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人證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芭蕉夜喜雨字數:4166更新時間:24/06/27 00:05:45
    “開門!開門!”

    民宅的大門被敲得震天響。

    魏佐拉着趙廣淵,“主子,您和柳坊主先避一避。”趙廣淵點頭,領着柳時遇到了後院。

    “誰啊?”張志見主子避讓後,裝做一臉惺鬆地打開房門。

    他一臉的疲憊,一晚上幾乎沒睡,倒也不用裝。

    這副樣子落在幾個衙役眼裏,立刻就對着他上下打量了起來。“從哪裏來的?來此地做什麼?昨晚幹什麼去了?”凶神惡煞的樣子。

    “你們是?”

    “沒長眼睛啊?”

    張志擦了擦眼睛,“哦哦,見過幾位大人。小的沒睡醒,請大人見諒。”

    幾個衙役推開他,小跑着進入院內,三四個人隨即衝入各處查看了起來,領頭一人則繼續盤問張志。

    “我等就是來此地做點小生意的。聽說這邊水路發達,不管北上還是南下,都極便利,便想着盤買些東西做些買賣。”

    “昨晚做什麼去了?”

    “昨晚?”張志做勢想了想,“沒做什麼啊,我等來了此地,日頭都黑了,又一路奔波,賃了房,填了個肚飽就歇了。”

    那人打量他,見他一臉疲憊,這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的樣子,有些不相信,“昨晚沒出去?”

    “黑燈瞎火的出去做什麼,我們就是一路累狠了。”

    說完眼睛忽地一亮,“聽說渚頭縣有幾處夜裏的好去處,我等這纔剛到貴地,還未瞭解,大人可否與我等細細分說?”

    一副色字上頭的樣子,湊近那衙役,還往他懷裏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那衙役往胸口按了按,對他的識趣很是滿意。“你們多住幾日就知曉了。”並不打算與他說起那些風月之事。

    時機不對。他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閒聊打趣的。

    對張志一夥去了些懷疑,只以爲真是來此地做生意的。看在銀子的份上,剛想叫上同夥去下一家,結果一個衙役跑了來,“頭,後院有十數匹馬!”

    十數匹馬?

    如今馬匹也不是說買就能買到的,有錢人也多是騾馬,騾子,牛,忽然見着後院拴着十數匹毛色溜滑的好馬,對這院裏一行人的身份便產生了懷疑。

    “大人大人,”張志追了上去。

    十幾匹馬拴在後院畜牲欄裏,地方太小,馬呆得不舒服,又見着這麼多陌生人,很有脾氣地朝那幾個衙役噴口水。

    “你們的路引呢?”方纔盤問張志的衙役一臉嚴肅。

    “在這裏在這裏。”魏佐已經把路引拿了過來。

    “我們北邊來的,我們主家是單家,單家您知道的吧,就是魯王的岳家。府城有一家永昌號,您知道吧,就是咱家自己的生意。”

    那衙役愣了愣,永昌號?“真是單家,魯王的岳家?”

    “可不就是單家。渚頭縣沒有咱家的商號,原先聽說年年發大水,城裏都要被淹,家主就沒在渚頭縣開鋪。這不聽說今年又是挖渠又是修壩的,我們便來看看能不能開鋪,二來也盤買些東西運回去。”

    見領頭那衙役還有些狐疑,魏佐叫張志,“去,把少東家寫的信拿出來。”

    張志一愣,“啊?啊,這就去。”

    才挪腳就被那衙役叫住,“既是永昌號單家的,那便算了。”

    “是是,多謝大人體諒。”又掏了一個荷包塞過去,“一大清早,衆位兄弟辛苦了,就當是我們家主請大夥喝茶的。”

    那人掂了掂荷包也沒客氣,收了下來。這些大商戶,指縫裏隨便漏一點,比他們的俸還多。手一揮就要帶人走。

    魏佐給張志使了個眼色,張志便上前去送,邊送邊套話,“幾位兄弟怎麼一大清早出來當差?”

    “別提了,昨晚有賊人進了縣衙偷了些東西……”

    “還有這事?那是得好生查一查。若有需要我們的,只管吩咐,我們永昌號也願盡一份力。”

    領頭那衙役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最後一絲懷疑也去了。

    張志把門關上,呸了一聲,“咱們縣衙都幾進幾齣了,現在才發現東西不見了。”

    不止幾個大活人,賬薄都被拿出來,又還回去了。縣衙到現在才出動人出來找。

    “當誰都跟你一樣啊。”還拿王府的府衛跟縣衙的差役相提並論不成。

    “主子呢?”

