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威脅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芭蕉夜喜雨字數:4223更新時間:24/06/27 00:05:45
    劉豐水也不知在樹上趴了多久,整個人餓得差點薅禿了樹上的葉子。

    從他身邊飄過的各種物事,他不想看都不行。哪怕閉上眼,也能聽到各種物什飄過身邊的聲響。

    很多時候,那些人就卡在他面前的枝杈上……他就這樣跟那些人共度了好久好久。

    直到水退了些,趙豐水才抓着一根浮木,在水裏撈自己的家人……

    “死了,都死了……”

    劉豐水見着趙廣淵,哭得止不住。

    想起三歲的兒子,那泡得發脹的小肚子……心如刀絞。他曾跟父親說過,今年地裏的糧食得了豐收,一定要讓家裏的孩子吃到撐,吃到肚兒圓。

    還拿到了各州縣的賬薄。

    “王爺,你去哪?”

    趙廣淵跳上一處高臺,揚聲道:“出了紕漏,這事誰都不想看到。朝廷本是一心爲民,如今出了事,自會負責到底……”

    拍着面前略泥濘的地,哭嚎着,“不能不管我們啊,都死了,全死了。地裏的糧也給淹了,要討飯去了,討飯都走不動道了,可憐我的孫孫……”

    當年先太子因救災不力,至災民大量傷亡,與現在何其相似。

    皇陵那個是老七的替身?是替身!

    那老七那十年裏,是否在皇陵?還是都用的替身?父皇知不知道?還是根本就是父皇安排的?

    趙廣渙心裏越發地亂了。

    趙廣渙心裏忽然起了亂,沒想到父皇一方面讓他去負責此事,一方面完工又安排老七去查。這是不信任他?

    而且老七竟不在皇陵!可皇陵那邊稟報明明老七有在的。

    趙廣淵又道:“本王代朝廷向你們承諾,等這處孔閘堵了,水退了,每戶可到渚頭縣領五兩撫卹銀,家中有亡故的,一人可領十兩。即日起,每人一天可領二斤糧,直至地裏補種收糧。今年免徵地稅糧稅,房屋有破損的另補五兩銀幫助重建。”

    戶部想倚仗太子,也得太子在這裏才是。而工部的官員這會還能抱一抱越王的大腿。凡事有越王兜着,他們自然放開了查。

    “王爺,求王爺做主啊!”

    “那是京裏來的貴人?”

    又去量坡度,又去測水量,又去看孔閘,“這孔閘攔不住水?承水能力這麼差?”

    縣裏也設了粥鋪。

    結果看到小兒子那發脹的肚子,劉豐水想,還不如餓着呢。

    在場的百姓忽然安靜了下來。

    衆人齊心合力,次日渚頭縣的孔閘就堵住了。現正修被水沖垮的大堤。

    “不會不管你們的。不會讓你們去討飯的。”魏佐上前安慰。王爺仁慈,除了上工的青壯,附近的村人都可以來壩上吃兩頓飯。

    許笏第一時間命人打開孔閘,命人掘了堤之後,就把人送到京城太子那邊尋求庇護了,還把此事一五一十地告之給太子。

    趙廣淵冷冷地看他,“不需你操心,本王已着人運銀子過來了。”

    挽花縣縣令領着一衆官吏上來拜見,頭也不敢擡。他知道自己這一遭是脫不開罪了,他是幫着上頭瞞報,用料也不瓷實,可他從沒想過要治下百姓的命啊。

    太子這才知道老七並沒有在皇陵,而是跑到渚頭縣去了。

    一衆幕僚只覺此事不好,“太子,這事要早做決斷。萬一越王向皇上那邊呈上賬薄,只怕……”只怕太子得不了好。

    挽花縣令看着越王的背影,看着他站在高臺上安撫百姓,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一年輕漢子扔下手裏的鋤頭,憤憤道:“這渠這壩不是朝廷修的嗎,修的壩不結實,承不住水,都是糊弄我們百姓的!朝廷要是負責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着人安頓好他。”吩咐了句,拔腳就走開了。耳邊還嗡嗡響着劉豐水壓抑的哭聲。

    還是狹水村一村人的命。

    渚頭縣大壩處,縣丞正組織全縣裏正,各村村長,各村青壯,填了沙袋,卷了蘆蓆,去堵孔閘。青壯們泡在水裏,手上不停,呼喝聲震天,正沿岸打着木樁。

    趙廣淵背着手,攥成拳,心頭越發地堵。

    許笏是不是覺得他着人去拔了孔閘,毀了大堤,把人藏了,又不是親身去做的事,他就拿他沒辦法了?

