    李善長如此,而你德慶侯廖永忠也是如此!

    咱沒給過你們機會嗎?

    給過!

    洪武三年,登聞鼓敲響,咱得知了你們在底下的各種胡作非爲。

    就定下了規矩,立下了鐵碑,讓你們咱定的條例都給記下來,不要再犯。

    對你們說鐵碑立下之前的那些錯誤,不論是誰,全部既往不咎。

    後面不可再犯。

    否則絕不輕饒。

    可是你們,卻把咱的話都給當成了放屁!

    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還它娘的變本加厲!

    前有李善長這些狗東西在中都城上做威作福,草菅人命!

    現在又有你德慶侯廖永忠,大肆販賣私鹽,目無王法!

    都做出了這些事了,還振振有詞,還它娘的各種委屈!

    就你們做出來的這事,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委屈個逑!

    說咱飛鳥盡,良弓藏!

    說咱狡兔死走狗烹!

    說咱敵國破謀臣亡!

    就你們做的這些事,怎麼讓咱和你們一起好好的走下去?

    你說!!”

    朱元璋雙目噴火。

    說到後來,狠狠的一腳踹在了廖永忠的頭上。

    將廖永忠踹的跌坐在了地上。

    把廖永忠的哭聲,都踹的停止了。

    “臣,無話可說。

    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玩命廝殺,如今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上位您當了皇帝,兒子個個封王。

    我們這些流血賣命的人,過上一點好生活怎麼了?”

    “你怎麼個逑!!”

    朱元璋怒罵一聲,又是狠狠的一腳,對着廖永忠的臉就踹了上去。

    下腳極重。

    牙齒都踹掉了兩顆。

    廖永忠卻面不改色。

    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樣。

    深吸一口氣,朱元璋努力的壓下自己立刻動手把廖永忠砍死的衝動道:“小明王的事,除了楊憲之外,還有誰對你說了。

    楊憲有沒有給你說別的?都是誰指使的?”

    “哈哈哈……”

    廖永忠笑了起來。

    “說了半天,不還是因爲小明王之死,讓你記恨上了我,看我做什麼都不順眼。

    還在那裏假惺惺?

    現在如何?露出真實的目的露出來了吧!

    有楊憲和我來背這個鍋還不行,你還要找出更多人來!

    既然你那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上位,這件事兒參與的人多的很!

    至於是誰……上位您本事大,您自己找吧!!”

    廖永忠說罷之後,又哈哈笑了起來。

    氣的朱元璋拎起一把椅子,對着他的背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手中椅子都給砸散架了,廖永忠卻不見有絲毫的服軟。

    依舊在笑。

    亂世之中殺出來的人,尤其是廖永忠這種悍不畏死的猛人,脾氣上來了,很多事都敢做。

    尤其是這麼多年下來,廖永忠對於朱元璋也瞭解頗深。

    自己被今日被朱元璋喊到這裏後,朱元璋又將那些奏章砸在自己臉上後。

    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

    既然如此,那便也索性不求饒了。

    直接硬槓到底!

    把心裏面那諸多委屈,全都給說了出來。

    如此就算是死了,那也能得到一個痛快。

    況且,也不一定真的就會死。

    畢竟自己還有免死鐵牌。

    無論是裝慫還是硬剛,都是這麼一個下場。

    爲什麼還要再接着委屈自己?

    “把廖永忠給咱拿下!!”

    朱元璋打散了一個椅子後,出聲喝道。

    已經帶着一些人,在外面守了好一陣兒的劉英,聞言立刻就帶人衝了進來。

    把廖永忠按在地上帶走。

    看着那被帶走的廖永忠,又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想想廖永忠所說出的話。

    朱元璋太陽穴突突直跳!

    無邊的怒火,直往心頭涌!

    “來人!”

    他出聲喊到。

    馬上便又有一人進來了。

    此人爲親軍都尉府右都尉曹秀。

    “立刻圍了德慶侯府,去抄家,查找罪證!

    所有書信往來,全部都給咱帶回來!”

    朱元璋聲音冰寒的說道。

    曹秀心頭忍不住顫了顫。

    馬上高聲領命。

    迅速點起人手,朝着廖永忠家而去……

    ……

    當曹秀帶着衆多親軍都尉府的人,來到廖永忠家時,很多人廖家人,此時全都傻了眼,心頭狂跳!

    雖然在廖永忠被喊去皇宮見上位之時,不少人心裏有些擔憂。

    怕廖永忠鬧出什麼亂子來。

    可卻沒有想到,後果竟然如此之嚴重!

    這才過去了多久,居然直接就要抄家了?

    有幾個廖家之人,還想有所反抗。

    但剛有所動作,就被親軍都尉府的人直接誅殺!

    廖權見此,立刻呵斥住曹家的家丁護院,不要他們再有任何的亂動,任由親軍都尉府的人抄家。

    一顆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雖然在他爹前去皇宮後,他就把一些東西藏了起來。

    一些該燒的書信也燒了。

    可時間太短,根本就來不及毀完……

    ……

    朱元璋坐在武英殿內,太子朱標已經聞訊趕來。

    對朱元璋進行勸說。

    神色顯得有些着急。

    他也沒有想到,他爹這次竟然發了這麼大的火。

    直接就把德慶侯給拿下了不說,還要抄家!

    這可是大明開國這麼多年以來,父皇除了因爲中都城的事,對李善長動手外,又一次對這些武勳們動手。

    而且還是德慶侯這樣一位功勳卓著之人。

    這德慶侯,要比李善長的下場還要悽慘。

    最起碼李善長沒被自己父皇下獄,更沒有抄家。

    “標兒,別勸了,廖永忠罪有應得。

    且看看從他家裏面,都能搜出什麼東西來吧!”

    朱元璋轉頭望向朱標說道,聲音顯得低沉,又帶着憤怒。

    朱標聞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便住了口。

    只希望廖永忠能夠放明白一些,別真把有些事做的太過分了。

    不然,沒人能保得住他!

    而他,也很有可能會成爲大明開國之後,被斬殺的第一個位高權重的勳貴……

    ……

    親軍都尉府出動,德慶侯廖永忠被抄家的消息迅速傳開。

    中書省裏,胡惟庸得到這個消息後,心裏面已經樂開了花。

    這事兒,果然和自己想的一般無二!

    劉伯溫死定了!

    ……

    誠意伯府,劉伯溫握着筆的手抖了抖。

    紙張上面頓時染了一片墨跡……

    推薦朋友一本洪武朝的書,劇透爲主,寫的挺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