    剛纔那幾個衙役連院裏的水井都伸了竹竿進去捅,王爺也不知躲哪去了。

    剛想叫,趙廣淵就提着柳時遇從外邊院牆翻了進來。

    柳時遇被提溜着飛來飛去,腳落了地,還覺得發軟,看了趙廣淵,越發覺得這個貴人神祕莫測。高手,真正的高手。也難怪皇上會派他來查這事。

    沒點本事,哪敢管這些事,就算查清真相,有沒有命回到京城都兩說。

    被衙役攪了一頓,衆人也睡不着了,聚到一起商量起對策……

    “咱們要不要現在出城?柳家人從縣衙被救,搜城是一定的,咱們不知幾時才走得脫,要不要趁現在出城?”

    “現在出城不正是告訴他們咱們有嫌疑嗎,到時打草驚蛇,縣衙派人一路追我們,我們只顧玩命跑,什麼事都別幹了。”

    柳時遇在一旁聽着,暗暗鬆了一口氣,好在他家人都被送出城了,不然還不知往哪裏藏。

    可一想幾十年的基業,只怕是要毀了,心又抽疼起來。

    現在連家也回不去了。只覺哪哪都疼了起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着對策,生怕渚頭縣令狗急跳牆。

    “倒也不怕他們跳牆,就是要他們亂起來,亂起來,才有可能收集到更多證據。”只憑手裏的這些東西還遠遠不夠。

    “那主子的意思是,咱們先暫時留在此處?”

    趙廣淵點頭,“咱們還得找找縣衙裏經手的官員。”

    “從州府到縣衙,都跟着在做假賬,從上到下都爛了,沆瀣一氣,互相包庇,只怕也問不出什麼,還打草驚了蛇。”

    趙廣淵也知道州縣互相包庇,但還是想再找找一些更有力的證據。

    扭頭問柳時遇:“之前負責跟你家談採辦的是誰?或是你覺得縣衙裏有哪些人可以做證的?”

    柳時遇聽到貴人問詢,腦子立刻就開轉了起來。

    他現在生意也不能做了,自家人能不能活着都兩說,只能扒緊眼前這個貴人的大腿,盼着能還他一個公道,起碼能幫着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盼着能立點功,朝廷能記着他的微末功勞,將來好東山再起。

    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掏個乾淨……

    “縣衙工房有一個典吏,叫尤光祖,秀才出身,在縣衙裏兢兢業業幹了十幾年了,只是一逢五年考任,就被人頂職,現在他頂頭那個還是縣丞的族親。別人小的不知道,但這個尤光祖要是許他以好處,怕是真的能問出一二來。”

    尤光祖沒什麼考運,考到秀才,似乎這一生的好運都用光了。進了縣衙當了個典吏,典吏是沒品的,但五年一考,若是工作能力都出衆,還是可以晉爲從九品官職的。

    時下讀書人,莫不盼着科舉入仕,升官發財,光耀門楣。

    對於尤光祖來說,入流和未入流,有品和沒品那是大大不同的。

    若能一躍成了有官職之人,家中門楣都不同了,以後家中子嗣也有了更多的可能和希望。

    只是兩次考覈,臨了都被人頂替。也不是他成績不好,也不是他能力不出衆,是他上頭沒人,上一次被人頂替職位,五年後又被縣丞的族親頂掉職位。

    想都知道尤光祖內心是何等滋味。

    魏佐等人聽得又是嗟嘆又是感慨世事無常,兩任考期十年過去了,尤光祖今年快奔四十了,人生還有幾個十年?

    “主子,若咱們許他官職,想必能從他嘴裏挖出點什麼!”

    “可知縣許笏有倚仗,縣丞又是地頭蛇,若尤光祖想着家人族人,不欲與他們對上呢?”

    “對啊,要是迫於咱們的威勢,一時應了咱們,轉頭又把消息透了出去呢?”