    冷冷地掃了一眼衛筌和許笏,也不想這會拿他們,只讓他們去處理政務,便不想再多說二話了。又點了兩名侍衛跟着他們。

    “王爺。”

    可那老漢不聽,還是兀自說着,拍着大腿,哭他的兒子,哭他的家人,祖孫三人抱在一起哭,哭得越發悽慘,讓人見之不忍。

    衆人見他推脫罪責,顛倒乾坤,很是不忿。

    “王爺。”

    比在衙門裏翻賬查賬,查得戰戰兢兢的戶部官員好多了。

    戶部和工部的官員緊趕慢趕地也到了。隨即而來的還有臨兆的知府衛筌和渚頭縣的知縣許笏。

    “請王爺恕罪,知府大人正好傳喚下官到府衙議事,得知縣裏的情況,下官本打算連夜趕回來,可被水攔住了,恕下官來遲了。”

    挽花縣令腿軟得站不住,“下官領命。”

    一番話激得正做活的百姓都紛紛丟下手裏的工具,還往趙廣淵這邊靠近想要個說法。

    填沙袋,各種忙活的百姓,看着帶着僕從視查大壩的貴人,議論紛紛。趙廣淵聽在耳朵裏,只做沒聽見。這會他不知以何面目見這些百姓。

    召了青壯來問,今春被徵徭役時,做的什麼活,用的什麼材料,請的誰看過堤壩……

    許笏捏着袖管,在眼角按着,似乎是想到做爲孝子不能服侍病中老父,感到愧疚了。

    戶部和工部的官員沒想到在這裏能看到越王。聽到越王傳信讓他們速來渚頭縣的時候,他們還以爲消息弄錯了。

    如今,只餘下劉豐水一個人了。

    “是啊,太子,得早些做決斷。”

    戶部的官員在查賬,工部的官員在堤壩上來回地走,“今年新修的堤壩,爲什麼承不住水?”

    “若是,我們早些拿住許笏,是不是不會有這些事了?”

    哭得在場的人無不心酸,紛紛停下了手裏的活,遠遠近近地看着。

    “着有經驗的看看,是不是要落雨了。”

    “安靜安靜!”張志等人忙擋在趙廣淵前面,拔劍試圖擋住擁上來的人潮。

    推着身前一雙年幼的孫子女,“爲奴爲婢,給一口飽飯就成。”

    衛筌和許笏再不滿,看着他吃人的眼神,也不敢反抗,乖乖去做事去了。

    交待了幾句,便不欲多呆。

    “是,好像叫什麼越王……”

    那老漢不聽,“新修的壩啊,才挖的渠,怎麼就塌了呢,怎麼就承不住水呢。官府不是徵了三個月的徭役嗎,說是朝廷出了多少多少銀子,怎麼就成了奪命渠呢……”

    “聽說是位王爺?”

    “修什麼渠,建什麼壩,還不如像之前一樣……”劉豐水哭得臉上都糊了鼻涕,眼淚在死灰的臉上縱橫。

    這些天他都閉不上眼,只能沒日沒夜地領着人到狹水村幫着疏通水道,堵水,盼着能減些罪責,至少能免了家裏人的罪。

    趙廣淵走到縣衙外,擡頭看這一片灰濛濛的天,不知哪來的濃濃的烏雲,密實實地蓋着,讓人心頭越發壓抑,堵得人心頭難受。

    魏佐和張志一左一右錯後一步陪着。聽了這話,心頭難受,“王爺千萬別這麼想,是許笏那廝不把人命放在眼裏!”

    讓趙廣淵見了多少心裏有了些安慰。

    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和老漢一樣衣裳襤褸,腳上連雙草鞋都沒有。一臉害怕地一左一右扒拉着唯一的親人,生怕這唯一的親人再把他們棄了。

    衆人不免都跟着掉淚。趙廣淵背過身去,不忍看。

    渚頭縣在上游,孔閘被堵了之後,大堤的修補也不用趙廣淵盯着了。水退了些,他就帶了人和工部戶部的人一起,去了挽花縣。

    而遠在京城的東宮。太子趙廣渙這會已收到祕報。

    幾位官員戰戰兢兢,跟着越王翻看這幾天記錄的種種情況,又跟去看壩上的情況。

    怎就到了渚頭縣?