    魏佐看向趙廣淵,“主子,不怕他反水。咱們可以像對待燕驚蜇一樣對他。若此事他辦得好,咱們許他正九品主薄一職,若是他真有本事,主子你把他弄到京城也成啊,司農司那邊不是要擴招?”

    不怕他不心動。

    柳時遇在一旁聽得一顆心怦怦跳。

    這是多貴的貴人啊?說許人官職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還能把人弄到京城去當官!

    我的個乖乖,他越發想緊緊抱住這位貴人的大腿了!到時候事情辦得好,他也求着貴人帶他到京城去,他留在此地也害怕被打擊被報復啊。

    趙廣淵思慮了一番,點頭同意。

    縣衙那邊因爲被人悄無聲息地劫走了人,縣令許笏出動衙役和各大小官員在城裏翻找,趙廣淵很輕鬆就讓人把正在找人的尤光祖請到了住所。

    “你們是什麼人?”

    趙廣淵沒有回答他,只坐在上首細細打量他。很清瘦的一個中年漢子,眉間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樣子,被人捉來,倒也鎮定,眼神清正,倒不似奸滑之輩。

    魏佐見王爺不開口,便道,“你們要找的人,是被我們救走的。”

    “啊?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救走柳家不說,還捉了他?

    捉他做甚?

    “縣衙爲什麼捉柳家的人,爲什麼又會派人追殺柳時遇,你該是知曉的吧?有四個衙役一夜未歸,你們光是派人找柳家人,就沒人想起他們?”

    尤光祖一驚,一大早縣令大人把他們叫了過來,只說柳家人不見了,倒沒說去找柳時遇的人也未回來。

    來回打量趙廣淵和魏佐。心裏惴測他們是什麼人,怎麼這麼隱祕的事他們竟也知道。

    “聽說臨兆府撥了渚頭縣衙七十五萬兩銀子,做爲挖渠建壩之用,你身爲工房其中一位典吏,不可能不知曉這裏面的銀錢往來。”

    趙廣淵淡淡出聲。

    尤光祖默了默,他不過一個不入流的工房典吏,工房典吏也不止他一人,他人小職微,哪怕他覺得不合理的,他能還有說話餘地不成。

    “都是大人怎麼吩咐,我們便怎麼做。貴人要是想瞭解這些,自該去問我們大人,去州府問知府知州大人。”

    問他,又能問出什麼呢。

    “我自會去問他們,在問他們之前,也想聽聽你這工房典吏是如何說的。”

    尤光祖擡頭看他,“你又是什麼人?憑何問我這些。”

    趙廣淵也沒跟他廢話,讓魏佐給他看了祕旨,同樣是匣子一翻,露了明黃黃的寫着聖旨字樣的卷軸,未曾展開給他看。

    只是即便這樣,也把尤光祖嚇了個不輕。二話不說撲通就跪了。

    “現在你知道我是何人了吧。”

    “是小的有眼無珠,不識貴人真身!”尤光祖頭也不敢擡。

    他當然聽說了戶部會派人來查看工程完工情況,許大人也做了一番佈署,可戶部和工部的人不是說才出京不久,這就到了渚頭縣了?

    “戶部是戶部,他們可沒有皇上的祕旨。”

    “是。”尤光祖頭伏得不能再低。冷汗冒了出來,皇上竟明着派了兩部的人,暗地裏又派了持祕旨的大官?

    “聽說你兩次考評,都被人頂了位置,只要此事你交待得好,我自會在皇上面前幫你說話,不說讓你成爲入流的官吏,就是你想進京,我自也有辦法安排。”

    尤光祖立刻覺得有一股潑天的富貴哐當砸到自己頭上。

    激動的四肢都打起顫。

    “是,小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京城,戶部和工部的官員出京後,太子和一衆幕僚屬官議事。

    “送走了?”

    東宮長史點頭,“是,都送走了。下官還按太子吩咐,給了幾位大人厚厚的程儀。幾位大人都說,等回了京再向太子道謝。”

    “謝倒是不用,辦好差事就成。”

    “太子放心,都是聰明人。”

    在長史和在座衆位的眼裏,戶部和工部這幾位大人明晃晃地出京,各州縣就算有紕漏,也早早就把事情抹平了,太子都不必又是去請酒又是送程儀的。

    太子是大齊儲君,將來的皇帝。這事是太子主辦,他們沒那麼無趣,敢觸太子的黴頭。