    一路都半信半疑,直到見着人,還見到了越王手拿的祕旨,這才知道原來皇上還另外安排了一手。

    工部因爲跟司農司隔壁,今年又得了趙廣淵諸多好處,倒是更向着趙廣淵一些。工部的官員一邊罵,一邊聽趙廣淵的安排,到處記錄各種數據。

    村裏的裏正和村長走過來,生怕他得罪了貴人,強硬地想拉起他,結果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那老漢撲騰着,就是不願起。

    再回到狹水村,劉豐水還是沒回過神來,站在零亂的村口,哭得人都站不住。

    聽說沒請什麼會水利的老手,都是聽的衙役們的安排,又聽說磚石料用的少,草料木料用得多,更是破口大罵。

    此起彼伏的道謝聲,衝得趙廣淵眼睛發澀發酸。

    趙廣淵望着已成廢墟的狹水村,想着數日前他還到這裏借過宿,在村口見着老人小孩在大樹下乘涼聊家常,村裏的孩子還爭相給他們放馬……

    “許縣令,衛知府傳喚你議事,把你的家小也一併傳喚過去了?”

    “啊?怎會。是老家父親病重,下官又走不開,便託了妻子帶着孩子們到老家看望去了。這會也不知父親如何了,不能親身侍俸,枉爲人子。”

    全場靜了一瞬,又忽然暴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謝謝越王,謝越王活命之恩!”

    太子驚得半晌沒回神。

    趙廣淵冷冷地看着他裝腔作勢。

    “朝廷!”

    越王不是犯錯又被貶到皇陵思過去了?

    且這一路被戶部的官員拖着,每到一處就被各地縣衙好生招待,吃吃喝喝,一路遊山玩水,這會心裏多少也存着愧疚,在外頭堤壩上忙着都未回縣裏,與百姓們同吃同睡。

    “收了劍!”趙廣淵喝了句。見張志等人收了刀劍,趙廣淵厲目一掃,“朝廷不負責,本王負責!”

    “是。”

    “不必管我。”趙廣淵揮了揮手,揮退了縣丞,湊近了大壩去看,看着被人掘開的大堤,被人拔了的孔閘,心裏恨意翻涌。

    讓王爺數日來,愧疚自責,張志想生撕了他!

    二人言語安慰,趙廣淵仍舊不能開懷。他以爲渚頭縣不足百人傷亡,已是大幸,不想挽花縣,狹水村……全村只活了劉豐水一個。

    “是,是,下官替治下百姓,多謝越王體恤。”朝廷收到消息沒那麼快,而且這事是太子負責的,怕是還有的拉扯。這些銀子只能是出自越王的私房銀子。

    且暫時讓他們鬆快幾天。

    轉身欲走,見那老漢也拖着兩個孫子女去幫忙,幫着扯麻袋,裝沙土,便叮囑魏佐道:“着人看顧着些。”

    “這堤怎的修得如此單薄?填的這些草袋,如何結實!”工部官員破口大罵。

    見王爺沒答,只點了十來個人手,二人也沒多問,也忙跟了上去。

    趙廣淵冷冷地看他,“你的罪,容後自會跟你算。現在先安頓好轄區百姓,幫助他們恢復生活生產。若再有傷亡,至百姓活命不成,到外地逃荒,本王誅你九族!”

    衆人心情都很沉重。

    跟着越王身邊,艱難地開口,“衙門裏所有的銀子都貼出來了,現在,現在……”

    “明白。”

    一老漢拖着一雙孫子女過來,撲通就跪倒在趙廣淵面前,“家裏人都死了,只剩我這拖累的,和這一雙孫兒了,活不成了,求王爺給個活路吧。”

    魏佐和張志,擡頭看了看天空,一臉擔憂。這水還未全退,若是落雨,沿河百姓如何生活。

    如今臨兆府的渚頭縣大壩被毀,水衝到洛城的挽花縣,兩州及各縣都脫不開責任。做爲臨兆知府和渚頭縣令,事務還多着呢。如何安撫治下百姓,如何善後,事情繁瑣,趙廣淵也不想便宜了這兩個勞力。

    他好好的官不當,爲什麼要那麼早站隊呢。現在想再轉投越王,怕是也沒有機會了。又是好一陣惆悵。

    “禁聲!”裏正和村長急忙去拉他,想讓他住嘴。

    “太子!太子,這時候可千萬不能亂了分寸。”幕僚們紛紛出主意,“所幸現在越王不在京城,咱們要做什麼也來得及!”

    不管越王啓用替身是越王的主意還是皇上的主意,越王都是太子最大的威脅!

    得讓太子剷除了這個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